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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风云楔子 落日山庄少庄主东方小月将于二月初二成婚,武林各大门派都收到了落日山庄发出的喜帖。 提起落日山庄,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庄主东方无忌极为了得,昔年凭着六六三十六式落日剑法一手创立了落日山庄,三十年前曾孤身独破江湖第一邪教骷髅门,一年之后单身一骑狂奔二百三十里赴太行山,靠着手中一柄落日剑力毙太行山十二大盗,两战成名,名噪江湖,由此建立了落日山庄。东方无忌为人侠肝义胆,乐善好施,博了一个“大善人”之美誉。虽然近些年东方无忌年事已高,落日山庄的名头已没有昔年那般响亮,但冲着东方无忌这四个字,谁人也不敢小觑了落日山庄。 可是提起这个少庄主东方小月,江湖中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麻绳穿豆腐,提也提不起”的感觉。据说东方小月两岁开始学剑,整整学了四年竟连一式剑法也没有学会,东方无忌长叹不已,自言赖以成名的落日剑法恐将就此失传。接着小月又学刀、枪、棒、鞭,也是样样皆白,最终东方无忌只得作罢,只得由他。因为他知道,学武就要学精,如若只学三两分半,在江湖上不仅难以立足,恐还全惹来杀身之祸。 东方小月并非愚鲁之辈,对武功没有兴趣,文才却是绝佳,素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这当然与他终日钻在书堆里有关,书中自有黄金层,东方小月自幼母亲早亡,东方无忌对他溺爱有加,见他喜文厌武,自是设法觅来各类书籍供他阅览,长此以往,东方小月棋琴书画、天文地理,无有不精。但武林中人所看重的就是一个“武”字,向来对文人都是嗤之以鼻,敬而远之,这就难怪乎对东方小月扼腕叹息。 江湖之所以称之为江湖,是由于行走江湖之人来自五湖四海,讲的是情,究的是义,万事图个热闹,图个美名,更何况这新娘莫心悦乃是排名武林世家第二的莫一帆之女,届时自是要备上一份厚礼,去喝他个三五坛酒热闹一番。 ※ ※ ※ 二月初二,大吉,诸事皆宜。 谁都不会否认今天确实是个好天,这么冷的天居然一丝风也没有,暖和和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舒坦。人逢喜事精神爽,落日山庄的上上下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笑。 只有一个人不开心,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要不然怎么只站在窗前,不到外面去晒太阳呢? 这个人就是东方小月,他不但不开心,简直是不开心之至。小月正兀自发着愣,突然一个头从窗外探了进来,小月一见大喜道:“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那人轻巧地飘进窗子,笑嘻嘻地坐了下来道:“咦,新娘子都来了,你这个新郎倌怎么愁眉苦脸地发呆?” 小月苦笑道:“任兄,你就不要再挖苦我了。”说罢,悠悠地叹了口气,目光又投向窗外。 那人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这莫心悦可是大家闺秀,不仅相貌美艳,更是一大才女,与你这个书呆子配成一对,岂非正是天偶之合?” 小月又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青城派第一高手江少雨?” 那人怔了一怔:“与他有什么干系?” 小月接着道:“江少雨的武功据说已尽得青云子真传,江湖年轻一辈中难有敌手,但也不胜了莫心悦三招,我若娶了这么个母老虎来,哪还有我这般轻闲自在?” “哈哈……”那人一阵暴笑:“以你的根骨,若是早些学武,别说一个母老虎,就是一群母老虎你也能降伏得住。” 小月的眼睛突然一亮:“任兄,你的武功怎么样?” 那人又是一怔,不知小月此言何意。 小月将头伸出窗外左右瞧了瞧,并没有人,这才将头缩了回来,压着声音道:“这些庄丁你应该对付得了,是兄弟你就想个法子,帮我逃婚。” 那人陡地跳了起来,瞪大着眼睛,几乎下巴都掉了下来,结结巴巴地大嚷着道:“我没听错吧,你……你要逃婚?” 小月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嘘,小声点,你也不忍我一辈子活在火坑里吧?” 那人眼珠乱转,像是要找个机会夺窗而逃,怎奈小月死死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只得作罢,长叹道:“唉,看来我任之杰一世英名都要折在你的手上了。” 小月笑道:“任兄乃人中之杰,一定会想出法子来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小月大喜,忙不迭地道:“快说来听听。” 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不见他的面目,也看不出他的神情。 小月一见是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衣人在小月八岁那年来到落日山庄,一待就是十年,向来都是这身打扮从未换过,身份也很是神秘,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小月称他为黑蜘蛛,黑衣人也默认了这个称呼。东方无忌也不问他的过去,由于小月不会武功,东方无忌便托付他随身保护东方小月,黑蜘蛛倒也尽职,陪吃陪玩陪睡,连上茅厕他也跟着,当真是形影不离。小月一见到他,头顿时大了。 黑蜘蛛哑着嗓子道:“你先杀了我,再杀了老庄主,自可出得庄去,谁也阻不了你。” 小月为之气结,任之杰倒是拊掌大笑道:“妙极妙极。” 小月白了他一眼,有黑蜘蛛这个牛皮糖粘着,逃婚之事委实难如登天。 黑蜘蛛说完就闭上了嘴,倚墙而立。 任之杰瞧了瞧黑蜘蛛,又瞧了瞧东方小月,忽然道:“酒席就要开始了,我去讨杯酒喝。”话未说完,他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小月孤立无援,长叹一声,郁郁坐下。 ※ ※ ※ 任之杰脱了小月魔掌,长吁出一口气,钻进了大厅,厅堂之上已坐了不少人,一眼扫去,来人虽多,倒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陌生脸孔,不知都是何门何派。 忽听厅外一声炮响,迎客人朗声道:“恭迎少林三空大师。” 三空大师乃是少林宗师,常年云游四方,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见佛踪,实为一代奇人,不想居然能在这里一见,众人听在耳中,不由都伸出脖子向外观望,能一睹神僧风采。 尚未见着三空大师,迎客人又朗声道:“恭迎武当清虚道长。” 厅内又是一阵骚动,武当掌门居然亲自来此道喜,落日山庄的面子委实给足了。众人均觉不枉来此一遭。 这时,三空大师、清虚道长已并肩而入。 东方无忌早大步迎上,长声笑道:“两位大师前来,着实使落日山庄蓬荜生辉,老夫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三空大师口颂一声佛号:“东方庄主过谦了。” 清虚道长亦是微微一笑:“哪里哪里。” 东方无忌笑道:“老夫特地准备了一桌斋饭,请随老夫来。” 众人瞧着三人步入内堂,大是沉醉三位的风采。 三人入得内堂,三空道:“此番贫僧受掌门师兄所托前来道喜,一时仓促,未曾有所准备,素闻东方贤侄酷爱书词,贫僧这里倒是有一本,若不嫌弃,此物就作为贺礼,施主以为如何?”说着从袈裟内拿出一本册子来。 东方无忌接过书笑道:“大师前来已令老夫受宠若惊,哪里还敢收什么礼物……”定睛一看,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易筋经。东方无忌惊道:“这番贵重礼物老夫实不敢当,易筋经乃少林不传之秘,岂可外传,不可不可,况且犬子亦不喜武功,大师请收回!” 三空手拈长冉,长颂佛号:“阿弥陀佛,世人以为天下武功出少林,其实武功不分派别,少林岂可敝帚自珍,何况若不是东方施主于二十前对少林施以援手,少林又怎能安然无恙,掌门师兄万分嘱托,务必请施主收下。” 东方无忌沉声道:“那老夫就先替少林加以保管。” 清虚道长手执佛尘笑道:“三界秃驴把少林至宝作为贺礼,武当倒也不能逊色。” 三空耳中听得清虚称三界秃驴,合什喃喃道:“罪过罪过。” 清虚微微一笑,也拿了一本册子来,道:“这是贫道无意中觅得的一副剑谱,剑谱上的剑术极为简单,虽不及落日剑法,练来却也颇为不易,但若练了老秃驴的易筋经,则是简之极矣,事半功倍。” 东方无忌接过册子,随手一翻,心中之惊异难以言表,剑谱上的剑术确实简洁,只有六式,东方无忌是使剑高手,一眼便看出,这六式剑法是对落日剑法破绽之处的补充,使落日剑法更加完美,而且这六式剑法很像是由武当镇派之宝一十八式回风剑法转变而来。 东方无忌不由道:“道长,这番礼委实太贵重,这可折煞老夫了。” 清虚道:“剑谱是死物,贫道亦只领悟四式,尚余两式难以参透,尚需借助庄主的智慧解我疑惑。” 东方无忌肃然道:“道长过谦了。”当下将两副册子塞入怀中。 忽听庄外迎客人朗声不绝于耳:恭迎崆峒派清云子、恭迎昆仑派查掌门、恭迎神龙岛莫岛主、恭迎螳螂门邝门主…… 东方无忌一听来的多是武林名宿,在武林中均占有一席之地,忙道:“两位请慢用,老夫去去就来。” 二人微笑,齐声道:“施主请便。” 东方无忌大步跨入内堂,长笑道:“有失远迎,请诸位恕罪则个。” 来人都是微微一笑,相互寒喧之后向管事之人交了贺礼,寻位坐下。 这番一会,天色已暗,已有人不耐,叫道:“东方庄主,快上家采吧。” 东方无忌哈哈一笑,大声道:“此番犬子大喜之日,老夫替犬子谢过各位大驾光临,老夫备酒万坛,皆是本庄所窖,请各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众人轰然道:“那是自然。” 酒菜轮番递上,厅内杯来盏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热闹非凡。 有道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此处煞是热闹,另一处则是愁眉苦脸,小月躲在后室偷望大厅,人头攒动,哪里溜得出去?想从后院翻墙而逃,怎夺这黑蜘蛛像个影子似的阴魂不散,又怎能躲得开,正大愁特愁之际,突听厅内有人大呼道:“这酒喝得实是无趣之极。”立时有人应道:“却是为何?”那人道:“这新郎倌不来敬酒倒也罢了,总得让我们瞧瞧新娘子罢?”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呼应,众人齐声轰然道:“新娘子,快出来。”一时间厅内轰轰然。 几位得道高僧眉头大皱,但这大喜之日不闹岂非索然无味? 任之杰已溜了回来,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小月,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大声呼道:“喜娘,喜娘,速来。” 小月大急,怒道:“皇帝不急,倒是急死了你这个大太监。” 喜娘早已闻声赶来,拍着胸口喘息道:“急死我了,让我好找,原来少庄主在这里。”说着已拿出红衣红冠摁住了小月给他换上。 小月哪里挣脱得开,只得由得喜娘上下其手。喜娘极是熟练,片刻间,打扮完毕,任之杰整了整小月的红装,笑着赞道:“果然是个俏郎群。”小月却都要哭了出来。 这时忽听得喜倌一声长鸣:“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 两名喜娘一左一右引着小月跟新娘子施施然走入大厅,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去瞧。 喜倌拖着长音道:“一拜天地——” 就在这时,厅内忽有一人大声道:“等一等!” 众人闻声望去,是个少年,身着白衣,倒也英俊,只是脸色却不大好看,白里透青,只听那少年道:“这新娘可是莫心悦?” 小月怔了一怔,东方无忌沉声道:“正是。” 那少年道:“那就是了,实不相瞒,这新娘子与在下早已有了媒妁之言,今日前来便是要在各位前辈面前讨个公道。” 此言一出,厅内大哗,嘈杂之极,听不出在议论什么。 小月本无意此次婚事,见有人搅局不由大喜,可这番神色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所显露,紧咬着嘴唇不作声。 东方无忌道:“少侠乃是何人?” 少年傲然道:“在下青城江少雨。” 众人大是意外,实在看不出这文弱少年居然就是青城派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江少雨,有些好事之徒甚至在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未及东方无忌说话,已有人道:“你可有证明?” 江少雨冷笑道:“莫家乃是武林世家,名震武林,在下自不敢虚言相骗,但若是死不承认,在下倒也没办法。倘要说证明,在下却是没有,不过大可与莫心悦当堂对质一番,自可证明。” 小月大是狐疑,目光稍斜,新娘子的身躯微微颤抖,不由暗忖道:“难道这什么雨的小子所言非虚,真有此事?” 江少雨也正向新娘瞧来,道:“莫心悦,你可承认?”见新娘不说话,江少雨喝道:“莫非你忘了那日你对我所说之言?” “住口。”刚才发问之人斥道。 江少雨冷笑道:“此事与你无关,在下劝你莫要趟这趟混水。” 那人满面怒容:“怎么与我无关?” 江少雨目光闪动:“你是何人?” 那人缓缓道:“在下正是莫心悦的兄长莫心亭。” 江少雨怔了一怔,这时忽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什么时候,三空大师走了出来,双手合什道:“江施主,听施主之言,老衲妄意猜测,那都是与莫施主私定之约罢,那亦算不得是媒妁之意,如今莫施主已是落日山庄少夫人,江施主何不成人之美?” 江少雨冷笑一声:“你就是三空和尚吧,别人怕得了你,我么,哼哼……” 言下之意,我可不拿你当一回事。 众人哗然。 三空也不动怒,口颂佛号,微笑瞧他。 莫心亭瞪目道:“你是存心捣乱不是?” 突然新娘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红巾颤声道:“我根本不识得你,与你又有什么承诺之言?” 江少雨面色苍白,怒极反笑,连声道:“好好好,好一个不识得我。”突又厉声道:“东方小月,你若是个大丈夫,今日便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如若胜得了我,我无话可说。” 众人尽知东方小月毫无武功,顿时不耻于江少雨之举,已有人大呼道:“江少雨,你好卑鄙。” 江少雨无动于衷,一双眼睛望定了东方小月。 东方无忌心内大急,不由道:“江少侠,你这可是强人所难。” 突听东方小月道:“如果在下输了,那又如何?” 江少雨道:“如若你输了,莫心悦自然也不再是落日山庄之少夫人。” 小月居然点头道:“好。” 莫心悦面色苍白,却说不出话来。 江少雨冷笑一声:“接招吧。”已是一掌攻出。 这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鬼魅般闪在小月身前,接下了这一掌,砰然一声,双方都倒退一步。这个黑影居然是黑蜘蛛。 黑蜘蛛森然道:“须先过得我这一关。” 江少雨冷冷道:“到底谁是新郎倌?自古强父无弱子,原来你倒却是个懦夫,哼哼,落日山庄,不过如此。” 黑蜘蛛呆了一呆。东方小月本无意这场婚事,本就打算输给了他,这婚事自然便是黄了。可这江少雨此言一出,小月立时改变了主意,他的话已侮及了落日山庄,个人的脸面可以不要,但山庄的名声却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心下不由大怒:“黑蜘蛛,退下。” 黑蜘蛛翻了翻死鱼眼:“我只听庄主的。” 东方无忌此时却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他自问一生驰骋江湖,却从未遇到这等难题。瞧江少雨的神情,小月如果跟他动手,定是凶多吉少,可小月已答应与他一战,若由别人代替或者反口,定也遭人耻笑。再瞧莫心悦神色恍惚,想来江少雨之言也并非全是虚言,一时间是为难之极,难以定夺。但若就此低了落日山庄的名头,恐又惹武林中人的笑话,当下道:“黑蜘蛛,小月已答应与他一战,你且退下。”此言刚出,东方无忌大是后悔,这句话保了落日山庄的面子,却大有可能要了小月的命。 黑蜘蛛跺了跺脚,默然退下,眼睛却盯住了江少雨,以防他出手偷袭。 不懂武功的东方小月与青城第一高手江少雨出手相搏,瞎子都能猜得出会是什么结果,众人都佩服东方小月的胆色,却又在暗暗可惜,不由均屏住了呼吸。 小月缓缓走出来,东方无忌与黑蜘蛛同时道:“小心。” 小月向他们点了点头,江少雨手向外一指:“这里地方恁小,施展不开,外面去。” 小月突然一笑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动刀动枪岂非大煞风景?” 江少雨道:“莫不成我出个题你来猜?你是第一才子,若以文相斗,在下认输。” 小月笑道:“若以文斗,传出去会说我欺负你,就依照你的武斗。” 江少雨阴笑道:“冲你这句话,我且让你三招。” 众人听得此言更是不屑江少雨的为人,莫说三招,就是三百招三千招,东方小月又怎能奈何得了他?一时之间讥讽之语大作。江少雨的脸皮倒当真厚得紧,全然不理会众人鄙夷的目光。 小月哈哈一笑:“让我三招倒也不必,只是比试的方法须由得我。” 江少雨眼珠乱转,不知小月搞什么鬼,半天才道:“你说。” 众人对其鬼头鬼脑的模样更是厌恶。 小月长笑道:“若说大战三百回合,时间太久,莫耽误了我洞房,咱们就一招定胜负,你看如何?”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怔住,暗自猜测,莫非东方小月练就了绝世武功,江湖所传他不会武功只是以讹传讹?否则他怎么敢如此托大? 江少雨深深吸了一口气,森然道:“一招定胜负,你我须尽出全力,莫说我心狠手辣。” 小月在身前划了一个圈,然后走入圈内,道:“你一招将我击全圈外,就算我输。你先出手。” 江少雨狂笑道:“狂人见得多了,你是我所见到的最狂的。” 小月仍是一笑,随便地一站,道:“你可以动手了。” 江少雨见他脚下不丁不八,混身上下都是破绽,不知小月搞什么玄虚,当下凝神吸气,呼地一掌拍出。江少雨的为人着实令人不耻,但这手底下倒是极硬,这一出手就是青城派仗以成名的追风掌,速度极快,且蕴含了青城派内力之精华,威力非同小可,这一掌之内包含十一种变化,无论小月向哪个方向闪避,都在这十一种变化之内。众人均想,如若换了是自己该如何化解这一掌。虽这么想,一双眼睛却望定了东方小月,瞧他如何应付。 江少雨一掌拍出,东方小月不闪不避,只觉眼前尽是掌影,啪的一声,江少雨已一掌拍中东方小月的胸膛。 江少雨先前见他托大之极,这一掌留有后势,内劲含而不发,只要小月身形一动,立时吐出,小月必败无疑,但他万万不曾想到小月居然不闪不动任他击中,这力道不及五分之二,小月的身子也只晃了一晃,人却仍在圈子之内,不算得输。 江少雨因自己的失策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又是一掌拍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五道影子同时闪出,分别属于三空、清虚、东方无忌、莫心亭、黑蜘蛛,这一闪便分出武功高下,三空、清虚排在最前,东方无忌则在其次,黑蜘蛛、莫心亭不分仲伯。 只听砰然一响,江少雨的一掌被三空接下,江少雨身形急退,撞倒了两张桌子,快要跌倒时身子一挺,居然没有跌倒。 三空与他对了一掌,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已出一招,并未将小月施主击出圈外,再出手相攻,已是违了约定。” 江少雨张口欲言,却吐出一口鲜血,喘息着道:“我败在你的手上,是我学艺不精,好,东方小月,轮到你出手了。” 东方小月也吐了一口鲜血,众人这才知道东方小月确是不懂武功,他只是利用了江少雨狡诈多疑的个性兵行险着,回想刚才实是凶险之极。饶是如此,江少雨的一掌已令得他受了重伤,如若击实,小月早已命丧当场 东方小月早已站立不住,黑蜘蛛忙趋身扶住,急道:“怎么样?” 小月微微摇头:“还死不了,扶我站起来。” 小月挺直了身躯,强笑道:“我不会武功,万万不能将你击出圈外,所以,这次比试我们打了个平手,我没输,你也没赢。” 江少雨脸色青白一片,怒道:“既然未分胜负,你我再战一场。” 群豪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喝道:“江少雨,你没得辱没了青城派的名头,青派第一高手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大下杀手,还不言不惭,今日便是死在此地,也要会会你这种无耻小人。” 东方无忌等人哪还顾得上说话,早已跃至小月身旁查看伤势。 一直没有说话的莫心悦突然道:“江少雨,你给我滚。” 江少雨扶着桌子,环顾四周,陡地大笑,笑声极是凄烈,狂笑之后,惨然道:“好,我滚。”江少雨向东方无忌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常流,隔日定会再来讨教。”踉跄着步子出了大厅。 莫心悦扶着东方小月,两行清泪滚落下来,颤声道:“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 东方小月瞧了他一眼,尚未说话就已晕了过去。 第一章 妙谷鬼医 众人万万料不到喜宴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不由面面相觑。 东方无忌虽然关切爱子安危,倒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当下向众人道:“老夫谢过诸位刚才仗义直言,犬子虽然受了些伤,倒不妨事,请诸位……”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早已没了先前的气氛,哪还有闲情喝酒闹喜,邝岛主当先道:“东方庄主,这江少雨委实无耻之极,这酒咱们也喝不下去,先行告退,庄主还是尽快给少庄主疗伤要紧,在下告辞。” 其余人也纷纷站起,与东方无忌告了别,离开了落日山庄。 刹那间,大厅变得空荡荡,东方无忌吩咐庄丁收拾了残桌,扶着小月进了内堂。 清虚为东方小月把了脉之后,脸色凝重:“少庄主的伤势极是严重,五脏俱碎,心脉几乎全断,恐怕……” 东方无忌老泪纵横,嘶声道:“江少雨,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定饶不得你。” 莫心悦抚着小月的脸,泪如雨下。 莫心亭沉声道:“清虚道长,你看还有救么?” 清虚暗将真气输入小月体内,道:“我已护住小月的心脉,只是一个时辰之内若无妙手,纵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三空大师自怀内摸出三粒丹药道:“这是老衲云游时采集珍奇药材炼制的续命丹,每颗可以维持一个时辰。” 莫心亭沉吟片刻道:“我曾听说有一位神医,居在离此不远的妙谷峰内,不妨寻他施救。” 三空道:“可是鬼医谷可馨?” “正是。”莫心亭点头道。 三空喜道:“若是他,小施主就有救了,事不宜迟,这就动身。” 东方无忌大喜望外,莫心悦也心喜不已,忙也换了素装。 莫心亭道:“诸位有所不知,这鬼医的脾气极为古怪,不喜生人,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多少熟络此,还是让我跟小妹带小月去为好,诸位且在这里等我消息。” 东方无忌心系爱子安危,莫心亭如此之说自是不愿。 清虚道:“东方庄主稍安,莫公子说得正是,我们是去求人救命,不是打仗,人多反而不美,就由得莫公子吧。” “那就有劳了。”东方无忌无奈道。 莫心亭兄妹二人都身负武功,行山路如履平地,加上救人心切,一路全力施展轻功赶往妙谷峰。 一路无语,莫心亭无暇询问江少雨之事,莫心悦更觉小月之伤是因她所累,哪里又能说出话来。 正疾行间,陡出冒出一条黑影,莫心亭喝道:“什么人?” 黑影并不答话,一掌向莫心亭劈来。 莫心亭闪身避过,怒道:“狗贼子。” 那影子当真像条影子,闷不作声,一掌落空,又是一掌劈来,莫心亭身负小月,身子大不灵活,心急之下,腾出一只手来发出一掌,两掌相击轰然一响,莫心亭身子一震,借力身子凌空一折,转身飘出。谁知那影子这一掌竟是虚招,算准了莫心亭会有此一招,掌力含而不发,待莫心亭转了身去这才吐出劲来,他的目标竟然是莫心亭身后所负的东方小月,这一掌若是击实了,东方小月焉有命在? 就在此时,莫心悦猱身扑上,抢在击中小月之前与那黑影对了一掌。 黑影功力极是深厚,莫心悦不是对手,只听砰的一声,莫心悦只觉心血翻涌,身子也被震得飞出,但这么一阻,莫心亭几个起落间已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黑影一掌将莫心悦迫开,正欲再追,突然黑暗中寒光一 闪,只听黑影闷哼一声,倒转身形,闪身逃出。 莫心悦心知有人出手相助,运起目力向四周望去,并不见人影,当下道:“多谢高人出手相助,他日若有相见之时,小女子再行谢礼。”转身飞奔而出。 黑暗中,一个人影轻笑了笑,双臂一展,倏忽间也远去。 且说莫心亭负着东方小月一路狂奔,不出一个时辰便已来到了妙谷峰下。莫心亭给小月服了一颗续命丸,瞧了瞧路,掠上了妙谷峰。 山谷内杂草横生,藤蔓牵扯,愈向里走愈是难行,莫心亭心急不已,算了下时辰,又给小月服下第二颗续命丸,若是两个时辰之内还是找不到鬼医,小月的性命就难保了。 正心焦难奈之际,突然隐约见到远处有些微弱的光亮,莫心亭凝目望去,这光亮好似是灯光,这谷内荒凉不堪,绝不会有人居住,看来定是鬼医的藏身之处了。 莫心亭甩开步子向着灯光处疾行过去,每走一步,莫心亭的心里悬起半分,呼吸也沉重起来,生怕失望,来得灯光处,灯光在一所茅屋内,莫心亭镇定下心神,推开了茅屋的门,门一打开,风立时吹进来,烛光摇摇曳曳,哪里有人? 莫心亭大声道:“有人吗?”声音在谷内回荡却无应答。 莫心亭略一思忖,这灯火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如果不是鬼医,却又是谁? 守株待兔虽不是绝佳之法,但就目下情形,不等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了。 茅屋内有一张木床,莫心亭将小月放倒在床上,探其鼻息,虽然气息微弱,一时半刻间倒也不致有恙。 守了片刻,仍不见有人来,莫心亭焦躁万分,他可以等,小月是万万等不得的,就在莫心亭踌躇万分进退两难之时,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笑声。 莫心亭一跃而起,朗声道:“晚辈莫心亭,求见神医。” 那笑声再度响起,直刺耳膜:“莫小子,你怎么来了?”声到人到,一个身影已飘了进来,正是鬼医。 莫心亭大喜,翻身拜倒。 鬼医双手一拂,一股大力将莫心亭下拜的身子推起,鬼医皱眉道:“别搞那套繁文俗礼,老夫头痛。” 莫心亭也不强拜,恭声道:“谷老前辈,请你施以妙手救我朋友一命。” 鬼医眉头大皱:“就知道你小子找老夫没有好事,你可知晓我救人有三不救?” 莫心亭哪有心思跟他讨究什么三不救,急切之情尽显于表,鬼医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月,淡然道:“不要慌,这小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莫心亭心下稍定,这才道:“您老是中毒之人不救,武林中人不救,不是将死不救,称为三不救。” 鬼医大笑:“你小子对老夫倒是了解得紧。” 莫心亭陪笑道:“我这朋友与您老的三不救毫无关联,请前辈施救。” 鬼医脸色陡地冷了下来:“老夫一年前才立下规矩,熟人亦不救,你与我有一面之缘,算是熟人,故也不救。” 莫心亭眼见一个时辰已过,忙摸出最后一粒续命丸,正欲让小月服下,鬼医单手暴伸,劈手抢过丹药,怒道:“这丹药从何而来?” 莫心亭讷讷道:“是三空大师……” 话未说完,鬼医破口骂道:“当真是这个老秃驴,老夫与他仇比山高,不共戴天,与仇人有渊缘,更是不救!” 莫心亭怔住,他与三空又有什么仇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鬼医大怒道:“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带上这个死人,快滚!” 莫心亭气不打一处来,亦怒道:“什么鬼医,狗屁不如,救不了人就寻籍口,可笑可悲。” 鬼医大摇其头:“不救不救,说什么也不救。” 莫心亭瞪着鬼医,鬼医视而不见。 莫心亭瞧了瞧小月,面色黄若金纸,一口气断断续续,不禁怨从中来,愤然道:“青城派,江少雨,我莫心亭与你誓不两立。” 鬼医这时却突然道:“青城派?这小子是青城派的人所伤?” 莫心亭负气道:“是又怎样?” 鬼医陡地一笑:“如果是,算是这小子的造化,他有救了。” 莫心亭大喜,鬼医又道:“但救这小子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心亭狂喜之下,连声道:“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快救人罢。” 鬼医摇头道:“有我在,这小子就是死了,我也能从阎王那把他拉回来,不过,这条件须先说清楚。” 莫心亭无奈道:“请说。” 鬼医向莫心亭低语一阵,莫心亭满面难色,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鬼医笑道:“好,这小子我救定了,青城派的追风掌虽然厉害,但在老夫眼里还算不得什么,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速速离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妨碍老夫。” 莫心亭瞧了小月一眼,抱拳道:“那就劳烦神医了,晚辈告辞。” 鬼医挥了挥手:“莫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莫心亭出得谷来,正遇上莫心悦,将寻着鬼医之事说了,莫心悦心下大定,兄妹二人一同赶回落日山庄。 第二章 山庄受袭 自妙谷峰出来, 莫家兄妹的心情与方才来时已大不相同,脚程也慢了许多,两人边行边谈。莫心亭道:“心悦,那江少雨与你有何干系?怎么闹到了落日山庄?” 莫心悦道:“哥哥你有所不知。一个月前,江少雨曾到望月阁去拜访爹爹,恰巧那日我与爹爹在一起,他见到我之后……”说到这时,莫心悦略顿了顿。 莫心悦生得天姿国色,岂有男人见了不动心之理?莫心亭省得这道理,道:“后来呢?” 莫心悦接着道:“他便向爹爹提亲,青派好歹也是个名门正派,爹爹不便当面回绝,含笑岔开了话题。不曾想隔了一日,青城派掌门青云子竟然带着江少雨亲自登门提亲,爹爹很是为难,我为了不让爹爹难做,一气之下提出与江少雨比武,我当时只是负气之言,也怪我心高气傲,爹爹也不曾想到江少雨的武功尽得了青云子的真传,我败在了他的手下。江少雨与我只有一面之缘,我又怎能就此嫁与了他,爹爹看出我的意思,费尽口舌才将青云子师徒二人劝走,爹爹答允他们三月之内给予答复。” 莫心亭道:“那爹爹怎么又将你许配给了落日山庄?” 莫心悦又道:“东方小月喜文厌武,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他,他也不识得我,我隐瞒了身份,与他交往颇深,钟情于他。所以我向爹爹表明了我的心意,爹爹认为东方无忌也是一代豪杰,小月虽然不懂武功,将我许配给他倒也不算辱没了我。后来他们两位老人家经过商讨,定下了这门亲事。” 莫心亭这才恍然大悟,沉吟片刻道:“心悦,如此一来,江少雨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日后你们须小心防范,免得给他有可趁之机。” 莫心悦点头称是。 二人行得一阵,莫心亭陡地想起带小月去妙谷峰时受到一个黑衣人的袭击之事,回想那黑衣人的出手,完全是针对小月而来,小月未行江湖,不可能有什么仇家,那么这黑衣人会是谁呢?想来想去,除了江少雨不会有别人。 心悦道:“在我阻拦黑衣人时,有一个人在暗里帮我,不知是什么人?” 莫心亭叹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以后行走江湖切不可鲁莽行事,免得多结仇家。” 行不多久,东方已渐泛光亮,天渐渐明了起来,落日山庄缓缓现在眼前。 落日山庄的大门虚掩着,并不见有人如往日一般打扫庭院,莫心亭有些奇怪,蓦然发现大门之上居然沾有血迹,二人忙推开门,顿时惊呼出声。 院内血流成河,血迹已干,山庄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笼罩在一层深深的死寂之中。莫心亭失声道:“出了什么事?”身子一闪,已掠入室内。 室内的情形更是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地上,墙壁上,处处溅的全是鲜血,横七竖八地倒着尸体,莫心亭伸手去探鼻息,没有一个活口。 莫心亭大惊,在他们离去之后,出现了什么变故令得落日山庄尸横满地? 莫心悦已在院内巡了一转,这时也进得屋内,莫心亭向他望了一眼,她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活口,全是刀伤,一刀封喉,死者看装扮都是落日山庄的庄丁。” 莫心亭皱着眉道:“希望东方庄主等人安然才好。” 搜寻了几个房间,除了一些庄丁并无他人,莫心亭又转到了偏房,地上斜卧着几具尸体,是几个喜娘,神色安祥,喉咙俱是被一刀割断,并无痛苦。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定晴望去,在偏房的角落俯卧着一个人,莫心亭将其翻过身来,正是东方无忌。 莫心亭忙扶起了他,将真气输入东方无忌体内,东方无忌身子一震,悠悠睁开了眼。 东方无忌呻吟一声才道:“小月……他怎么样了?” 此时此刻他仍记着小月的安危,莫心悦泪如珠落,颤声道:“已找到了鬼医,正在医治。” 东方无忌嘴角牵动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容:“那就好,老夫死……也瞑目了。”身子渐渐萎顿。 莫心亭急又输入一道真气,急声道:“东方庄主,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东方无忌身子挺了一挺,道:“你们走后,有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袭击山庄,出手极为毒辣,老夫……老夫实在对不住庄内的庄丁呀!” 莫心亭道:“会不会是仇家寻仇?三空大师、清虚道长和黑蜘蛛呢?” 东方无忌惨然道:“这些黑衣人神秘得紧,手段也狠得很,个个身手不弱,从看开恩上也看不出是何门何派,为首那人武功高深莫测,全庄上下恐也没有一个活口了。” 东方无忌喘了口气接着道:“三空大师、清虚道长在动手的时候才发现都不知缘何中了毒,对方定然是有备而来,幸好有黑蜘蛛在,才保护了两位大师脱身。” 黑蜘蛛跟随东方无忌十载,又岂能视庄主安危不见,定然是东方无忌自己拖住了黑衣人,下了令谕,黑蜘蛛才肯离开。 话虽说得平淡,但可以想像这一战何等惨烈,依东方无忌之武功,放眼当今武林,谁又能将他伤成这般模样?这帮神秘人又到底是什么人?偷袭落日山庄到底有何用意?刹那间,在莫心亭心头闪过诸多疑虑。 东方无忌的身子陡地一挺,口中不断喷出鲜血,莫心亭急催内力道:“庄主,不要再说话。晚辈这就带你去找鬼医。” 东方无忌的目光已涣散,神色也变得黯淡,喘息着道:“老夫心脉尽断,已……已是垂死之人,能等到你们回来已是足矣。” 东方无忌颤抖着手自怀内摸出两副岫子,正是易筋经和剑谱,他将册子交到莫心悦手上,又指着手侧的剑艰难地道:“把这三样带给小……小月。” 莫心悦含泪接下,泣声呼道:“爹爹!” 东方无忌抚着心悦的头含笑道:“丫头,新婚之日便遭此不测,苦了你这孩子了。” 心悦哽咽着道:“爹爹,你且撑着,我们这就带你去找鬼医。” 东方无忌的手陡地耷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莫心亭急忙猛催内力,东方无忌却再无半分动静。莫心悦悲恸不已,放声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心亭轻拍着心悦的背道:“哭完了,就要振作起来,寻找仇家,为落日山庄的上上下下报此血海深仇。” 莫心悦擦干眼泪,握紧了双拳,坚强地点了点头。 二人含痛将东方无忌的尸身埋下,怅然回首,落日山庄还在,人却已不在,只剩下了一副空壳。 莫心亭带着心悦重返妙谷峰,将事情经过向鬼医述说了一遍,鬼医长叹不已,告诫心悦不要告诉小月,待他伤愈之后再说。 在后来的日子里,莫心悦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东方小月,伤势渐愈,鬼医居然也捺住了性子,不断炼制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丹药让小月服用,弹指间一年已过。 这一日,心悦端了一碗汤药,却不见了小月。心悦大惊,四处寻找也不见人影,回得居处,鬼医拿了一张字条递与了她。 字条是小月留下的,上面写道:多谢谷前辈再造之恩,本当尽心侍奉您老人家,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有等来日再孝敬您老。心悦,你我没有拜堂算不得夫妻,你自便。 鬼医长叹一声道:“小月天资聪慧,那柄落日剑是东方庄主随身之物,向来剑不离身,被你带来此处,他又怎能猜不到他爹爹遇到了不测。” 心悦心如绞痛,默然不语,鬼医又道:“傻孩子,他是怕拖累了你才这么说的。” 心悦陡地抬起了头,向鬼医告别道:“谢谢前辈的悉心照料,我是落日山庄的少夫人,这报仇之事少不得有我一份。就此别过。” 鬼医瞧着心悦飞逝而去的背影,喃喃道:“唉,江湖又是一番血雨腥风了。” 第三章 巧遇故人 春天对于这里特别照顾,每年来得总要早些,别处仍是严冬冰霜之时,扬州城此时已是春暖花开。这几天,扬州城内热闹非凡,谈论的话题都围绕着一个人:武林第一美女唐青衣。 扬州城生意最好的客栈自然是悦来客栈,这里人多口杂,总会有很多的谈资,今天的谈资当然离不开唐青衣。一人道:“据我所知,唐青衣出自唐门,貌若天仙,更为难得的是遍体生香,若是能让某家一亲芳泽,死了也值了。” 众人不由大笑,说话的人原来是个和尚。 有人大叫道:“和尚应远红尘,重修行。”居然还跟着念了声“阿弥陀佛”。 那人一拍桌子大怒道:“那个王八羔子说某家是和尚,某家只不过头有些秃罢了。”此言又引来一阵大笑。 另一人又道:“唐青衣不仅有着闭花羞月之貌,而且她的武功也是一流,再加上她来自蜀中唐门,谁若是娶了她,那当真是……是……”下面的话居然说不出来,就仿佛他已经是唐门的女婿了。众人瞧他沉醉的模样,都不忍打搅他的美梦。 另一人道:“听说唐青衣这次来扬州就是要选一个如意郎君,诸位都有机会的。” 有人接口道:“想得倒美,唐青衣手下有几位高手,武功深不可测,而且要选上这郎君须有几个条件,缺一不可。” 众人纷纷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一是要有玉树临风之貌,二是要出自名门,三是武功要能胜得过她手下的四大高手,噢,还有一点……”那人故意停顿了一下,众人都竖着耳朵等他继续说下去,秃头也向他瞧来,那人正好也瞧了瞧他,清了清嗓子道:“唐青衣最讨厌的就是和尚,秃子也不行。” 众人大笑,秃子好似不知那人故意拿他开涮,犹自不服气:“秃子咋了,某的头虽然秃,心眼却好,长相也不错,功夫更不含糊。” 有人接口道:“不知秃大师的功夫是那一门的功夫,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呢!” 众人又笑,说至后来,话题离谱不堪,下流之极。 客栈内正自吵闹笑声大作,陡地听到一声暴喝:住口。应声望去,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身着蓝衫,手执一柄纸扇。蓝衫人冷然道:“唐青衣乃是天人,让你们这些无耻之辈提及,简直是侮辱了她。” 众人听他口气俱感不快,秃子性情耿直,当下走了出来,指着那人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蓝衫人身子忽然一晃,众人尚未看清,他已一掌将秃子掴得飞了出去,撞翻了好些桌子摔倒在地,一口气上不来,顿时晕了过去。 蓝衫人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出手,缓缓地道:“青城派已将悦来客栈包下,闲杂人等全部离开。” 突听一人道:“青城派是什么东西?莫非你就是那个弑师夺位的江少雨?” 半年前,青城派掌门青云子突然暴毙而亡,江少雨作为武功最高的大弟子自然而然坐上掌门之位。青云子身体一向健朗,江湖上人对其死因大是怀疑,有一种说法便是江少雨弑师攥位。此言一出便是犯了江少雨大忌,只见江少雨面色一寒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站出来。” 人丛中站出一人,说话的正是他:“站出来又怎样?莫非你像对你师父那般杀了我灭口?莫要忘了,客栈里全是人,莫非你都要杀了?” 此人言语极是尖利,几句话便逼得江少雨进退两难。 那人又道:“青城派有这么一个无耻小人做掌门,恐怕终要毁在你的手上。” 江少雨杀机顿涌,面上却不动声色:“借一步说话如何?” 那人哈哈一笑,并不理他,自顾道:“一年前,落日山庄九十三口灭门案诸位可还记得,多半与这小子也有关。” 江少雨怒道:“莫要血口喷人。” 江湖之事传得最快,东方小月成婚之日江少雨重伤东方小月,至今生死不明,路人皆知,但这灭门案若说与他江少雨有关未免有些牵强,但众人早对江少雨不满,立时有人起哄道:“对,就是他。”还有人乘乱叫道:“我亲眼看到他一刀刺死了东方庄主。”…… 一时间众口一词,江少雨百口莫辩,恨恨地盯着那人道:“阁下留个万儿。”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可不敢说出来,我又不会武功,你若是杀了我岂非大大不妙。” 江少雨的脸上就像挂了一串猪肝,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悦来客栈,那人见他一走,随之也出了客栈之门。 江少雨心情大坏,刚出得客栈行得几步,越想越气,正遇上两名青城派弟子行在街头说说笑笑,全然没有在意本派掌门已来到身前,江少雨气不打一处来,啪啪两响,每人赏了一记耳光,可怜这二人莫名其妙挨了打,却也只得受着。 江少雨气稍平了些,瞧了瞧天色,向城外走去。 出了城门,行到一处无人迹之处,突然有一个人闪了出来,挥手便掴了江少雨两耳光,江少雨的面颊两侧顿时显出十个指印。 这人面蒙黑巾,哑声道:“蠢材,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江少雨挨了耳光,面上却好像比吃了蜜还要甜,躬着身子道:“属下知错了。” 蒙面人哑着声音道:“叫你行事不要张扬,你却处处惹事,连个悦来客栈也包不下。” 江少雨讷讷道:“那人的一张嘴委实厉害,当时客栈人多,属下不便动强。” 蒙面人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江少雨连忙道:“属下这就去查。” “不必了,我会安排别人去查。唐青衣五日后全来到扬州城,我瞧你是个人材,就安排你一个美差。” 江少雨喜道:“多谢堂主提携,属下没齿难忘。” 蒙面人嘿嘿笑道:“唐青衣固然美貌,但唐门的势力更为惊人,这一次她是为觅郎君而来,我交给你的任务就是要成为她的如意郎君。” 江少雨受宠若惊:“属下定然尽力,只是……” 蒙面人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扫除障碍。记住,本帮能否得到唐门这一强力就看你的表现了。如若完不成,本座饶得了你,帮主也饶不了你。” 江少雨身子一震:“请堂主放心。” 蒙面人挥了挥手:“去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那羞辱江少雨之人出了客栈,径直向城内走去。 行不多远,突然轻咦一声,奇道:“他怎么来了这里?” 在他对面的一所小客栈里,坐着一个人,居然是莫心亭,正大口喝着酒,喝了几碗了似并不爽快,索性抱起了酒坛狂饮一气,只听哐的一声,他将酒坛摔了个粉碎,拍着桌子大声叫道:“小二,拿酒来。” 小二颠颠地跑上来:“客官,你已经喝了三坛了。” 莫心亭双眼一瞪:“还怕我付不起你的鸟酒钱?少罗嗦,再搬两坛来。” 小二不敢再吱声,忙去搬酒。 站在外面的人略一思忖,入了客栈,坐在莫心亭对面。莫心亭瞪着他:“走开,不要妨碍我喝酒。” 对面的人微微一笑:“一个人喝酒岂非太寂寞?” 这时小二的酒已搬了上来。 对面的人一手抓起酒坛,拍开了封泥,脖子一仰,酒顺喉而下,眨眼间一坛酒已灌得精光,只把其他的客人看得目瞪口呆。 莫心亭怔了一怔,抚掌大笑:“好酒量。”说着依葫芦画瓢,转瞬间两坛酒已变成两个空坛子。 小二发着愣,莫心亭大声道:“站着发……发什么鸟愣,拿……拿酒去。” 话音甫落,人已滑倒在桌底。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吩咐小二将莫心亭扶入客房,小二一边铺床一边道:“这位客官来了几天了,每天都要喝到烂醉才肯罢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这人摸出一锭银子递与了小二:“去弄碗参茶来。剩下的给你了。” 小二见这锭银子足有十两,大喜道:“小的这就去办。” 不知过了多久,莫心亭这才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刚一起身便见到与他拼酒之人,豪气顿生:“来来来,再拼几坛。” 那人将参茶端了给他道:“你可识得我?” 莫心亭愣了愣。 那人道:“你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你。武林世家莫一帆之子莫心亭。” 莫心亭扬眉狂笑:“我就是莫大公子,谁会不识得我。”狂笑声中却带着一腔悲愤之意。 那人淡然道:“可有小月下落?” 莫心亭陡地一震,脱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缓缓吐出三个字:黑蜘蛛。 第四章 不速之客 莫心亭失声道:“你是黑蜘蛛?” 黑蜘蛛默然点头。 莫心亭不由道:“那日我带着小月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蜘蛛沉声道:“你们走后不久,落日山庄便受不到一伙来历不明的人的袭击,庄主拖住了为首的黑衣人,吩咐我带三空大师跟清虚道长离开,等我回来之后只找到了庄主的坟墓。”说到这里,黑蜘蛛已是虎目含泪,神伤之极。 莫心亭长叹一声。 黑蜘蛛又道:“此后我又到妙谷峰去寻找鬼医,没有寻着,莫兄,小月他是否还活着?” 莫心亭道:“你放心,小月没有死,只是他为报父仇已离开了妙谷峰,去向不明,心悦为了去找他现在也没有下落。” 黑蜘蛛又喜又忧,喜的是小月安然无恙,忧的是他不会武功,即便是寻到了仇家,又焉能报得了仇? 莫心亭突然道:“你可查到些什么?” 黑蜘蛛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查?” 莫心亭微怔:“只是在下猜测。” 黑蜘蛛恨声道:“至今没有任何线索可寻,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莫心亭叹道:“落日山庄有你这般忠义之士,东方庄主泉下有知也觉欣慰了。” 黑蜘蛛突然道:“莫兄此番来到扬州所为何事?” 莫心亭默然,黑蜘蛛瞧他神色似有难言之隐,笑道:“莫非莫兄也是为了武林第一美女唐青衣而来?” 莫心亭苦笑道:“少不得一睹芳容的。” 二人相对无语,黑蜘蛛起身道:“在下还有事要办,这就告辞。” 莫心亭有些心不在焉,未作挽留。 ※ ※ ※ 黑蜘蛛出了店门,转了几个弯,在一家名为新新的客栈前停了下来,此时天色已黑,街中行人已稀,黑蜘蛛四处瞧了瞧,纵身跃上了房顶,猫着身子在屋顶上纵了几纵,跃进了院内,径直来到一间客房,敲了敲门,里面有人道:“可是黑兄?”听这声间居然是江少雨。 黑蜘蛛应了一声,门打开,黑蜘蛛向身后望了望,一闪而入。 黑蜘蛛道:“任兄,你可知道我遇见了谁?” 江少雨轻嘘一声道:“切莫叫我任兄,免得隔墙有耳。你遇见了何人?” 黑蜘蛛点头低声道:“正是正是,我刚才遇见了莫心亭。” 江少雨奇道:“是他?他怎么也来了扬州?” 黑蜘蛛道:“瞧他的神色,此次来扬州好似极不情愿。” 江少雨默然一阵道:“且不管他。” 黑蜘蛛道:“江兄可有发现?” 江少雨道:“目前我只知道此事背后另有他人,与我见面的堂主每次都蒙着面,又压着嗓子,不知道是什么人。” 黑蜘蛛沉吟片刻道:“那么这伙人与当年的落日山庄一事可有联系?” 江少雨道:“暂时还不清楚,但依在下猜测,牵连总是有些的。我想,江少雨当初大闹婚宴,绝不会是莫心悦有负于他这么简单。那晚江少雨离开,我暗里跟着他,发现他偷袭莫心亭欲取小月性命,我只道他是一时之报导,打了他一镖。他仓惶离开后,我又跟着他,才知道事情不是我想像中的那般,他居然见了一个人。” 黑蜘蛛目光闪动,沉声道:“莫非就是这个蒙面堂主?” “正是。”江少雨道:“他们所谈的内容更是令我惊讶。” 江少雨接着道:“青城派已完全受这个神秘组织掌控,听他们的话音,本意是江少雨杀东方小月,另有人刺杀东方无忌,不知何故,安排杀东方无忌的人迟迟没有动手,江少雨只得借机离开。” 黑蜘蛛惊道:“那日竟还埋伏了其他人?” 江少雨叹道:“事发当日,我只顾着追踪江少雨,万万想不到落日山庄会发生那样的变故。” 黑蜘蛛暗忖道:“遇袭之时,莫心亭、莫心悦已带着小月离开,三空、清虚都已中毒,其他的贺客也均已离开,那么这个潜伏着的杀手会是谁呢?他又为什么不动手?” 江少雨又道:“结合青城派被掌控的情况,在下估计武林中可能有不少门派都已被这个神秘组织收为已用。据你说三空、清虚动手前便已中了毒,若不是在落日山庄中的毒,那定是来之前或者是在途中被人下毒,这么一来,我推测少林、武当内极有可能有内奸。” 黑蜘蛛又吃了一惊。 江少雨接着道:“故而在下才在江少雨离开之后暗下杀手,杀了江少雨,自己以假乱真,又乘机除了青云子取而代之,但这组织委实万分严密,至今仍未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江少雨娓娓道来,黑蜘蛛却是大为叹服,江少雨乃青城第一高手,青云子亦非等闲之辈,若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岂是易事,不由道:“江兄之机智武功令在下叹服。在下不明白的是,毁了落日山庄于他们有何益处。” 江少雨茫然道:“这个,在下亦不清楚。” 黑蜘蛛长叹一声:“我在莫心亭的口中得知,小月已出了妙谷峰,下落不明,不知现今身在何处?” 江少雨道:“黑兄亦莫过于介怀,小月他吉人自有天相。”他又道:“此次蒙面堂主安排在下务必成为唐青衣的如意郎君,欲攥得唐门之势,想必是自身实力不足以显出真实面目,只需我们谨慎行事,终会有揭露事实真相的一天。” 黑蜘蛛点了点头,突然道:“江兄,你到底是什么人?” 诸位想来此时已知道眼前的江少雨并非本人,而是任之杰所假扮。 江少雨笑道:“黑兄,你又是什么人?” 黑蜘蛛哑然。江少雨道:“你我都有自己的苦衷,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便是查出真相,这便够了,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要紧?” 黑蜘蛛也笑了笑:“江兄所言极是。” 距扬州城五十余里处,十六骑骏马撒蹄狂奔,马是好马,皆是千里宝驹,所过之处烟尘四起。马上之人均是黑衣汉子,个个身手矫健,与马奔跑的动作配合得恰到好处,已到了人马合的境界。马后则跟着一顶八抬大轿,轿色粉红,轻曼红帐,遮住了轿中之人。那抬轿的八人脚下步伐一致,身手更是了得,竟与马的脚程不相上下,紧紧跟着那十六匹马。抬轿人前还有两人,轻功俱是上乘,神情悠闲,只比那马慢得一分,却又比抬轿人稍快一分。这两人不仅轻功极佳,内功更是深厚。马过之处的烟尘滚向他们时,不见他们有何动作,烟尘好似遇到了大风的吹袭,自动向两侧分散,未有一毫落在轿身。在轿子之后亦有两人,随轿而行,看身形武功也是不弱。 倏忽间,十六匹马已入了扬州城。 一入城内,十六匹马陡地止住,更显得骑马之人骑术精奇,十六人翻身下马,分成两队,左右各八人守住了城门,随即轿前两人也进了城,跟着是轿子,然后是轿后的两人。这一行十六匹马,廿八人,一顶轿子入了城内,城里人见均觉奇怪,不由驻足议论。 这一日正是扬州的庙会,行人众多,煞是拥挤,前面之人一停下,后面的立时挤了上来,这么一挤,顿时有一人被挤得跌了出去,撞向了轿子。 就在这时,一根马鞭陡地横里穿出,裹住了跌倒之人的脚踝,马鞭一陡,那人已被甩得飞出。鞭上的力道是一股巧劲,那人飞跌出去落在地上并未觉痛,但自空中飞了一次,落在地上,脸都绿了。 轿前的两人双手一分,一股大力顿时涌出,将街中之人推得歪歪斜斜,纷纷跌倒,街中大乱,哭爹喊娘之声大起。突然听到轿中人娇叱道:“莫要伤人。”居然是个女子。 话音甫落,抬轿的八人发出一声吼,身子腾空而起,随之而起的还有那顶轿子,众人不由惊得合不拢嘴,早已忘了发出叫声。只见那八人双腿跨出,犹如行在平地一般,天上八人一轿,踏风而行,端得是潇洒已极。 地下人群早已被轿前两人分了一条道路出来,偶有挤进之人,也被马鞭卷出。护轿四人大步跨出,来了悦来客栈前,空中八人一轿已缓然落下。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食客极多。四人入了客栈,前两人略皱眉头,一人朗声道:“这里的人全部离开,饭账记在我头上。” 食客中平民百姓有,江湖豪杰也有,正吃在兴头上如何肯离开,有一桌坐着七八条汉子,纷纷站了起来,怒目瞧着这人,瞧他们满目横肉的模样,分别是在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这人微笑不语,从怀里摸出一锭元宝,捏在手中,那几人不由变了脸色,原来那锭元宝已被这人捏成条状,叮的一声抛在客栈的柜台上,深嵌木内,门外一阵风吹来,那柜台顿时化为齑粉蹋了下去。 这手功夫一露,那几名大汉的脸上已变成了“我是孙子”的神情,灰溜溜地离了座位,低头而去,其余之人更不敢言,纷纷离座,片刻间已走得一干二净。 那人微微一笑,另一人喝道道:“掌柜的,客栈我们包下了,速速准备一间上房,三十间客房,再准备三桌佳肴,快去。” 掌柜的不敢怠慢,赶紧差小二牵马备房。 第五章 第一美女 吩咐完毕,四名护轿人分立在门两侧,八名抬人轻放了轿子,各自从腰中抽出一条红绫,随手一抖,红绫顿时伸得笔直射入客栈内,铺了一条红绫路。 悦来客栈在扬州城内最有名气,掌柜也是见多识广,见抬轿子的露了这么一手,不禁咋舌,好俊的功夫,好大的排场。 这时,轿中人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启轿帘,这只手洁白如玉,柔若无骨,嫩如青葱,白似莲藕,指儿尖尖,腕儿细细,小巧玲珑,掌柜的眼睛都直了,自觉一生之中从未见如此这般令人晕眩的手,几乎醉了。 接着轿内又跨出了一只莲足,粉花素鞋,更显小巧,掌柜的气已喘不上来。 跟着轿中人出了轿子,身着白纱,面上亦为白纱所罩,瞧不出面目,虽看不见模样,但这女子一出得轿子,立时显出身形的婀娜,步伐的美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均流露出雍容华贵的气息,带着一股悠悠的香气缓缓入了客栈。 门外的十六名黑衣大汉分布客栈门外两侧,雕刻一般,纹丝不动。 门内四人躬身道:“恭迎小姐。” 裳柜鼻中闻得香气,呼吸已停顿,鼻中几乎喷出血来,口中道:“姑娘请随我来。”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了那女子,再也移不动半分阶段步子。 女子轿笑一声:“请带路。”只听轰的一声,掌柜晕倒在地,在晕倒的一瞬间,掌柜心里想的是,听到了这般动听的声音,我是不是已经到了天上? ※ ※ ※ 酒菜很快备好,酒是佳品,菜是上乘,十六名黑衣分成两桌,八名抬轿人一桌,后两名护轿人自轿中拿出一些物事去了那女子房间,另两人立在房外。 客栈外围观的人中有不少见多识广,不由道:“莫非是武林第一美女唐青衣?” 转眼之间,扬州城内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武林第一美女入了扬州,如此一来,每日慕名前来悦来客栈的人络绎不绝,只可惜只能立在客栈外观望,有好事者想硬闯均在那十六名黑衣大汉手中吃尽了苦头。 这一日,客栈外围观者甚多,只见一人拨开人群,向黑衣大汉拱手笑道:“华山方志勇求见,江湖人称‘华山快剑’,请兄台通传一声。” “嘻皮笑脸,滚!”一名黑衣汉子叱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方志勇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斥骂,很是下不了台,神情甚为尴尬,不由怒道:“你这厮口出恶言,今日我华山快剑便让你领略华山剑法的厉害。” 突见客栈陡地闪过一道精光匹练,只听哧的一声,方志勇连什么剑也没有看清,头上发髻已被挑落,头发顿时散落下来,狼狈之极。 客栈内一人怒道:“即刻出了扬州城,三月内不得再入,滚!” 方志勇不甘心,却又奈于对手出手之快,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又有一人走上前,大声道:“鬼头鬼脑,算什么英雄好汉,见不得人么?出来与大爷我……”这“较量较量”四字尚未出口,客栈内倏地射出了一只酒杯,自砸中他的面门,牙齿也脱了几颗。 里面的人冷笑道:“素闻扬州人杰地灵,哼哼……实在是见面不如闻名。” 众人均怒,碍于说话之人武功委实厉害,只怒得却又言不得。 这在这里,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生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怀中抱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正眨巴着眼睛四处乱瞧。有细眼人已瞧出,那四名护轿人只有两个是男儿身,其余两人均为女扮男装,眼前的正是其中之一。 那女子向众人施了一礼道:“诸位不要动怒,我家哥哥性情暴躁,有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美女软语,众人气不由消了一半,还有一半也在对那“性情暴躁的我家哥哥”的畏惧之中散去了。 客栈里里的人大怒道:“雪灵,与他们罗嗦什么!” 这女子原来叫雪灵,并不理他,又道:“此次我家小姐到扬州来是欲寻一位如意郎君,明日自有公告贴出,请诸位先行散去。” 一威逼,一软诱,众人觉得待下去亦无意义,纷纷散去,只待明日公告贴出。 客栈内,雪灵吃吃笑道:“小姐,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俏郎君?” 唐青衣佯怒道:“你这个臭妮子,想必春心早动了。” 雪灵轻笑道:“春心早动也不敢动你那位的主意的。” 唐青衣悠悠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哎,这个冤家。” 雪灵的神情亦有些迷惘。 这时,另一名女子道:“依冥儿看,他有什么好,整天板着个脸,脾气臭得就像茅……茅……里的石头,哼,要是我我才不稀罕。”自称冥儿的女子正是另一名女扮男装的护轿人,明眉皓齿,亭亭玉立。 唐青衣的俏靥泛起一丝红晕:“小孩子家,懂些什么。” 雪灵取笑道:“你呀,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那怀中的白猫不失时宜的轻喵了一声,惹得一阵笑声。 第二日,公告贴出,见了公告之人纷然奔走相告,三日后武林第一美女将在扬州宴月楼双武招亲,扬州城顿时沸腾了。 自古英雄配佳人,少年侠士热血澎湃,未等三日后,此际间已暗暗较起劲来。 时值深夜,忽闻几声狗吠,但只吠了几声,声音陡然断绝,只见一个黑影在夜色里闪了一闪,掠进了新新客栈,瞧他的动身居然是江少雨的下榻客房。 江少雨躬身道:“恭迎堂主。” 这堂主依然是黑巾蒙面,道:“唐青衣三日后比武招亲,你可获悉?” 江少雨道:“属下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 江少雨道:“目前参与比武的都有什么人尚不清楚。” 堂主道:“据本座所知,这几日到扬州城的有白马庄的影子剑客李光如,崆峒派的温柔一剑楚随风,神龙岛主莫逍遥,昆仑派的雪里追风飞云水,太极门的太极真人,螳螂门的西方失败,还有自称游侠的莫无泪,这几人手上功夫俱是不弱,你须小心应付,其余之人均不足为惧,只是些小角色。” 江少雨道:“多谢堂主提醒,属下打听到消息,好像少林武当两大派亦有人前来。” 堂主轻哦一声道:“有这回事?他们怎么也来趟这趟混水,莫非另有目的?” 江少雨道:“这个属下尚不清楚。” 堂主道:“先不管他们,先前所说几人凭你的武功对付起来颇为不易,届时我会设法助你一臂之力。” 江少雨抱拳道:“谢堂主。” 堂主哑声道:“先莫急着谢我。距比武招亲之日只余两日,不晓得还会有些什么人来参与,还有唐青衣的四大护法武功也非同一般,我先传你十式乾坤掌的前三式,以备不时之需。” 江少雨喜道:“堂主传功之恩属下莫齿难忘。” 那堂主将三式掌法详解于江少雨后,推门闪入夜色,江少雨毕恭毕敬地道:“恭送堂主。” 不出那蒙面人所料,三日间闻讯赶来的江湖豪杰多不胜数,扬州城隐然显出一丝血腥之气。 第六章 比武招亲 一 三日后,宴月楼前。 三座高台,其中两座高五尺,长宽各三丈,高台四周各立八名黑衣大汉,另一座高台稍小些,台上搭一顶篷,约有两长宽,篷以粉色红帘悬于周际,唐青便坐在篷内,篷的两侧立两位绝色美女,正是雪灵和冥儿,篷前风有另两名护轿人。 参加比武招间的江湖豪杰已在此守候多时,虽然瞧不见篷内佳人,但篷前的两位美女俱有闭月羞花之貌,唐青衣便可想而知了。 两位护轿人见人已来了不少,纵身一路,自篷前落下,一人朗声道:“行走江湖,武功最为重要,所以此番招亲,首先须切磋武学。”听这声间,正是那日在客栈大发雄威之人。 这人又道:“此次比武要有一方坠下擂台,或者自行认输,便算另一方羸,每次比武时间为一柱香。所用武器请自行准备。在下特别提醒的是,此次比试非同小可,刀枪无眼,若因此受伤甚至伤及性命,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上台前请斟酌。” 另一名护轿人接着道:“由于人数众多,故而搭两座高台,每次四人捉对厮杀,余者继续。请自荐。” 话音甫落,两座擂台之上已各跃上一对。 第一座擂台上的乃是昆仑派雪里追风飞云水对青风寨黑旋风张标,第二座游侠英无泪对太极真人。 四人相互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只听一声锣响,四人动起手来。 飞云水号称雪里追风,轻功颇为了得,在台上来回穿梭,黑旋风使一对板斧,笨拙遇到轻灵,岂有不败之理,未等黑旋风把一套斧法使完,飞云水已一脚将他踢下了擂台。 英无泪对太极真人的一战就稍有看头了,两人都未使兵刃,靠一双肉掌相互拼斗,掌影翻飞,身形交错,不像是在比武,反似是在表演,煞是好看,斗了几百回合,太极真人向后一跃退出了战团,笑道:“我意不夺亲,只为切磋武学,在下招式已尽,英兄技高一筹,再打下去也是无趣,在下认输。”大笑声中,已翩然离去。 锣声一响,护轿人大声道:“第一场,英无泪胜。” 第二场是温柔一剑楚随风对白马庄影子剑客,西方失败对神龙岛主莫逍遥。 一术香完,影子剑客稍胜一筹,莫逍遥一式险胜西方失败。 第三场的比试索然无味,都是初出茅庐之辈,市井流氓的打法令在场之人大皱眉头,看了一番,江重光、黄洪海各自胜出。 第四场江少雨跃了擂台,却没有人上台跟他过招,群豪不屑道:“无耻之徒,与你动手实是奇耻大辱。” 江少雨的脸皮委实厚及城墙,居然展颜笑道:“既无人上台,那么这一场可算在下胜出?” 护轿人无奈,点头同意。 另一侧却是惊心动魄,众人凝神望去,是由素有侠义典范之称的白展堂对义薄云天抚琴客,白展堂用笛,抚琴客自是用琴,斗得不可开交,只见白展堂笛影虚点,招招俱是杀手,抚琴客琴影飞舞,笛琴相击时发出悦耳之音,颇为动听,群豪看得如痴如醉,自叹弗如,心中均想,有此两人,无论谁胜谁负,自己都不用再上场了。 这时,雪灵悄声向唐青衣道:“小姐,抚琴客的武功倒是自创一派,用的虽是琴法,伤人的却是琴声。” 冥儿却道:“琴声虽可伤人,但极损内力,我看那白展堂丝毫不受影响,抚琴客却已有些不支。” 雪灵向场中看去,抚琴客的鬓角果然已隐现汗珠,自来内力消耗巨大,已是强驽之末。再瞧白展堂虽然身形仍是灵巧,但微式已有滞意,一时间谁胜谁负,倒也难以预料。 突见抚琴客倏然一退,跌坐于地,双手却在琴上按了一按,竟自顾弹起曲来,琴音雄厚,音不烈却锐,如万马奔腾,如群魔齐啸,众人只觉耳膜一震,胸如雷击,心血翻涌。 唐青衣轻咦一声:“天魔琴法。” 雪灵、冥儿同时道:“小姐当心。” 忽听白展堂厉叱一声,这声厉叱仿若一柄利刃,割断了抚琴客的琴弦,琴声亦嘎然而止。众人顿觉舒适,长透出一口气来,抚琴客的嘴角却渗出一丝鲜血,缓缓道:“白大侠内力深厚,果然了得,在下已然输了。” 篷内唐青衣道:“白展堂此喝仿似佛门狮子吼,却无狮子吼的慈悲之意,隐含杀气,雪灵 ,你可瞧出这是哪派武功?” 雪灵道:“好像是以狮子吼为基础演变而来。” 唐青衣点了点头。 白展堂笑道:“阁下琴音妙极,只惜今日立场不同,若是他日能与阁下笛琴合奏,实乃生平一大快事,岂不快哉? 抚琴客长笑一声,抱琴飘然而逝。 候了片刻,见群豪虽觑唐青衣之美色,怎耐手下功夫太弱,均有退缩之意,护轿人遂道:“既无人再上台比试,那么以上胜出的八位豪杰稍事歇息之后再作下轮之拼,如何?” 江少雨悠闲自在,其余七人稍作调息,都作好了准备。 突听一人呼道:“等一等。” 众人闻声望去,说话的居然是个和尚,只见双臂一展,已掠上了擂台,轻身功夫居然不弱,那和尚立了身躯道:“本人姓张,家居云南,因有事耽搁来迟一步,有不服的请上擂台。” 众人哄笑道:“哪有和尚参加比武招亲的?” 张和尚辩道:“方才来时我已瞧了公告,并未说明和尚不可参加。” 这时,又有一个和尚飞奔而来,怒道:“悟动师兄,不可胡闹,速速下了擂台。” 悟动却道:“达达师弟,莫再称我师兄,我现在就还了俗罢,不再是少林弟子,本名张大师是也。” 在场之人不禁莞尔,叫人别再他师兄,他却称人师弟。 达达为之气结,展身上了擂台,怒斥道:“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要你好看。” 张大师(悟动)道:“我已还了俗,三空老和尚亦拿我无法。”众人不由大叹,少林居然出了这样的弟子,实属不幸。 达达心下大怒,全无了我佛慈悲之容,向张大师扑了过去。 张大师闪身避开,桀桀笑道:“你与我在台上拼斗,莫非也想娶个美女老婆?” 唐青衣眉头皱了一皱,达达大师立掌于胸:“罪过罪过。”已当胸一拳捣出,使的是少林的粗浅功夫罗汉拳,拳法朴实,中规中矩。 张大师毫不退却,也使了一式罗汉拳相互交起手来。 陡然听到一声怒斥,护轿人已向两人各自拍出一掌,这一掌拍出,两名和尚顿觉一股大力向已涌来,阻拦不住,脚下不由向后退出一大步,护轿人又拍一掌,两人又退,护轿人一连拍出六掌,两人已退至台边,护轿人长啸一声:“统统下去。”又是一掌拍出,犹如排山倒海,二人再也站不住脚,跌下了擂台。 达达一跌而起,抢先一步封了张大师穴道,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提了张大师飞奔而去。 护轿人面不红气不喘,向群豪拱手道:“诸位莫要见笑,下面进行另一轮的比试。” 群豪虽好笑两名小林和尚,却更惊叹于护轿人的武功,实是深不可测。 这时,江少雨已纵身跃上了擂台,英无泪不甘落后,随之跃上。 江少雨更不搭话,未等英无泪立稳身躯,便已拍出了一掌,惹得台下一阵斥骂。 好个英无泪,一见江少雨一掌拍出,并不惊慌,吐气开声,也拍出一掌,两掌相击,各自退了一步,不分高下。 江少雨见内功相仿,不采取硬攻之式,膀用轻灵之法,绕着英无泪游走,不时偷袭一掌,英无泪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转眼间已斗了百余招。 群豪只瞧得眼花缭乱,虽不耻江少雨之为人,但不由不佩服江少雨将青城派的追风掌使得出神入化,淋漓尽致。 江少雨一套追风掌法已连续使了六次,见仍难有胜负,掌法陡地一变,居然将追风掌由最后一式倒着使回,英无泪措手不及,肩头中了一掌,顿时内息紊乱,江少雨趁势追击,一掌拍中了英无泪胸膛,英无泪的身子立时倒飞而出,落下了擂台。 英无泪在快离地之时,身子一折,稳稳落于台下,抱拳道:“多谢手下留情。” 原来江少雨这一掌已收了七成内力,否则英无泪岂有命在,此一做法令群豪对他的看法略有改变。 江少雨含笑道:“好说好说。” 第二场、第三场由影子剑客对江重光,莫逍遥对黄洪海,胜负无悬念,影子剑客、莫逍遥双双胜出。 第四场白展堂对飞云水。 白展堂道:“素闻飞云水擅长轻功,咱们就比试轻功,如何?” 飞云水闪目道:“那可是便宜了在下了。” 护轿人道:“既比试轻功,在下便作回仲裁。”他自怀内摸出一锭碎银道:“此银抛入空中,谁先抢到便算谁赢。”单指一弹,碎银发出一声轻响,如脱弦之箭直射空中。 飞云水、白展堂立时双跃起,势如雁飞,快速之极。 飞云水抢先了一步,当先跃上,直追碎银,大有破竹之势,距碎银只几步之遥。 白展堂喝道:“好轻功。”当下左足点右足,右足点左足,使出一式“踩云梯”,上升之势更迅,眨眼间已超了飞云水之势,快了一筹。 飞云水心下大急,自半空中踢出一脚,白展堂扭身挫腰已避了开去,飞云水一脚落空,上升之势已尽,无奈之下,伸手去抓白展堂脚踝,白展堂脚掌一缩,一缩便已点出,正点中了飞云水手背,借力弹出已将碎银握在手中。 飞云水内气一泄,人已落下,道:“我,输了。”转身跃下了擂台。 护轿人笑道:“恭喜白展堂。现今只余四人,可需歇息?” 四人尽皆摇头,各寻了一个对手,由江少雨对影子剑客,白展堂对莫逍遥,两场比斗同时展开。 第七章 比武招亲 二 先说江少雨这边。 影子剑客这时才显出凝重的神色,一直眯着的双眼精光暴绽,缓缓自怀中抽出一柄短剑,沉声道:“一寸短,一寸险,江兄留意了。” 江少雨淡然道:“在下的一双肉掌更短,阁下也要当心。” 短剑本是以轻灵为主,配以绝妙身法,方能发挥出“一寸短,一寸险”的精髓之处,影子剑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他横剑于胸,并不抢先出招。 江少雨凝目瞧去,影子剑客的手干燥而稳定,目光里充满了对剑的尊敬,暗忖道:“一代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当下轻拍出一掌,此式乃是追风掌起手式,意在试探,攻敌倒是其次。 影子剑客剑斜斜一指,已将江少雨的攻势封住,江少雨掌式未老中途换招,这一掌倒不是虚招,一股强劲的内力随掌而出,影子剑客不慌不忙,足下轻移,已将掌风引了开去。江少雨一掌落空,左掌回转,反拍向影子剑客,影子剑客倏然一动,显示出绝妙的轻功来,一个人犹如一只陀锣,居然将落在台上的树叶都旋了起来,江少雨的掌力顿时被弹了回去,反攻江少雨。 江少雨接连挥掌,化了掌力,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影子剑客一剑未使尚不明其剑法如何,却已显出内力之深,不可小瞧。 江少雨打起十二分精神,奋力攻出一掌,出招之快,令人咋舌。这追风掌,顾名思议,即然追风,快便是其长处。影子剑客吃了一惊,这一掌来势迅快,避已不及,再也不敢自负,剑锋一颤,挽起几朵剑花,迎着江少雨的手掌卷了过去。 江少雨轻叱一声,手腕一震,陡然间,一只手掌化出六七掌来,亦真亦幻,难分虚实,扑面而至。影子剑客凌空跃起,手中之剑挥洒而出,不及五寸的短剑上剑芒暴涨,足有一尺有余,势如破竹,直袭而来。 江少雨瞧得清楚,失声呼道:“剑气!”身子一缩再缩,那剑气当真如影子一般,紧随而来,只听剥剥声响,擂台上的木板被剑气割得粉碎,翻滚飞出,江少雨急退的身子在退得台边之时,冲天而起,剑气自却下划过,将他的衣襟割下一声,绞成碎末,飘然飞落。 江少雨空中的身子陡地一折,双足一点,平地飞出,离弦之箭一般射出,双掌亦交递挥出,快而猛烈,掌风将整个擂台罩于其中。 此时的江少雨这显出他深厚的内功,台下人几乎被强劲的掌风袭得睁不开眼,不由都屏住了呼吸。 影子剑客剑气已尽,凌空的身躯已呈下坠之势,强提内力,手中之剑再度闪过一道剑芒,虽已没有方才那般强盛,却也不容大意,只听得一阵衣帛破裂之声,江少雨身着衣物被剑气割得如飞花乱舞,众人不由惊呼,只道江少雨已伤在剑下,却见擂台之上陡然静止,江少雨虽然狼狈,一只手却已搭在了影子剑客的前胸,只需掌力一吐,影子剑客必然口吐鲜血,江少雨却缓缓收掌,赞道:“剑客好剑法。” 影子剑客神色奇特地瞧着江少雨,突然笑道:“好个追风掌,妙极妙极。”遂踏风而去。 众人不解其意,唯有江少雨才懂得剑客话中有话,不由暗疲乏:“莫非他认出了自己?” 再瞧另处之争。 白展堂与莫逍遥已斗了数百回合,难分胜负。莫逍遥虚晃一招,跃出战团,朗声道:“若以武功招式相斗,没有数千回恐难有胜负,恁也麻烦,倒不如以内力相拼,来个痛快。” 白展堂轻笑一声:“在下亦有同感。” 二人调息片刻,各自大吼一声,双掌递出,砰然一响,四掌相抵,各催内力。 不谙武功者瞧不出此战有何凶险之处,倒不如你来我往打斗一番好看,明眼人却已看出,内力相拼实乃武学大忌,轻易不作如此之争,稍有不慎或是内力不济,必有一方轻则内息走岔,走火入魔,重则当场身亡,故而观看之人有少许不耐欲大声鼓噪者亦被行家暗暗制止,默然观战,大氯也不叫喘得一下,莫要说是高声喧哗,以免台上二人分神。 只见台上二人四掌相交,莫逍遥额头汗珠大颗落下,白展堂全身笼罩在一层白雾之中,突有一只飞鸟自空中飞过,正落在二人中间,惨嘶一声,瞬间被二人掌力压成肉饼。 莫逍遥面色时而青,时而白,心中暗暗叫苦,内力已催至极限,几近油尽灯枯,只需再过得片刻,不死也得重伤。而白展堂也好不到哪里去,却又罢不了手。 围观之人均已瞧出,长此以往,两人必将成两败俱伤之势,惹要罢战,必须两人同时收手,倘若只一方收手或收手稍慢,必被对方所伤。 两名护轿人亦已看出情势危急,却又无可奈何,若是强行分开,不仅战团二人性命堪虞,出手之人恐亦难自保。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见篷内一道白影倏然射出,自二人中间击出一掌,二人顿时向后跌出,而二人的力道亦同时向白影袭去。只见那白衣人双掌一引,划了个圈,将二股劲力合而为一圈在圈中,转了几转,白影双手一旋,那股劲力已被引得击向空旷处,只听轰然一响,地面已被击出一个大坑,深有尺余。白衣人双足一点,已掠回了篷内。 战团二人压力顿消,双双跌了开去,莫逍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已说不出话来,白展堂虽面色惨白,口角渗血,却显要比莫逍遥要稍好一些,缓缓道:“多谢唐大小姐施以援手。” 这时众人才恍然醒悟,正是唐青衣自篷内飞出解了这燃眉之急。 唐青自篷内道:“两位切不可强施内力,冥儿,速予二人妙灵丹。” 二人不敢托大,服下丹药,闭目调息。 群豪甚是振奋,均觉不枉来此一遭,虽无缘唐青衣之夫婿,却见了几大高手之搏,当真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只待白展堂调息完毕与江少雨大战一场。 半晌,白展堂一跃而起,调息完毕,抱拳道:“多谢姑娘赠药之恩。”转身又向江少雨道:“江兄,如今只余你我二人,在下必针施展生凭所学,切不可大意。” 江少雨微笑道:“你已斗了一场,纵然没有受伤,内力已是大损,在下即便侥幸胜了,未免胜之不武,不妨明日再战。” 江少雨此举确然漂亮,群豪纷然叫好。白展堂却道:“冥儿姑娘所赠之丹乃灵丹妙药,在下自觉内力充沛,已是心急难奈,再等不到明日,请出手。” 见白展堂并不领情,江少雨道:“不可,在下万万不能乘人之危。” 突听一人道:“二位不必争来争去了。” 声未落人已先至,只见一人大鸟般掠上了擂台,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大呼:“武林世家!” 这人居然是莫心亭。 半途杀出一名不速之客,护轿人道:“阁下来得未免……咳咳……未免太晚了些。” 莫心道:“这有什么打紧,瞧这两位一个生龙活虎,一个跃跃欲试,神气得紧,在下亦不占他们的便宜,就一起上吧!” 护轿人道:“这却须瞧得他们是否同意了。” 江白二人见他半路杀出,口气又是这般托大,并不把他俩瞧在眼里,心中早已不快,待得护轿人话音一落,二人互视一眼,顿生同仇敌忾之心,不约而同道:“恭敬不如从命。” 莫心亭双目望天,淡淡道:“出手吧。” 江少雨当先攻出,一出手便青城派赖以成名的追风掌,白展堂亦猱身扑上,待江少雨一招用老立时挥拳助攻以弥补江少雨的后劲不足,两人的配合当真是默契之极。 莫心亭并不在意,见掌封掌,见拳拆拳,打了个旗鼓相当。 久攻不下,江白二人的面上均有些挂不住,江心雨心下一动,忆起蒙面堂主所传授的乾坤掌法,掌法陡地一变,乾坤掌第一式“扭转乾坤”已然使出。这一掌挥出,白展堂的攻势也随之一变,也拍出一掌,竟然与乾坤掌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二人掌法互补,攻势更甚。 莫心亭轻咦一声,左手出掌,右手出拳,使的居然是江白二人方才所用掌拳之法。 众人对江白二人所用武功看得多了,很是熟稔,但自莫心亭的手中使出,却又有些变化,比那二人使来又高明了几分,江白二人亦瞧得清楚,心下均想,这小子领悟能力确是高强,偷学了功夫不说,还能加以变化,实乃平生所遇之劲敌。 江少雨遂又使乾坤掌第二式“乾坤借法”,白展堂似是依附江少雨的攻击,掌法跟着改变,竟抢在江少雨之前拍出一掌,这一掌牵引着江少雨的掌势,攻向莫心亭胸腹之处。只见莫心亭胸膛一陷,江少雨此掌只差一雨便已得手。这时白展堂一掌已自江少雨腋下拍出,袭向莫心亭左肋。 莫心亭身形一坐,右掌翻出,封了白展堂的攻势。 江少雨正待使出第三式乾坤掌,陡地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大步道:“在下认输。” 白展堂怔了一怔,随之也神色大变,跟着道:“阁下高明。” 众人见三人相斗正酣,江白二人莫来由主动认输,均觉突兀之时,莫心亭已向护轿人抱拳道:“在下已然胜了。” 护轿人笑道:“此番你确然胜了。只是胜了他们尚作不得数,所谓比武招亲,须要胜过我才行。” 莫心亭斜首道:“然后呢?” 雪灵娇笑道:“再胜了我姐妹二人便算过关。” “哦?”莫心亭道:“原来用的是车轮战术,想必过关倒不是易事。” 雪灵笑而不语。 冥儿却道:“武功么,方才我们已见识了,莫大侠武艺超群,不蛤其它方面却仍需印证一下的。” 莫心亭目光闪动道:“不比武功,那要比什么?” 护轿人接口道:“抱酒畅饮方显男儿本色,在下便与你斗斗酒量,莫大侠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群豪嘘声一片。 莫心亭笑道:“喝酒乃是在下专长,此番你可是找着了对手。” 护轿人大笑:“上酒。” 台周黑衣大汉上了两名,各自抱一坛老酒上了擂台,酒不多,酒坛之大,却是旷世难见。 莫心亭傻了眼。只见护轿人挥手一拂,坛上封泥簌然而落,护轿人长吸一口气,坛中之酒犹如一道细线直射入护轿人口中,护轿内息源长,缓缓吸来,委实壮观。吸得片刻,护轿人腹胀如鼓,挥掌一击,酒坛随之破裂,却未见一滴酒洒落,原是坛中之酒已被吸干。 莫心亭呆了一呆,拊掌笑道:“好酒量,且看我的。”话音未落,莫心亭已抱起了酒坛,凌空跃起,自半空中身子一转,来了个头下脚上之势,抱着酒坛便饮。 众人不由大呼,莫心亭的这一手包含了轻功、内力两项,轻功能练到悬空不落闻所未闻,这倒着喝酒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众人正想着,莫心亭双手一合,酒坛已碎,亦未见有酒洒落,莫心亭身子一旋,飘然而落,气定神闲。 护轿人瞪眼不语,酒能喝到如此境界,实是自叹弗如,默然退下。 莫心亭大笑:“不知两位姑娘与在下作何比试?” 雪灵与冥儿互视一眼,未及说话,唐青衣已道:“莫大侠不愧出自武林世家,果然是人中之龙,雪灵、冥儿就不要献丑了。” 莫心亭长笑道:“不敢,既不再试,那么在下便是花魁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惨呼,居然是出自台下人群之中。 只见一道绿影冲天而起,飞落台上,手上捧着一件物事放入口中兀自大嚼,鲜血飞溅,细眼看去,手捧之物居然是一颗人心。 人群之中已是纷乱,却见一人倒在地下,胸口有一大洞,鲜血长流,心脏已却掏出,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口中惨呼不绝,滚了几滚,呼声断绝,没了气息。 绿袍老者大嚼之声不绝于耳,听起来刺耳已极,绿袍老者一边大嚼一边怪笑道:“久未食人心,馋死老夫也。”两眼瞄来瞄去,突地扔了手口已被啃去一半的心脏,盯着雪灵跟冥儿,咧开大嘴露出了沾满鲜血的差乎犬牙,狂笑道:“这两个女娃儿生得这般漂亮,心儿肯定嫩得很。”口中说着已自伸手抓向二人。 这一伸手,众人顿时看清,绿袍老者的手居然有七根手指。 莫心亭不由失声道:“七指血魔!” 第八章 七指血魔 七指血魔何许人也? 二十年前,江湖出现一个嗜血魔头,喜食人心,尢好少女儿童之心,因右手生有七根指头,人称七指血魔,江湖中人闻之色变。七指血魔武功深不可测,武林七大门派围剿数次都被其逃脱,后来突然绝迹江湖,了无所踪,无人知其下落,有人说七指血魔为练血魔DA法走火入魔,有人说已被隐世高人收服,众说纷纭。不想今日却在扬州城出现,众人见他神情可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有胆小者已暗自开溜。 只见七指血魔须发尽白,发丝虬结成团,胡须一尺有余,尽沾鲜血(写至此处,吾心不免狂笑,真想送上特大瓶装飘柔洗发水外加二吨装沐浴露一桶,若是能再赠与一盒万宝路、一只啷声火机,悠然吸了几口,岂非快哉?只是一想到若是点燃胡须等易燃之物,实是大大不妙!!暴汗`````````),狞笑道:“想不到二十年后,还有人知道七指血魔这四个字。” 莫心亭暗道:“这个老魔头重出江湖,定然又要生灵涂炭,只是魔头二十年前武功便已臻化境,如今定是更为厉害,若要除此魔头,力拼恐不是对手,看来只能智取了。” 七指血魔狂笑一声:“两娃儿速速送上心肝,且让老夫尝鲜。”手臂陡然暴伸,七指箕张,当先向雪灵胸口疾插而来。 雪灵武功虽是不弱,但与这魔头相比差之何止千里,再加上七指血魔面目如鬼,一颗心早已慌得不行,眼见便要被开膛剖心,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只见白光一闪,一只灵动万分、活力十足的白影陡地射出,犹如月光在自由挥洒,众人侧目,居然是雪灵怀中的那只猫儿。 “月亮猫?”血魔叫了一声。 月亮猫去势如电,直袭七指血魔双眼。血魔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将头一偏,堪堪避过,饶是如此,双目仍是被划出一道血痕,一缕白发也被月亮猫扯落,月亮猫一抓落空,身子一转,已缩回雪灵怀中,两只圆眼滑溜乱转,一身白毛已全然竖立,口中轻发出临敌的呜咽声。 雪灵欣喜不已,这只月亮猫得来过程有段奇缘,一直视若珍宝,原本以为只是一般宠爱之猫,她哪知月亮猫实乃世间奇珍,千年难遇,毛发虽柔,全身则韧如牛皮,出招快若闪电,且脾性极强,收服它更非易事。 七指血魔不防之下虽未损目,却受了些微伤,而对手居然只是一只体型微小的猫,心下大怒,暴跳如雷,怒道:“老夫不管你与那贼婆有何渊源,先食了这畜生之心不可。”言语间,身子一闪,电掣一般再度出手。 这月亮猫极是护主,不待雪灵有所动作,已自雪灵怀中窜出,仍是去夺魔头双目。 这次魔头早有防备,双手张开,迎着月亮猫疾拍而出。 猫儿聪明伶俐,自知不是魔头对和,空中的身子一扭而转,居然闪过了魔头的一抓。 只是这魔头岂是一只猫儿所能对付,早料猫儿有此一着,手掌陡地一翻,一道强劲内力随掌而发,猫儿虽然身形快绝,但万万抵不住这一掌之力,情急之下,急忙扭转身躯,却是为时已晚,幸得一身韧皮,这才没有伤及内脏,只是被击得飞跌而去。 众人不禁惊呼出声。 雪灵心恋爱猫,尖叫一声,突见一道黑影自天划过,将猫儿接在手中,猫儿自他手内滚了一滚,晕了过去。 莫心亭定睛一瞧,脱口道:“黑蜘蛛!” 黑蜘蛛向他点头示意,掌中缓运内力,猫儿悠悠转醒,明白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喵喵轻叫,伸出粉色柔舌轻舔黑蜘蛛掌心,示好不绝。 雪灵见猫儿安然无恙,心下大安,安心之余不由大奇,月亮猫性情桀傲不群,不遇投缘之人绝不会如此温驯,雪灵陡地想到当初婆婆赠予此猫时曾说,令猫儿驯服之人即为她的郎君,难道眼前这个黑蜘蛛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想到这里,雪灵的面上不禁有些发烧,已将七指血魔忘到了九霄云外。偷眼瞧去,虽无潘安之貌,但他标枪般挺拔的身躯,精光闪闪的双眸,冷峻异常的神情,无不显示出铮铮男儿本色。恰巧黑蜘蛛正向她瞧来,雪灵心下大慌,忙吹声唿哨,唤那猫儿回来。 猫儿闻得呼声,探头来瞧,喵喵哀呼,似以极不情愿。黑蜘蛛轻拍猫背,猫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呜咽一声,嗖地窜回雪灵怀中,目光中流露出万分依恋的眼神。 只见七指血魔须发在风中随风乱舞,手指黑蜘蛛怒道:“你是何人,阴魂不散地跟着老夫有何居心?” 认识黑蜘蛛的不出两人,自然是莫心亭跟任之杰假扮的江少雨,二人心下都是大奇,只是江少雨出于身份更不便与黑蜘蛛打招呼。黑蜘蛛自是明了,也不瞧他,道:“二十年前你立下誓约不踏江湖半步,如今却又为何出尔反尔,自食其言?” 七指血魔怔了一怔,怪笑道:“与我立誓之人已比老夫先赴黄泉路,老夫自不必再履行誓约。” 黑蜘蛛冷笑道:“你又从何而知与你立誓之人已死?” 七指血魔奇道:“东方无忌之死江湖谁人不知?” 与七指血魔立誓之人居然是已死一年的东方无忌,众人尽觉意外。 黑蜘蛛缓缓道:“二十年前,你与东方无忌大战三日三夜,力竭而败,身受重伤,东方无忌若取你性命实是易如反掌,只是东方无忌宅心仁厚,念你一身武学练来不易,虽在江湖屡造血案,但因为外人不知的情由,且所杀之人多为该杀之人,故与你订下誓约,不得再入江湖,不想你恩将仇报,为毁誓约,竟暗下杀手害了东方无忌,是也不是?” 黑蜘蛛先是缓缓而言,说至后来,已是字字厉声,虎目含泪。 江少雨大是感动,却不能显出半分神情。 莫心亭暗道:“原来七指血魔与东方无忌立了誓,难怪绝迹江湖二十载,只是这黑蜘蛛不知从何得知此等秘事。听他之言,莫非真是七指血魔造了落日山庄的灭门惨案?” 七指血魔惊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对此事如此知晓?” 黑蜘蛛厉声道:“你且说是也不是?” 七指血魔嘶声道:“不是,不是。东方无忌虽是老夫生平最为痛恨之人,那亦不能证明就是为老夫所害。” 黑蜘蛛冷笑道:“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 七指血魔亦冷笑道:“老夫说没杀就是没杀,你信与不信与老夫何干。” 黑蜘蛛厉声道:“此番我便要灭了你这魔头,为江湖除一大害。” 莫心亭当下道:“莫心亭与黑兄并肩作战。” 白展堂、江少雨互视一眼,齐声道:“还有我们。” 七指血魔狂笑道:“老夫二十年不出江湖,倒不知出了你等这般英雄人物,好,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夫的血魔DA法。” 倏然间,七指血魔双目赤红,七指之掌缓缓提起,掌心亦是赤红一片,风中陡然多了一层萧杀之气。 七指血魔怪吼一声,双掌托天,全身散出浓浓红雾,隐有腥臭之味,四人皱眉道:“小心有毒,不可强敌。”这时七指血魔已然出掌,掌风夹着腥臭迎面迫来。四人各展身形,各自跃出,只闻轰然一响,擂台已被劈出一个大洞,掌风所到之处,草木尽枯。 狂笑声中,七指血魔双掌连环劈出,掌风所带腥臭更是浓烈,台下之人闻得臭味,只觉脑中晕眩,烦躁欲呕,生怕中毒,纷纷避让。 四人挥掌,迫开熏人臭气,四方各立一人,围住了七指血魔。七指血魔不以为意,出掌快绝,几乎是同时向四人各拍一掌,掌力虽没有方才那般强劲,但这腥臭之气却更显强烈。这毒气着实讨厌,稍稍吸入些许气息便有不畅之感,斗了几式,四人已晓得血魔劈空掌虽然厉害,但掌风所携之毒却要更胜一筹。明白这层道理,四人辩了风向,占了上风,七指血魔狂笑道:“娃儿倒是聪明得紧。”手下却不停,劈空掌连环施展,四人不敢力敌,均以巧劲化开,避了毒味。莫心亭心道:“这魔头内力甚是深厚,若是待他内力消耗巨大时再行出手,不知还要多久,稍有不慎,吸入毒气更是不妙,这可如何是好?” 雪灵业已瞧出,目前战况虽是以多打少,四人却丝毫不占上风,有心帮忙,恐又中毒反成拖累,更惧心爱猫儿再度受伤,一时间颇是为难。这时,却见冥儿手指动了一动,一道淡淡的几乎瞧不出痕迹的白气自她指间弹出,无声无息袭向七指血魔。 岂料七指血魔目光极是敏锐,已瞧见白气袭来,似是有些忌惮,分出一掌白散了白气,奇道:“看不出唐门也有高手在此,只可惜毒虽厉害,下毒手法却不高明,又岂能伤得了老夫的。” 四人趁他说话之机,齐齐出招,拳掌皆出,攻向血魔周身要害,与此同时冥儿手指一弹,又是一道白气随指而出。血魔冷笑一声:“岂看老夫的手段。”话音未落,七指血魔左手一掌逼住白气,随即变掌成拳,伸手一捞,居然将那白气虚握于掌中,右手大张,散作漫天爪影,居然以一只手迎战四大高手,当真是厉害已极。 四人武功虽强,只奈于血魔毒掌威力,招招投鼠忌器。江少雨心中一动,当下屏住呼吸以避毒气,奋力劈出一掌,掌出身到,使出一式两败俱伤之法,拼着受伤也要与血魔拼个鱼死网破,血魔不防江少雨神勇,不由一怔。就在这一怔之间,江少雨一掌已然袭到,啪的一声击中了血魔的胸膛。江少雨心中一喜,哪知这一掌如击败革,血魔毫发未损,血魔已厉叱一声,右掌拍向江少雨,左掌虚握的白气已挥散而出。 拍向江少雨之掌来势凶猛,二人距离甚近,江少雨想要躲开已是万万不能,心中不由黯然而叹,闭目等死。就在这时,黑蜘蛛已飞身扑上,以已之背替江少雨挡了这一掌。血魔一掌中的,将黑蜘蛛背后衣物拍得尽碎,露了后背肌肤,黑蜘蛛的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前飞跌而出。 血魔一掌得逞,正待二次出掌,一眼瞧见黑蜘蛛的后背上有一枚红色梅花记,神色不禁一变,喝了声“神儿”,弹身而起,势若闪电,已追上了黑蜘蛛的身子,伸手捞住了黑蜘蛛,纵落之间已失去了身影。 雪灵已看得呆了,这时才叫了一声:“黑蜘蛛。”拔足飞追而去。 江少雨三人正待追出,突觉胸闷难耐,气息紊乱,一口真气无法提起,惊道:“我们中毒了。”忙打坐于地,运功逼毒。 冥儿面色惨白,捏出几颗药丸分给三人服下,喃喃道:“想不到这魔头竟也是使毒的行家。”原来,冥儿所发的白气乃是唐门奇毒,不料这魔头亦是行家里手,居然逼住冥儿之毒,依附在掌力之上,行移花接木之计令三人中毒不支。所幸毒气被散之后,毒性已消七八,三人才未有性命之虞。 冥儿茫然四顾,不知什么时候,观战之人早已走个精光,冥儿低声道:“小姐……”却不见唐青衣应声,冥儿入篷一瞧,篷内哪里有人?唐青衣已不知何时离开了篷内,就连两名护轿人也不见了踪影。 第九章 林中秘事 扬州城外三十里处有片梅花林,此时正值初春,梅花怒放,放眼望去,火红一片,赏心悦目。忽然一个人自城门外风般掠来,到了林前,径直闪入林内。 紧接着一个白影随之掠至,后面跟着两个人,正是唐青衣与那两名护轿人。 唐青衣一袭白衣,在这红艳似血的梅花林中,更是光彩夺目。唐青衣入了林,放眼四顾,不断大呼:“秋梦痕,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林子里。”却无人应声。呼了一阵,喉咙已有些嘶哑。 护轿人道:“小姐,会不会是看错了?” 原来,七指血魔与黑蜘蛛等人酣战之时,唐青衣突然见到台下有一个人正悄悄离开擂台,唐青衣见了那人的背景,觉着很是眼熟,趁他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擂台上,悄悄跟了上去。跟得扬州声外,那人有所醒觉,躲入了梅花林。 唐青衣悠悠道:“不会,我绝不会看错。” 唐青衣颓然向林中道:“秋梦痕,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么?我知道就是你,你出来吧。”林中仍是一片寂然。 唐青衣又道:“我知道梦痕不是你的真名,但又有什么打紧,我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求你能出来与我见上一面。你……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么?” 护轿人心知唐青衣对此人用情极深,心下大是不忍,不由劝道:“小姐,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咱们……咱们还是走吧。” 唐青衣赌气道:“不,他不出来见我,我就不走。” 护轿人不再说话,黯然叹息。 良久,一阵风吹来,送来悠然香气,花瓣随风飘荡,唐青衣痴痴立于风中,喃喃道:“梦痕,你不愿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生趣,不如一死了之,落个清静。”说着已自怀中拔出一柄小刀,向胸口扎了下去。 护轿人一直密切注视着唐青衣的一举一动,见唐青衣拔也,急呼一声:“不可。”两人同时出手,抢下唐青衣手中之刀,两人齐齐跪下,动容道:“小姐,切切不可。” 唐青衣惨笑,护轿人见唐青衣神情恍惚,生怕唐青衣再有什么闪失,紧紧跟着唐青衣,不敢离开半步。 唐青衣立了半晌,黯然道:“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想静一静。” 护轿人道:“可是……”唐青衣已打断了他们的话:“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的。” 两人还想说什么,唐青衣已厉声道:“是不是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 两人无奈,犹豫道:“小姐,那属下在悦来客栈等你回来。” 唐青衣道:“你们先回唐门。” 两人惊道:“小姐……” 唐青衣一字一顿道:“到时我自然会回去。” ※ ※ ※ 两人离了梅花林,唐青衣情到伤处,伏地哀哭:“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你又这么狠心不辞而别?你可知道,我出了唐门便是为了寻你,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青衣哭声渐止,心下大是茫然,不知该身往何处。突然,有人的说话声传入耳际,唐青衣未加思索,纵身跃上一株梅树。 说话声渐近,唐青衣自树上望去,居然是先前在擂台上大打出手的两个和尚——达达跟悟动两人。 悟动萎顿着身子被达达提于手中,达达边行边道:“悟动师弟,你莫要忘了来扬州所为何事,岂能因一个女子误了大事?” 悟动口中尚能说话:“我早就不想做这劳什子和尚了,酒不能喝,肉不能吃,整日就是念经颂佛,闷死人了。” 达达冷笑道:“你此番一搅,若是误了堂主大事,你连念经颂佛的机会都没有了。” 悟动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什么狗屁堂主,故作神秘,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达达怒道:“不得妄言。” 悟动嘲笑道:“似你这般贪生怕死,不如真的做个和尚。” “做个和尚其实也不错,无欲无求,你以为我想做这偷偷摸摸之事?”达达却叹了一声:“三空师父对你我兄弟俩可谓情深义重,我真后悔当初……唉……” 悟动道:“你我都是同般命运的人,受人控制,身不由已呀。” 达达停了下来,默然不语。 二人所停之处正是唐青衣藏身树下,唐青衣屏住气息,忖道:“这二人虽是少林和尚,但听二人所言好似是迫于无奈才入了少林,什么堂主,莫非有什么阴谋?”当下凝耳听去。 悟动道:“师兄,你可知道一年前为什么要灭了落日山庄?” 达达四周瞧了一瞧,嘘声道:“小点声,小心被人听到。” 悟动笑道:“这梅花林方圆数十里,哪有得人?” 达达道:“小心为妙。”他们哪里知道,这梅花林不仅有人,并且还不止一个。 达达又道:“你我身份卑微,哪里能明其中之秘,我也只是照令办事,在三空师父茶中下毒。” 悟动道:“幸好我将毒药收起大半,不然若是毒死了师父,你我哪还有脸见师父呀。” 达达怔道:“原来是你,此事做得甚好。” 达达解了悟动的穴道,又道:“落日山庄的东方无忌也是一代大侠,只是久不闻武林之事,堂主对他下毒手实是不知何故。” 悟动展了展发麻的手脚,道:“只恨你我妻儿的性命都在他们手中,否则我定然将此阴谋告之于师父。” 达达道:“千万不可,若是如此,妻儿哪有命在?” 悟动叹道:“你有何打算?” 达达茫然道:“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这时,突闻一声长啸,林中兀自奔进一人。 二人脸色一变,急寻一株梅树藏身。 奔进之人口中大呼不绝,背上尚负一人,唐青衣瞧得清楚,几乎叫出声来。来人居然是七指血魔,背上所负之人正是黑蜘蛛。 七指血魔奔来林中,寻了一个避风之地,放下了黑蜘蛛,黑蜘蛛已然晕厥,血魔一探鼻息,尚有气在,喃喃道:“梅花记,梅花记。” 唐青衣不由大奇,七指血魔怎么带了黑蜘蛛来了这里? 黑蜘蛛陡地挺了挺身子,喷出一口鲜血,一眼瞧到七指血魔,喘息着道:“魔头,快杀了我!” 七指血魔双目一瞪:“杀你举手之劳,我有几句话问你,你且先答了我。” 黑蜘蛛转头过去,自不作声。 七指血魔道:“你背后的梅花记是怎么回事?” 黑蜘蛛睁大了眼睛:“与你何干?” 七指血魔却长叹了一声才道:“你娘是谁?” 黑蜘蛛干脆不再说话。 七指血魔奋力摇着黑蜘蛛的肩膀,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快说呀,你娘是谁?” 黑蜘蛛身受重伤,哪里经受得起如此大力,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七指血魔大惊,急点了黑蜘蛛胸前大穴,护住黑蜘蛛心脉,团团乱转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小子中了我的血魔之毒,天下哪有解药?” 七指血魔转了几圈,突然喜道:“有了,少林易筋经。”伸手将黑蜘蛛负于背上:“我们这便去少林要了易筋经与你解毒。”话语声中,已出了梅花林。 这时,达达与悟动二人现出身来,面面相觑。 达达道:“七指血魔重现武林,这事需立时报与堂主。” 悟动点头道:“这事由我来办,你速速回少林,报与三空师父,七指血魔去少林寻易筋经之事,让师父有所准备。唉……” 达达明白悟动这声叹息,血魔去了少林,少林怎会给予经书?既不敢抛了妻儿性命,又忧血魔大闹少林,悟动心意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 叹了一声,两人双双出得林去,各自散了。 这时,唐青衣才自树上跃下,遇了这等奇异之事,唐青衣自然不会舍了自己的好奇之心,当下也出了林,尾随而去。 良久,林中缓缓出了一人,居然会是东方小月。 东方小月喃喃道:“梦痕梦痕,梦中之痕罢了,青衣,你这又是何苦。” 东方小月怅然半晌,才自语道:“爹,你放心,孩儿已有了眉目,我一定会为你血此深仇大恨。” 东方小月思索片刻,闪身出林,赴少林而去。 第十章 落日刀法 一 东方小月行了两日,这一晚天色已暗,空中隐有雷声闷然传来,天际亦有大团硕大墨云缓缓移动。东方小月算了算行程,即便是日夜兼程,恐怕没有十天半月也难到少林,瞧这天色,不久就会有倾盆大雨,不如先寻个落脚之处,待雨停再上路。 这么一想,东方小月顿时觉着腹中空空,饥饿难忍,疾行了几步,转了个弯,一块石碑耸然而立,上刻三个字:高桥镇。 小月停了一停,向里走去,远远瞧见一个硕大的“客栈”招牌悬于风中,小月大喜,快步走向客栈。 这客栈委实不像样子,又小又脏,小月却毫不在意,在他出了妙谷峰这段日子里,什么苦没有吃过,能寻得一处吃饭歇息之所便已足矣,小二一见有客人进了客栈,立时迎了上来:“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东方小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一间房,上几个菜。” 小二应了一声,自去忙活。 东方小月寻了个空桌坐下,四周打量了一量。 客栈内只摆了三张桌子,想必是生意冷清,掌柜的睁着一双好像没有睡醒的眼睛,无精打采地拨拉着算盘。 客栈里已有了三个客人,坐在东方小月对面,除了吃喝之声,一句话也没有。桌上放着两只包袱,裹得严实,看上去像是刀剑之类的兵刃,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坐在中间的一人手指关节粗大,定是练过铁砂掌之类的功夫,坐在左首的一人双目精光闪闪,吃喝之时慢条斯理,不出声响,修养性极佳,对于内家功夫亦定有深究。背朝着小月的一人虎背熊腰,外家功夫定然了得。 小月瞧了一瞧便不再看,托着腮向门外瞧去,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未几,小二送了酒菜上来。菜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小月却好似吃到了山珍海味一般颇为香甜。酒也是劣酒,辛辣得很,入腹如火,几杯酒下肚,小月才觉着身子暖和了些。 突然间雷声大作,震耳欲聋,掌柜的不由捂住了耳朵。 几声雷响之后,豆大的雨点随即落下,天下起了大雨。 这时,那三人已吃喝完毕,中间的一人起身道:“掌柜的,雨天房内极冷,速速生一炭炉送到房间。” 掌柜应了声,吩咐了小二,又自顾拨拉算盘。 左首那人轻笑道:“大哥的身子还没好透么?仍是这般怕寒。” 背向小月那人道:“三弟,若是换了你我受了这般的重伤,恐怕早已没有了性命。” 三人离了座向楼上客房行去。 小月喝了大半壶酒,腹中已饱,已有了些醉意,当下亦离了座摇摇晃晃回了客房。 屋外雨大风大,风雨飘摇,小月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昔日的情怀尽然浮现眼前。他想起第一次学剑时爹爹的无可奈何,想起爹爹为自己送来书籍见到自己开心时的笑容……,往事尽现眼前,不由神伤落泪。 小月翻了个身,竭力使自己不再想这些。他又想到了莫心悦,小月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跟着他又想到了唐青衣这个痴情女子,她的心意他又怎会不懂,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仇人的下落为爹爹报仇,儿女情长,英雄便会气短。 小月渐渐酒意上涌,一会瞧见了东方无忌,一会又瞧了莫心悦,一会唐青衣又来到了身边,恍惚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雨下得更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月不禁暗暗叫苦,小二见他皱眉,道:“客官是急着远行罢?小的对这里最了解,每年这时都会下雨,没个三五天是不会停的。客官若是想度桥过山,只怕非得住上几天,待雨停之后再走了。” 小二又道:“此镇名为高桥镇,便是因为镇前有一座大山,这大山与集镇之间有一条万丈深渊相隔,中间仅有一座木桥相通,雨季之时,强行过桥极为危险,以前就有人因此跌入山崖。” 小月苦笑了笑,看来少林之行还得有些时日。 正午时分,小月食了午膳,正待回房,突地从门外冲进来三人,衣衫尽湿,一入得门内便大呼:“小二,快上酒,且让我们先御御寒。” 小二唱了个诺,送了酒上来。 小月一瞧见这三人,极是诧异。这三人居然是江少雨、白展堂跟莫心亭,他们不是在扬州么,怎么也来了这里? 莫心亭当先坐下,另两人左右分坐,拿起酒来便饮,酒虽劣,却更烈,小品不宜,取暖尤佳。 三人狂饮数口,这才稍停。 江少雨与莫心亭二人东方小月是认识的,当日正是江少雨的一掌几乎要了小月的性命,如今莫心亭怎么与他走到了一起? 小月为免被二人所识,稍稍转了转身子。 三人并未瞧见东方小月,江少雨道:“比武招亲,都被七指血魔给搅了。” 白展堂笑道:“此话应当由莫兄说出来才是。” “两位切莫再取笑于我,唐青衣乃是仙人,天姿国色,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配得上的。”莫心亭道。 白展堂呷了口酒,轻咳了一声道:“七指血魔以一敌五委实了得,此魔不除,将来定是心腹大患。” 莫心亭点头道:“灭此魔头岂是易事。唉,不知黑兄现在怎样。” 江少雨道:“这魔头若是要杀黑蜘蛛也不必多此一举,想来定是有其原因所在,我想黑蜘蛛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莫心亭道:“说得也是。” 白展堂道:“此番魔头去了少林,不知是何缘由。” 小月心中一凛,他们从何得知七指血魔去了少林?唐青衣决计不会说出,那么只有达达跟悟动,悟动说要报与那个什么堂主,莫非这三人跟他们也是一伙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年前落日山庄血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莫心亭当日救已绝无作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心亭道:“据说是为了少林的易筋经。” 江少雨道:“莫兄,不如我们也去少林一趟。” 白展堂却道:“去是可以,不过……” 白展堂四处瞧了瞧,放低了声音,小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三人低声商议了一阵,上了楼去。 小月待他们离了去,这才回了客房。 第十一章 落日刀法 二 东方小月回得房间,心乱如麻,落日山庄惨遭灭门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窗外大雨倾盆,透过窗缝瞧去,雨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天地几乎已连成一体,看不出何为天何为地,雨点在街中的青石地板上溅起一道道雨箭。 东方小月皱起了眉,这雨下得没完没了,冒雨过桥着实危险,但若留在客栈,想要避开这三人委实难于登天,尽管莫心亭对已有救命之恩,但由于与江少雨在一起,小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小月踏入江湖的时间极短,对于江湖陌生得紧,三人中的白展堂更是一无所知。小月想了很久,决定暂且不以真面目示人。昔年小月饱读书籍,这些书籍之中包括一些旁门异术,易容术便是其中一种,虽是开门首次,但做起来却也不是难事,一番易容之后,小月俨然成了一个中年人,虽然称不上巧夺天工,但小月本来的模样却是怎么也看不出的了。 东方小月对着镜中瞧了一会,自觉没有什么破绽,这才神色坦然的出了房门。 经过易容的这一段时间,本阴沉的天居然已经黑了,小二掌了灯,莫心亭等三人已下了房,正在用膳。 东方小月缓缓自三人桌旁走过,在邻桌坐下,要了饭菜。突听莫心亭道:“这位仁兄,过来喝一杯如何?” 东方小月摇头道:“在下不善饮酒,多谢。” 白展堂笑道:“万事开头难,不喝酒怎么行走江湖。”说着已提着酒壶走了过来。 东方小月道:“在下只是个商人而已,谈不上行走江湖的。” “哦,是商人。”白展堂笑道:“那巧得很,在下也是做生意的,不知你是做哪行的?” 东方小月随口胡诌,见白展堂紧追不放,心下顿生警惕,当下笑道:“小本买卖。” 白展堂已到了桌前,放了酒壶,已抓住了小月的手,小月只觉一股大力自手中传来,不由哎哟一声,白展堂已松开了手,笑道:“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能多认识几个朋友,在下着实开心得紧,忘形之下失礼了,恕罪则个。” 东方小月故作疼痛,更不答话。 莫心亭起身抱拳道:“在下莫心亭。” 江湖之中谁会不晓得武林世家大公子莫心亭? 东方小月装作不知,敷衍道:“在下秋梦痕。” 江少雨却笑道:“莫大公子,人家不领情,还是咱们喝酒爽兴些。” 这时,楼上有人走了下来,正是小月来前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刚到楼梯口,顿时瞧见了楼下几人,脸色陡地一变,又缩了回去。 江少雨却怪笑一声:“这不是庐山三杰么?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那三人此时不便再藏,索性大方地下了楼来,打了个哈哈:“原来是江大侠。” 莫心亭却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庐山三杰是么?在下想问你一件事。” 走在最前的是那个手指粗大之人,名为黄俊杰,列庐山三杰之首,怔了一怔道:“你是什么人?” 江少雨哂道:“你在装糊涂不是?莫心亭莫大公子也不识得?” 那人伸手在脑门拍了一拍,大声道:“原来是莫大公子,失敬失敬。” 莫心亭道:“不必失敬,我且问你,三个月前,你等三人可曾到过徐州?” 那人怔了一怔,身后一人道:“去了又怎样?” 莫心亭向那人瞧了过去,冷笑道:“你就是三杰中的老二?” 说话之人挺了挺胸道:“不错,正是万天杰。” 白展堂却轻笑一声道:“另一位想必就是老三苗仁杰了。” 另一人挽了挽手,慢条斯理地道:“正是在下。” 莫心亭道:“好极,好极,三位都在,那就方便许多了。” 莫心亭接着道:“三个月前,徐州翠屏山庄段庄主之女遭人奸杀,此事可是你等所为?” 黄俊杰怒道:“莫要血口喷人,你可有证据?” 莫心亭缓缓道:“段庄主的北冰掌闻名天下,在他临死之前曾击伤其中一人胸口,只需你将衣服脱下,让我验明有无伤处便知。” 黄俊杰神色一变,怒道:“莫心亭,莫要以为你是莫大公子,庐山三杰便怕了你。” 莫心亭淡淡道:“怕与不怕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只说最后一次——脱衣验伤。” 苗仁杰这时道:“莫公子,此事恐有诸多误会。大哥,你且脱了衣物让他一验便知此事是不是我等所为,脱衣事小,失节事大。” 黄俊杰闷哼一声,双手一扯已拉了身上衣衫,露出浑身肌肉,忿然道:“就让你瞧得清楚些。”身上哪有伤痕? 莫心亭忖道:“莫非真的是我弄错了?” 苗仁杰瞧了莫心亭神色,笑道:“莫公子,一场误会。” 莫心亭铁青着脸,默然不语。 “老二老三,你们招呼三位大侠。”黄俊杰拱手道:“在下先行回房。”言罢,缓缓退回楼梯。 突听东方小月道:“咦,你的后背怎么流血了?” 黄俊杰伸手便抚背脊,哪里有血,心知上当,这时,莫心亭身子一展,已自黄俊杰头上跃了过去,一瞧之下,黄俊杰背后赫然印着一只五指掌印,当下冷笑道:“黄俊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苗仁杰急道:“莫公子,且听在下一言。” 莫心亭目光闪动,守住了楼梯,道:“我且看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 江少雨、白展堂二人已悄然堵住了客栈门口,以防三人破门而出。 苗仁杰眼珠子转了一转道:“在下不敢。大哥的确是受了伤,只是不是被翠屏山庄段庄主所伤,实在是……唉,是因我们偷了师父的一件宝物被师父打伤。” 莫心亭冷冷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做个好事,替他疗伤。” 苗仁杰急道:“这个不劳烦莫公子了,我兄弟自有疗伤灵药。” 莫心亭不再说话,双掌缓缓提起,虚拍四掌,顿时在客栈内掀起一阵飓风,只见黄俊杰身子一抖,面色大变,全身打颤,兀自抖个不停。 莫心亭长笑一声:“中了北冰掌的寒毒,是罢。拿命来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万天杰此时大吼一声,抢先出招,招式毒辣,皆是向莫心亭要害之处招呼,那苗仁杰手下也没停着,跟着扑上,二人心知此时已是万分危急,若不拼命便无活路,是以所出之招俱是拼命打法,万天杰一身横练,出招带风,全是硬碰硬的功夫,苗仁杰倒是个阴险角色,招式之间不时偷施暗器。 莫心亭身子一闪,出手如电,万天杰一招落空,只觉后颈一麻,已软倒在地,苗仁杰吃了一惊,不料莫心亭出手如此之快,心自一慌,手中捏着一枝飞镖尚未发出,手腕一痛,手已断折,接着胸口一甜,吐了口血,仆倒在地。 黄俊杰见莫心亭两招得手,心下大震,强忍寒毒发作之痛,呼地闪出,莫心亭随之出手,黄俊杰这一闪居然闪了开去,莫心亭正欲追出,却见黄俊杰已掳了东方小月,厉声道:“莫再过来,不然我杀了这小子。” 莫心亭道:“此事与他无关,不要伤及无辜。” 黄俊杰狂笑道:“杀不杀他就看你了。只要你放我一条性命,我便放过他,不然……”狂笑声中,黄俊杰已举起了手掌。 江少雨却哈哈一笑:“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你杀了他,最多我们把这笔帐算在你的头上,与我们何干?你杀与不杀,一样都是逃不掉的。” 黄俊杰怔了一怔,江少雨又道:“快动手呀,再不动手,我可先动手了。” 黄俊杰瞧他神情,不知是真是假,一时间倒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这时白展堂已自他身后悄悄掩了过来,见他失神,立时出掌。眼见一掌便要得手,黄俊杰却陡地将东方小月转了身来,便变成了东方小月迎向了这一掌。 白展堂此掌势在必得,出手不留余地,再也撤不回掌,索性将心一横,掌力更吐三分,宁东方小月死也要将黄俊杰毙于掌下。 莫心亭已瞧着白展堂心意,大呼一声:“不可。”待要出手已是不及。 江少雨也是一怔,眼睁睁瞧着白展堂一掌击下。 说时迟,那时快,突有一道灰影倏然一闪,卷住了东方小月的手臂,一扯之下,东方小月已脱了黄俊杰手中,堪堪避了白展堂之掌,只听啪的一声,黄俊杰中掌飞出,鲜血狂喷,眼见是活不成了。 三人不再理会庐山三杰,尽是一惊,那道灰影居然是一条抹布,而出手之人居然是这客栈里的小二。 小二笑嘻嘻地道:“追凶不错,倒也不能伤及他人性命,是也不是。” 第十二章 落日刀法 三 白展堂神色微微一变,皮笑肉不笑地道:“看不出这小小的客栈居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小二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并不理他,喃喃道:“什么大侠,沽名钓誉。” 白展堂心下微怒,抱拳道:“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小二冷冷一笑:“无名小辈,不足挂齿。” 白展堂碰了个软钉子,面上已显怒容,莫心亭一瞧此间火药味甚浓,忙打圆场:“所幸没有伤及无辜之人,白兄,来来来,咱们喝酒。” 白展堂悻悻坐下,端了酒碗闷声饮酒。 江少雨这时却道:“莫非你就是江湖无敌胡一瓢?” 小二怔了一怔:“江湖无敌不敢称,在下正是胡一瓢。” 莫心亭奇道:“胡一瓢?这名字倒是有趣得紧。” “胡大侠武功高强,更善饮酒,一向以瓢作杯,故而自称胡一瓢。”江少雨解释道。 胡一瓢笑道:“江少侠对在下的底细倒是清楚得紧。” 江少雨道:“胡大侠与赵敏姑娘一向是焦不离孟,想必赵姑娘也在这客栈之内吧。” 一闻此言,胡一瓢吃了一惊,面泛苦色,四处张望,除了眼下几人跟那掌柜的并无他人,胡一瓢这才讷讷道:“这个么……咳咳……” 江湖人都知道,赵敏姑娘乃是当今皇上的干妹妹,性情极其刁钻,一向眼高于顶,对世间男人不假辞色,不料却对这胡一瓢心有所属,胡一瓢为避其扰,到处躲藏,苦不堪言。赵敏自是竭尽所能,寻他踪迹。 闻得江少雨之说,胡一瓢当下是心惊肉跳,他在这里一躲三年,今日一时之愤出手救人,却被江少雨认了出来,看来这里已是待不得了,当下打定主意,待了雨停立时离开。 江少雨瞧他神情,心下好笑,当下岔开了话题道:“素闻胡兄酒量极大,未能与胡兄拼上一番,实乃生平一大憾事,今日有幸一见,不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甘休。” 胡一瓢实是一个大酒鬼,一听得酒,眼睛不由一亮,酒虫已是大动,立时道:“与我拼酒,你可是自讨苦吃。”说话间,胡一瓢向掌柜得瞧了过去,掌柜的依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皮抬也不抬道:“酒账算谁的?” 莫心亭已道:“区区酒账,算我头上。废话少说,速拿酒来。” 白展堂却站了身子,没好气地道:“我先回房。” 胡一瓢冷眼瞧他背影道:“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走了更好,省得妨我心境。” 白展堂顿了身子,回头冷冷瞧了一眼,上了楼去。 东方小月此时也站起了身,向胡一瓢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本应与君一醉,只奈在下不善饮酒,实是有心无力。” 胡一瓢挥手道:“不必谢,不必强求。” 东方小月道:“在下便不打扰各位酒兴。”亦回了房间。 三人合力清了庐山三杰尸身,提了酒坛,围桌而坐。 kuang feng bao yu夜,拼酒最佳时。这三人酒量都是极大,不晓得喝了多少酒,喝到了什么时候,只闻三人欢声笑语,尽兴灌酒,直到尽数钻入了桌肚之下,才无半分动静。 次日清晨,胡一瓢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只觉口干舌燥,欲寻茶水,却见房内倚窗立得一人,那人见胡一瓢醒来,转了身来。 胡一瓢一见这人,居然是客栈的掌柜,怔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掌柜的居然一笑:“你在哪,我自然会在哪。” 胡一瓢又是一怔:“你……” 只见那掌柜的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了本来面目,胡一瓢哎呀一声,翻倒在地,掌柜的居然是一个美貌女子,这不打紧,这个女子正是胡一瓢视若鬼怪的赵敏。 胡一瓢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赵敏娇笑道:“怎么不会是我?” 胡一瓢的下巴都已掉到了地上,喃喃道:“我命休矣。” 赵敏幽幽道:“你难道就这么讨厌我?” 胡一瓢愣愣道:“那倒不是。” 赵敏眼睛一亮:“那是什么?” 胡一瓢眼珠子乱转:“那是……”呼地一声,窜了起来,想要夺窗而逃,哪知刚到了窗口,赵敏已挡在了窗前,胡一瓢正撞在了她的胸口,只觉触头柔软,心中不由一慌,忙又退了回来。 赵敏哎哟一声,斜跌于地:“你撞痛了我。” 胡一瓢知她精灵古怪,不敢搭言。 赵敏娇嗔道:“你这个死人,就不知道来扶我一把。” 胡一瓢无奈,硬着头皮上前扶她,赵敏忽然出手,纤指倏点,已封了胡一瓢穴道。 胡一瓢大惊,哪里还说出话来,身子萎顿于地。 赵敏轻笑道:“看你还不跟我走。” 胡一瓢挣扎了一下,哪里还有力气,不由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赵敏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笨猪,我已经在这里陪了你三年,你都不知道。” 胡一瓢睁大了眼:“什么?” 赵敏笑道:“你一到这里,我便已知晓,所以我给了掌柜的一笔钱,我自己扮成了掌柜。” 胡一瓢彻底无语。 赵敏却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一向浪迹天涯惯了,不愿意跟我过那皇宫生活,我又带不走你,只好在此处伴你。你现在已露了踪迹,雨停了一定会走,我又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你,所以,还是先捉了你再说。” 胡一瓢口已僵硬,原以为过了三年的清闲日子,哪知早已落了人家圈套,心下不由长叹一声,只是这心里却莫来由的跳了一跳。 赵敏又道:“这三年来,我能静静地陪你,实是我一生之中过得最快乐的光景。其实我也不愿再回宫里,我知道这三年来皇兄也出动了很多的大内高手前来寻我,只要你肯,我愿意跟你浪迹天涯。” 胡一瓢不作声,赵敏见他不说话,低声叹息道:“落花有意,留水无情,唉,也罢。”说着,已解开了胡一瓢的穴道道:“既是如此,由得你罢。”人已向住走去。 胡一瓢穴道一解,已跳了起来,道:“你要去哪?” 赵敏的身子顿了一顿,悠悠道:“我回宫去。” 胡一瓢道:“你不是不愿意过那种金丝鸟的日子么?” 赵敏怅然道:“没有你,我在哪里都是一样。” 胡一瓢不知自己该说什么,终于道:“外面雨这么大,你……你还是留下来吧。” 赵敏忽地转过了身,喜道:“你……留我?!” 胡一瓢接着道:“等雨停了再走。” 赵敏狠命地跺了跺脚,拔足欲走。 胡一瓢已拉住了她的手道:“雨停了我们一起走。” 赵敏嘤咛一声,钻入了胡一瓢的怀中。 雨仍在下,房内却已是一片春光。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居然是莫心亭。 莫心亭一见此等光景,立时转身:“咦,我的眼睛好痛,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赵敏红着脸,羞得低下了头。 胡一瓢也怔怔地不知说什么好。 莫心亭揉了揉眼睛,才道:“原来两位都在,那再好不过,出事了。” 胡一瓢道:“什么事?” 莫心亭沉声道:“白展堂被杀了!” 第十三章 落日刀法 四 胡一瓢惊道:“什么时候?” 莫心亭道:“昨夜。” 胡一瓢皱眉道:“白展堂的尸身在哪?” 莫心亭道:“我带你去。” 白展堂背坐窗前,头斜卧在窗沿上,眼睛睁得老大,似是不相信自己已死了,嘴角流血,血已干。胡一瓢瞧了一瞧,道:“白展堂胸膛中掌,一掌震断心脉而毙。室内并无打斗痕迹,昨日见他出手,谁能做到无声无息自他正面一掌中的?这杀人之人武功委实深不可测。” 这时,突听一人道:“如果是熟悉之人亦可做到。”正是江少雨。 莫心亭点头道:“熟络的人不会防备,正符合目下情形。” 莫心亭又道:“可是与白展堂熟络的人只有我与江少侠,那时我们正与胡兄酣饮,绝计不会是我们二人,白展堂虽与胡兄有些不快,但胡兄也绝计不会因此而下杀手,况且那时你亦腾不开身。那么,会是谁呢?” 莫心亭接着道:“难道会是那个掌柜?” 赵敏已走了进来,道:“我就是那个掌柜。” 胡一瓢道:“不会是她。” 莫、江二人怔了一怔,不由道:“想必是赵敏姑娘,赵姑娘的易容术果然高明,我们都被你瞒过了。” 赵敏笑道:“这个大酒鬼被瞒了三年了。” 胡一瓢讪讪一笑。 江少雨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奇怪的神色,只是一闪即逝,众人并没在意。江少雨道:“既然不是姑娘,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秋梦痕,他最有嫌疑。白展堂向黄俊杰出手时几乎将他一掌连带杀了,他势必怀恨在心,趁我们饮酒之时,暗下毒手。” 胡一瓢却摇了摇头:“等等。昨日见他并无武功,如果他有武功,怎会受黄俊杰胁持?他又怎能一掌杀了白展堂?” 江少雨也怔了怔:“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秋梦痕这号人物,他说他是商人,但是在下瞧他面目,鬼鬼祟祟,显是易了容。” 莫心亭道:“行走江湖,都会有些隐私,易容,即便是深藏不露,并不能说明人就是他杀的。此事还需仔细商议。” 胡一瓢也道:“莫兄此言不错。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根据,也不排除客栈以外的高手所为这一可能。” 江少雨想了一想,道:“无论如何,他的嫌疑最大,我且找个机会试他一试。” 莫心亭点头道:“也好,只是没弄清事实之前,切莫伤人。” 胡一瓢赞道:“武林世家,果然有侠气风范。” 莫心亭笑了一笑:“胡兄过奖了。” 雨下了片刻,居然渐渐止住,东方小月吁了口气,在客栈里多一时,便多一分露出破绽的可能,况且这少林一趟势在必行。当下他下了楼来,胡一瓢等人早在楼下,东方小月向胡一瓢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在下先行一步。” 江少雨身子一晃,已拦在了门口:“你没发觉这里少了一人,又多了一人么?” 东方小月呆了一呆,道:“那又如何?” 江少雨冷笑道:“昨晚我们饮酒时分,白兄独自一人在房被杀,那时你在哪里?” 东方小月亦冷笑:“他被杀与我何干?” 莫心亭道:“客栈每人都有杀人嫌疑,此事未明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 东方小月怔住,不由道:“一辈子查不出来,一辈子就得留在这?这是什么道理。” 莫心亭笑道:“目下别无他法。” 东方小月心急少林之行,却无法言明,心中大急。 “现下我们几人都身份已定,只是阁下身份不明。”莫心亭打了个哈哈道:“阁下的易容术实在不怎么高明。” 东方小月江湖经验不甚老到,不自觉地抚了抚脸,江少雨已道:“请君显出本来面目吧。” 话已说白,此时的东方小月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东方小月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不要逼我。” 此话一出口,四人尽是一怔,心中暗道:“莫非他真的身怀武功,我们都看走了眼?”皆暗暗凝神戒备。 东方小月道:“人并非我杀,若是强要留我,莫逼我出手。” 江少雨守住了门,冷笑道:“今日我便要逼上一逼。” 东方小月神色凝重,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刀,刀身一震,刀绷得笔直,东方小月轻啸一声,刀已削出。 江少雨明明觉得这一刀出得很慢,明明是削向胸膛,身子刚要动,却又觉得是削向了小腹,再动,又觉是削肩头,一时间竟然无从闪避。江少雨不由汗如雨下。 东方小月刀陡地收住,冷冷道:“不要再逼我了。” 其余三人尽已看出江少雨已处劣势,顿时跃上,将东方小月围了起来。 东方小月的手已开始发抖,面色已苍白,哑声道:“我不想杀人,莫再逼我。” 赵敏突然道:“让他走,人绝非他所杀。” 莫心亭愣了一愣,赵敏接着道:“白展堂是中掌而死,他擅长刀法,武功不是一路,凶手定然另有其人。” 江少雨还要说话,莫心亭也道:“正是。” 胡一瓢抱拳道:“秋兄,请自便。” 东方小月虽然惊讶事情的变化,却无心考虑,缓缓将刀收起,道:“告辞。” 江少雨瞧着东方小月离去的背影,不由道:“就这么让他走?” 赵敏已道:“白展堂的死状我们均瞧得清楚,人都有一个习惯,总喜欢用自己最擅长的,杀人也是如此,此人擅长用刀,如若真的是他杀了白展堂,绝不会舍刀用掌,所以我认为他并没有杀白展展堂。” 莫心亭道:“况且凭我们四人之力,能否留得住他尚是未定之数,定会付出血的代价。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值流血。” 胡一瓢神色奇怪,半晌才道:“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却看出了他的刀。” “刀?” 胡一瓢悠悠道:“不错,落日剑法,只是他是用刀使了出来,却比剑更胜一筹。我想,世上能接这一刀的已没有几个。” 江少雨脱口道:“落日剑法,这不是东方无忌的剑法么?他怎么会使出来?” 莫心亭已接口道:“除非,他就是——” 江少雨与他对视一眼,一字一顿道:“东方小月。” 赵敏瞧着江少雨,目中突然闪过一丝讥屑之意,道:“据我所知,东方小月大喜之日,正是江少侠几乎一掌要了他的性命,如果真是东方小月,江少侠恐怕……” 江少雨面色有些不自在,胡一瓢已道:“敏儿,不得多言。” 感情当真是极其奇妙的东西,这赵敏身为当今皇上的干妹妹,早养成刁钻个性,一向尖牙利齿,话语间绝不留情,对胡一瓢倒是服服帖帖,当下不再多言。 莫心亭忙道:“此事大有蹊跷,既非客栈内人所为,想来另有其人,只待日后再予查明了。”莫心亭向胡一瓢拱了拱手道:“雨已住,不打扰两位逍遥,就此别过。” 赵敏脸红了一红,胡一瓢笑道:“后会有期。” 莫心亭当先出了客栈,江少雨紧随其后,临出门时回首瞧了赵敏一眼,赵敏陡然觉得这目光好像在哪见过,江少雨向她别有深意地笑了一笑,走了出去。 第十四章 大闹少林 二人度了危桥,行了一阵,莫心亭好似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情,道:“这少林一行恐怕得江兄自行前去了,我还有点事,得回去一趟,事情办完了,我与再去少林与你会合。” 江少雨怔了一怔道:“也好。” “那少林再见。”莫心亭展身而去。 江少雨目送着莫心亭离开,眼神里突然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萧瑟之意,微叹了口气,向少林前去。 几日无事,十日后的黄昏时分,东方小月已来到少林脚下,却见此处聚着好些江湖中人,正在议论纷纷。 小月凑了上去,一人道:“少林此次遭遇这无妄之灾,实是少林一大劫难呀。” 另一人道:“听说七指血魔到少林是为了夺取易筋经,与三空大师斗了一天一夜,不分胜负,这魔头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 又有一人道:“我觉得老魔头的血魔DA法要更厉害一些,虽然表面上三空与他战成了平手,其实三空已中了魔头的血魔毒。” 有人大摇其头道:“不然,不然。虽然三空大师中了血魔毒,但七指血魔亦中了三空大师一掌,受的伤更重。不然已过了三天怎么不见七指血魔再入少林?” “血魔也委实狂得可以,居然到少林强夺少林至宝易筋经,要知道天下武功出少林,目前仅是三空大师出面,若是三界掌门出手,血魔哪还有命在?” 有人表示反对:“三界掌门出手也不见得就比三空强多少,昔年七大派围剿七指血魔死伤无数,仍被那魔头逃了出去,虽然这二十年来三界掌门的武功更有精进,可是那魔头也没有闲着。” …… 东方小月听了一会,并无关于黑蜘蛛的消息,缓缓退出人堆,此时天色已暗,小月略一思忖,上了少林。 少林建在山峰之上,四周群树相拥,甚是宏伟肃穆,小月不由升起一股肃然之意。到了少林门前,大门紧闭,小月上前敲了敲门,只听寺内轰然一响,门霍然大开,从寺内涌出数十沙弥,手持戒刀戒棍,居然列出了罗汉阵,个个神情紧张,严阵以待。 东方小月呆了一呆,为首的一个和尚已道:“老魔头居然请了帮手,放马过来吧。”言语声中哪里还有出家人的慈悲口吻。 东方小月闻得此言,已知误会,当下道:“在下并非魔头帮手,劳烦大师通报一下,求见三空大师。” 那人眼睛一红,怒道:“你是刺探三空方丈伤势的吧,哼,废话少说。”话语声中,已一棍砸来,来势颇是凶猛。 若是一年前的东方小月早被一棍砸中不能动弹,但此时的东方小月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脚下一动,已避了开去,急道:“大师请莫出手,在下确实是求见三空大师的,并无恶意。” 那和尚自不说话,闷头攻来,此时,罗汉阵已催动,一时间漫天刀光棍影,劈头盖脸向东方小月卷来。 东方小月吸了一口气,向后退开,罗汉阵阵势快绝,犹如潮中激流一般刹时间将小月裹在了罗汉阵中。 东方小月不愿出手,左闪右挪,几次险些被刀棍袭中,东方小月见眼前形势若是一再避让非伤在罗汉阵下不可,在闪开一棍之后,已自腰中抽出软刀,手腕一振,刀龙吟一响,就在一刀即将削出之际,突听一声大喝:“住手。” 罗汉阵势顿止,东方小月亦收刀不发,只见一个长冉白须的和尚已自寺内走了出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 方才为首的那和尚一双眼瞪得血红,道:“三方师叔,这是为何?” 三方道:“悟明,这位小施主满面佛光,绝非那魔头帮手。速速撤了罗汉阵。” 悟明狐疑地瞧了瞧了东方小月,悻然退回寺内。 三方道:“方才听施主欲见三空师兄,所为何事?” 东方小月将刀卷入腰中,道:“在下是为了还三空方丈一个情。” 三方怔道:“哦?” 东方小月颌首道:“正是。” 三方念声佛号,道:“请随老衲来。” 东方小月入了寺,寺院内庭很是宽阔,只是极少见人,虽然院内呈放各般兵器,但多有断折,想来定是七指血魔大闹少林所留痕迹,东方小月不仅微叹一声。 随着三方进入内堂,转了几个弯,在一座禅房门前停了下来。 三方轻敲禅门,门内一人道:“是三方师弟么?进来吧。”声音甚是虚弱,正是三空。 三方推开门,小月跟着进了去,三方道:“师兄,有位小施主要见你。” “原来是你!”三空抬目一瞧,挥了挥手道:“三方, 你先出去。” 三方轻掩禅门,退了出去。 三空笑道:“瞧施主满面佛光,正是练就了易筋经之兆。老衲恭喜东方施主,你是继先任无因掌门第二人练成易筋经的人。” “大师果然慧眼。”小月坐于蒲团之上,抚去面上的易容道:“正是东方小月。” 小月接着道:“多谢大师昔日赠经之恩,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还经。” 三空面色焦黄,隐有晦色,道:“一册经书而已,何须如此。” 小月道:“自当完譬归赵。” 三空微笑道:“小施主可曾练了清虚所赠剑谱?” 小月皱眉道:“练了。只是在下觉着虽是剑谱,但若是以刀代剑,倒能发挥更大的威力。” 三空道:“小施主果然是练武奇材。清虚道长乃是剑家大师,这六式剑谱实是清虚对落日剑法的改进,省却了其中的繁琐之处,式式精华,招招简练实用。” 小月无语。 三空又道:“你可知道,这落日剑法起初是落日刀法,正是你爹爹所创,只是你爹爹性情慈善,觉着刀法过于霸道,出手必杀,故而以剑替之,饶是如此,亦在江湖上创出一番丰功伟业。只是,唉,昔年落日山庄一事,实是不幸,幸好小施主安然无恙。” 小月不由想起了落日山庄,心中不由一痛。 三空接着道:“小施主此刻用剑或是用刀?” 小月道:“刀,软刀。” 三空闭目颂声佛号道:“我佛慈悲。你爹所创的这套刀法正是以软刀施展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威力。善哉善哉,小施主切记,此刀法煞气极重,当得饶人处且饶人,若非大奸大恶之辈,切莫随意出手,免得为祸江湖。” 小月正色道:“谨听大师教诲。” 小月自怀中摸出经书,道:“方才在下自山脚下听众人议论,七指血魔来少林强索易筋经,大师打算如何处理?” “七指血魔隐迹江湖二十年,今日重入江湖,势必又要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三空神情戚然道:“老衲有心效仿达魔祖师割肉喂鹰之举,无柰这血魔武功比之二十年前更有精进,老衲拼着中他血魔之毒打了他一掌,今日已是第三天了,这魔头只需伤势一复,必然会再来少林。三界师兄正值闭关紧要关头,万万不能打搅,少林此难实是难以避开了。” 小月沉声道:“大师可知道这血魔夺易筋经所为何事?” 三空摇头道:“这个老衲倒是不知,老衲曾说易筋经不在寺内,魔头岂肯相信。”三空顿了一顿道:“此魔不来必罢,若来,老衲拼着一死,也要与他血战到底,少林名头万不能折在老衲的手上。” 小月道:“其实血魔夺经是为了救一个人。”当下,小月将梅花林中所见一一告诉了三空,只是隐去了唐青衣与达达、悟动之事。 三空怔道:“竟然有这等事?” 小月道:“实不相瞒,他所救之人正是当日护送大师与清虚道长的黑蜘蛛。” 三空不由道:“只是这易筋经练来颇为不易,小施主是当今世上旷世奇人尚需一年时间方能练成,即便待他练成,黑蜘蛛早无命在。” 小月却笑道:“经是不必再练的,大师莫忘了,在下已练成了易筋经。” 三空一怔之下,恍然道:“老衲真是糊涂了,忘了这一点。” 小月将将经书递与了三空,道:“此经乃少林至宝,请大师妥善保管。如若那血魔来了,就由在下应付。” 三空却满面犹豫,道:“此事尚待商榷。” 小月笑道:“在下练了易筋经,也算是半个少林弟子,理应为少林出力。” 三空道:“阿弥陀佛。三空替少林谢过小施主。” 小月忙翻身拜倒:“岂敢,大师折煞小月了。” 第十五章 秉烛夜谈 三空双手一拂,一股真气随之挥出,将小月拜倒之势强自托住。 小月微微一怔,三空的这股真气极为强劲,倒像是在试探小月内力。 小月微微一笑,双膝一沉,硬是拜了下去。 三空双手一收,劲力顿失,笑道:“小施主好深厚的内功。” 小月道:“大师过奖。” 三空笑道:“瞧你内力有股异劲,你可曾食服了什么奇丹妙药?” 小月茫然道:“那倒没有,只是鬼医谷前辈给在下疗伤之时,配制若干丹药。” 三空拈须笑道:“鬼医对小施主倒是舍得,那些丹药皆是增加内功的灵丹。” 小月轻哦一声,突然三空神色一变,满面潮红,哇地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小月大惊,双手一提,易筋经内力已运在掌上,抵住了三空的后心,缓缓输入体内。 三空闭目运气,半晌睁眼道:“小施主功力不凡,方才老衲强行运气牵了伤势,倒是让小施主见笑了。” 小月悄然收掌道:“岂敢。大师现觉如何?” 三空道:“已无大碍,只需稍作歇息便可。” 小月起身道:“那便不碍大师歇息。” 三空却道:“老衲云游四方,早已惯了,与小施主说话同样是歇息的。” 小月知他久未与人言谈,定是寂苦,当下重又坐定。 三空见他聪慧,微微一笑,道:“老衲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月忙道:“大师请说。” 三空微叹一声:“世事变化无常,当初小施主喜文厌武,又岂能料到今日身怀绝技,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善哉善哉……” 小月默然半晌才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三空心中暗叹,突又想到自己为保全少林名节与七指血魔殊死恶斗,岂非亦犯了“嗔”戒?不禁暗自摇头,实是枉称三空。 小月不愿再提此事,突然道:“大师,少林寺内可有一个叫做达达的僧人?” 三空道:“有是有的,怎么,小施主认识达达么?” “唐青衣在扬州比武招亲时,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提起唐青衣,小月的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酸涩之感,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 三空道:“哦,老衲差他送封书信到武当。” 小月正沉浸在怅然之中,三空的话令他一惊而醒,暗责自己父仇未报,却溺儿女之情,恨不得掴自己几个耳光。 三空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以为他因唐青衣比武招亲想起了莫心悦,道:“今日只见小施主一人,不知莫女施主……?” “小月伤愈之后,独身一人出了妙谷峰,莫……她出身名门,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处,我实不想拖累于她。况且报仇之事凶险万分,她若是有所不测,那小月错莫大焉。”小月的唇角闪过一丝苦笑。 三空明他心情,喟然道:“情字难堪,难为小施主了。” 小月神色一黯,岔开了话题道:“少林辈份向来不乱,怎么达达大师的称呼如此不同?” 三空微叹道:“达达亦是堪不透一个情字,五年前带艺入了少林。” 小月不由道:“那他的俗家姓名是甚?” 三空合什道:“小施主既问,老衲便告之与小施主。达达俗名向天问,乃是武林世家莫一帆的护院侍卫,久已心仪莫女施主,只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莫女施主冷言相叱,伤了他心,万念俱灭之下自寻短见,恰巧被老衲救下,这才入了少林。老衲知他性情狭隘,故而起佛名达达,以诫他保持豁达心怀。” 小月怔住,道:“大师费心了。”心中却暗暗惊讶,这内里居然还有此等秘事,本想将梅花林中所见告之三空,此时却改变了主意,心中暗忖,达达既是如此入了少林,一年前又为何对三空下毒?一时间只觉扑朔迷离,难以猜测。 三空仿佛也坠入了昔日缅怀,低声喃喃道:“唉,一个情字,害人匪浅。” 小月轻咳一声道:“大师,达达现在可在寺内?” 三空微笑了笑道:“正是他回寺报与老衲,老衲才知晓七指血魔欲夺经书之事。” 小月又道:“可否请他一见?” 三空唤来随身沙弥,斟了茶水,差他去叫达达。 小月品了香茗,只觉清香之气扑鼻而来,不禁心旷神怡,大是沉醉,赞道:“好茶。” 三空见他神情,微笑道:“这茶名曰佛茶,常人饮来满口苦涩,小施主却觉香甜,当真与佛有缘。” 小月笑了笑,话语间,沙弥已将达达带入禅房。 达达合什道:“师父唤徒儿何事?” 三空道:“这位施主要见你。” 达达向小月瞧来,并不认识,迟疑着道:“施主是……?” 东方小月放了手中茶具,双眼望定了达达,缓缓道:“东方小月。” “你就是娶了心悦的东方小月?怎么只见你一个人?心悦在哪?”达达甚是激动,急切之情洋溢于表。 东方小月道:“不知。” “心悦嫁了你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实是她瞎了眼。”达达呼地窜了上来,瞪眼道:“若是心悦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向天问绝不会与你善罢干休!” 三空叱道:“达达!” 达达悚然一惊,闭目合什道:“达达知错。” 三空道:“你已遁入空门,世事与你再无干系。你的心还未定么?” 当下闭眼不语,口中轻颂罪恶经。 小月笑道:“大师言重了,达达大师乃性情中人,此乃人之常情,换作是在下,同样亦是如此。” 达达颂经之声微微一停,重又响起。 小月起身道:“三空大师,夜色已深,便不扰大师歇息了。” 三空微微点头道:“达达,速速准备禅房。” 小月却道:“若是达达大师不嫌,在下与达达大师共处一室便可,倒不必再劳烦达达大师。” 达达的身子震了一震,口中却道:“贫僧怎会嫌弃?” 小月笑道:“那便谢过达达大师。” 小月与三空告了辞,随达达入了禅房。 达达掩上祥门,将掌中的灯置于桌上,瞪着眼道:“恁多的禅房你不住,偏要与我挤在一起,有何居心?” 小月笑道:“做了好些年的和尚,却是一点佛性亦未沾上,这么大的火气,枉费三空大师的一片好意。” 达达怒道:“勿扯这些无用之言。” 小月双眉一扬道:“好,那就说些用些的。你当你是什么香馍馍,我不过是为了我们能好好谈谈罢了。” 达达讥笑道:“我与你初次相见,有什么好谈?” 小月微微一笑道:“这是第三次了罢?” 达达闷哼一声。 小月又道:“第一次是你在扬州的比武招亲时。” 达达不由道:“第二次呢?” 小月却转了话头,轻叹一声道:“心悦虽对你并不衷情,你却痴情于他,倒也不失男儿本色。” 达达忿然道:“别在这说风凉话。” 小月轻笑道:“你能知道愧对三空大师,能回寺通报七指血魔少林夺经,倒也不算太坏。” 达达神色大变,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小月冷笑一声:“悟动呢?还未与你会合吧?” 达达几乎跌在地上,失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月沉声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俩在梅花林中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达达神色阴晴不定,陡地向小月拍出一掌,小月见他目光闪烁,早有防备,岂会被他击中,达达伤人其次,逃脱为先,一掌拍出后也不管能不能击中,立时向门口退了出去。 小月早已料到,抢先拦在了门口,一掌挥出,达达无奈后退,小月趋身跟上,达达退到墙角,已是无处可退。 达达面色苍白,小月笑道:“我敢与你共处一室,就不怕你杀我灭口。” 小月又道:“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心悦并没有看错你,你只是一个不敢面对现世的懦夫。” 达达嘶声道:“不,我不是。” 小月冷笑道:“那你为什么要逃?” 达达吱唔道:“我……我……” 小月道:“我替你回答,因为你害怕。” 达达不由道:“我为什么要怕?” 小月已道:“你有心魔。” “心魔?”达达喃喃道。 小月接着道:“当初你灰心之时自寻短见,被三空大师相救入了少林,本当四大戒空,却又为何向三空大师下毒?这里面定然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达达脸已经青了,讷讷道:“是的。” 小月正色道:“我见你还有些良心,并没有将此事告诉三空大师。” 达达的光头在灯下闪闪发光,冷汗顺着面颊直滴而下,达达抹了抹头上汗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月又道:“我问你几句话,你要从实说来。” 达达不由道:“你说。” 小月道:“当年你向三空大师下毒是受谁指使?” 达达思索片刻道:“还有什么问题,一起问。” 小月拊掌道:“当年落日山庄惨遭灭门你可知何人所为?那个堂主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组织?” 达达沉思片刻道:“向三空师父下毒确然受人唆使,每次都是堂主与我见面,见面之时戴着面具,我并不知晓他是何人。我在这个组织里只算是外围人物,身份卑微,对内幕毫不知情。到于落日山庄之事是什么人所为更是不知。” 小月失望之至,稍一思忖又道:“这么说你投身少林就是出此目的?” 达达摇头道:“堂主找到我是我入了少林之后的事了。” 小月等他说下去。 达达接着道:“那些日子我很痛苦,每天只要一想起莫……姑娘,心里都会情不自己,有一天,我在少林后山砍柴,那个堂主找到了我,要我下毒,给出的条件是……” 达达顿了一顿,小月道:“但说无妨。” 达达续道:“他说,只要我向师父下毒,他便会将莫姑娘带到我身边。” 小月眉头一皱:“看来这个堂主对你很熟悉。” 达达道:“我也这么想,只是想不出是什么人。” 小月怅然,原以为会在达达这里找出线索,却仍是失望而终。 沉默半晌,小月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达达怔了一怔道:“我……我……。” 小月道:“其实我本就不同意与莫姑娘的亲事,在与莫姑娘成亲当日便身受重伤,伤愈之后便离开了她,至今未曾见过面。” 达达茫然。 小月笑道:“你仍做你的达达大师,那个堂主一定还会来找你。我想,莫姑娘喜欢的定是顶天立地,能做出一般丰功伟绩的男子汉。” 达达恍然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小月微笑道:“你能做到么?” 达达重重点了点头。 小月不再作声,躺在了床上,恍惚中好似听到一个人在问:东方小月,你利用向天问对莫心悦的感情是不是太卑鄙? 第十六章 彩蝶谷主 一 话说当日七指血魔捉了黑蜘蛛出了擂台,雪灵未及多想随后追出,但雪灵的武功又怎能及得上七指血魔,追了一阵,起初还能瞧得见血魔的影子,到了后来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雪灵胡乱找了一阵,无迹可寻,此时天色已黑,雪灵这才蓦然想起唐青衣比武招亲一事,急忙回去擂台,擂台上早已空空如也,人影全无。雪灵顿时怔住,急又回了悦来客栈,更是无人,她哪里知道唐青衣去追秋梦痕不着令众人等回了唐门,她自己独自离去之变?雪灵暗忖:是回唐门,还是去寻唐青衣?这时怀中猫儿喵呜一声,雪灵的心不由已闪出黑蜘蛛挺拔的身躯,一种莫名的情愫油然而升。雪灵轻抚着洁白柔软的毛发,低语道:“猫儿,猫儿,你告诉我是寻小姐,还是寻那个黑……小子?”月亮猫哪里能听得懂她的话,自她怀中扭起身子,喵叫不已。 雪灵想了一想,自语道:“小姐,你武艺高强,又有冥儿她们护着,定不会有事,雪灵……雪灵就去寻那小冤家了。”“小冤家”三字甫一出口,一抹红晕已飞上了雪灵俏面,雪灵几乎醉了。不知过了多久,雪灵突然惊叫一声——黑蜘蛛中了血魔一掌,又被掳走,不知此刻身在何处,是否还有命在。想到这里,雪灵一颗心几乎都跳了出来,可是全无线索,又从何找起? 雪灵略一思忖,随即出了客栈,此时街中哪里又有人在? 待得天白,雪灵心急如火,四周打听,毫无所获,出了扬州,漫目茫然,沿途打听,亦无消息。 这样过了几天,雪灵已冷静下来,决定不在集镇热闹之处寻找。七指血魔如若在闹市中出现,绝不会无人发现,想来定是在人迹罕至之处。雪灵准备了些干粮,专挑一些山谷荒野之所搜寻。 这一日黄昏时分,雪灵又登上一座高峰,已是万分疲倦,举目望去,一览众山小,万物尽皆落入眼中。暮之残阳,将天边映得一片艳红,空中浮云雾气腾腾,时而飘忽,时而轻盈,时而流云奔涌,时而又云雾簇涌,实在是美不胜收。 雪灵立于高峰之上,见此美景,顿时忘却了疲劳之苦,精神不由一振,心境大是开阔,不由大呼了一声,声音响彻云霄,自谷中回荡。 回声散尽,谷中万籁俱寂,雪灵怅然不已。 就在这时,自谷中深处突然泛出五彩缤纷的色彩来,雪灵凝目望去,不禁惊叹一声,竟然是成千上万只不同色彩的蝶群翩然起舞,只见蝶群不断变化,与那艳红之色相交互映,眩目之至。 “好美的蝶。”雪灵不由赞道,一个人几乎也要随着翩然之蝶而舞动。就在雪灵醉心于蝶群之美时,突地脚下一滑,这山峰极是陡峭,仓促之间更是无处着根,雪灵尖叫一声已自山峰上直跌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灵悠悠醒转,只觉面上一阵酥痒,睁眼一瞧,原来是月亮猫正伸着粉舌轻舔着她的脸。月亮猫见她醒来,喵呜一声,跃在了她的身上。猫儿居然并未离开,着实让雪灵又惊又喜。雪灵爱怜万分,将猫儿搂在怀中。亲昵片刻,雪灵稍稍挪了挪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衣衫在摔落之时刮破了多久。雪灵刚要起身,却觉一阵巨痛自腿上传来,雪灵不由痛叫一声,待痛感稍减,查了伤势,腿竟断了。 雪灵无力起身,忍着疼痛挪到一棵树下,倚着树干,查探四周环境。 身处之所已是山谷深处,仰难见天,地上堆着厚厚一层的腐败枝叶,正是这些厚达数尺的树叶,雪灵才得以不死。天色大亮,想来已在这躺了一夜。 月亮猫极是聪颖,见雪灵坐地不起,窜了出去,竟叼了几根木棍,雪灵又惊又喜,接了木棍,咬牙撕了裤管当作绳子将断腿处用木棍夹紧捆上,暗自庆幸自己命大,自耸入云宵的山峰上摔下来只是断了腿,只在这谷内人烟稀少,若是等人来救,只怕是痴人说梦。 不觉间日已当头,缕缕阳光自枝叶间隐隐射来,雪灵只觉腹中咕咕作响,不由暗道,只怕没等到有人相救,已先行饿毙。 月亮猫圆眼乱转,轻呜一声又自窜出,未几,居然捧了两只红果,雪灵一瞧,不禁落下泪来。猫儿直立着身子,两只前爪捧着果子,颤悠悠地向前挪,挪了几步,果子又滚落于地。猫儿急又去捡,雪灵鼻子一酸,猫儿居然如此通灵人性,实叫雪灵为之感动,心中一疼,不由唤那猫儿。 猫儿听得声音,喵喵一叫算是回应,却不回来,兀自去捡果实,果实咕溜溜乱滚,哪容易捧在爪中,碰了几碰,果子滚了几滚,猫儿轻叫一声,似是寻得了好法子,爪子连触几下,果子便已滚至雪灵身前。 雪灵见这猫儿如此聪慧,一把将猫儿搂在怀中,亲吻不绝。猫儿也将小头儿乱拱,以示亲昵。 雪灵食了果子,饥感稍消,开始寻思出谷之法。 只是猫儿虽然机灵,但雪灵折了腿,又怎生出得谷去? 心自焦急,突然隐隐传来人声:“咦,那猫儿呢,我明明瞧见它向这面来的。” 闻得人声,雪灵精神一振,大声呼唤。 呼了几声,一个女孩提着一只装满了青青红红枝叶的竹篮,一瞧之下,不禁呆了一呆,转头呼道:“小姐,这里有人受伤了。” 跟着疾步行来一个女子,雪灵立时喝了一声采:“好美的人儿。” 那女子一身绿衣,峨眉淡扫,唇若丹朱,清雅脱俗,见雪灵跌坐于地,上前瞧了伤势,蹙眉道:“腿折了。” 猫儿哀叫不已,声音惨然,惹人怜惜。 那女子笑了一笑,正有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觉,雪灵暗道:“自己若是男子,非娶了她不可。” 一笑之后,女子道:“好猫儿,居然如此救主。” 女子唤道:“小青,快去唤人来将姑娘带回谷去。” 名叫小青的女孩却嘟着嘴道:“可是小姐,谷主不允许带陌生人入谷的。” 女子叱了一声道:“没见着此刻有人受伤?快去,谷主怪罪下来,我给你担着。” 小青这才不情不愿地离了去,雪灵心存感激,道:“多谢姑娘。” 女子轻笑道:“举手之劳。” 说话间,小青已带了两人前来,居然都是女子,手法极是熟练,自林中寻了几根粗长的木棍,扯了藤蔓搓成绳子扎了担架,将雪灵扶了上去。 小青道:“我不敢让谷主知晓,只叫了她们两个。” 那小姐微笑道:“算你聪明。” 小青得意地笑了笑,双目却直瞅着雪灵怀中猫儿。 雪灵见她神情,知她爱极猫儿,小青正遇上她目光,期期艾艾道:“姐姐,能不能……让我玩玩?” 雪灵尚未说话,猫儿已尖叫一声,甚是恼怒的样子,躲在雪灵怀中不肯出来。 小姐不由嗔道:“小青,不得强……猫所难。” 小青的嘴撅上了天。 几人脚程极快,抬担架的二人脚下如风,小姐与小青连袂跟着,飘若神仙,在林中奔了片刻,来到一个狭小的入口,入口的一块大石上刻着三个隶字:彩蝶谷。 第十七章 彩蝶谷主 二 小青探头瞧了一瞧,轻声道:“没有人,快进去。”五人一架迅捷穿过入口,转了几个变,到了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两人放了担架,一人负着雪灵进入屋内,另一人双手一合,担架闷响一声,化成粉末,随风散了。 小姐嘱了二人不得向其她人提及此事,二人应了双双离去,小姐这才进了屋。 小青忙前忙后地为雪灵敷药治伤,热情周到,雪灵很是感激,猫儿也转了性,与小青打得火热,把小青逗得眉开眼笑。 过了几日,雪灵伤势大好,已能下地稍作走动。 这一天,小青又来为雪灵换药,雪灵过意不去道:“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就让我自己来吧。” 小青却道:“这是小姐亲自吩咐的,我可不敢偷懒。” 雪灵道:“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小姐?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小姐的名字。” 小青神色一黯道:“小姐这几天……”话未说完,突见一人行了进来,正是小姐。 小姐向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包了雪灵伤腿,自行出了门去。 雪灵挣扎着坐起,道:“我叫雪灵。” 小姐笑道:“我叫蓝彩蝶。” “好好听的名字。”雪灵赞道。 蓝彩蝶微微一笑:“你的伤势如何了?” “已经好了很多。”雪灵道:“蓝小姐的救命之恩雪灵会永远记住的。” 蓝彩蝶道:“以后不要这么生份,看你的模样应该比我小,就称我姐姐吧。” 雪灵喜道:“好呀,姐姐。” 雪灵本就生得美貌可爱,蓝彩蝶也觉与她投缘,满心欢喜地叫了声“妹妹”。 二人顿时亲如一人,拉起了闲话。 雪灵道:“姐姐,我想问你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蓝彩蝶道:“你想问什么?” 雪灵道:“我在这待了几天,除了你跟小青,怎么一个人也没见到?” 蓝彩蝶笑道:“这里是我在谷里私建的秘屋,平日很少有人来的,就连谷主也不知道这里。” 雪灵又道:“先前听说谷主不许陌生人进谷,我的伤也差不多了,我还是先出谷吧,免得你为难。” 蓝彩蝶却笑道:“妹妹伤未痊愈,若是落残,岂非对不起这张美脸蛋了。别再说什么令我为难的话了,我们是姐妹,是不是?” 见雪灵还要说话,蓝彩蝶抢先道:“再说我生气了。” 雪灵只得不语,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小青在外大声道:“小青见过谷主。”言语中大是惶急。 蓝彩蝶面色一变:“不好。”欲将雪灵藏起,这小小茅舍哪有地方藏身? 正焦急间,只听谷主道:“小青,小姐呢?” 小青眼珠子乱转,咬着唇低头道:“小姐……小姐……”突地扬头向房子里道:“小姐,谷主来了,你衣服换……换好了没有?” 雪灵听小青口气如此畏惧,神色也有些慌张,就在这时,雪灵只觉眼前一花,已有一人掠入房间。 小青跟在身后战战兢兢,话已说不连贯,吞吞吐吐道:“小……小姐。” 彩蝶谷主身着素衣,面上神色冰冷,眼角虽已有鱼尾,却难掩雍容华贵,年轻时必也具沉鱼落雁之容。 蓝彩蝶见事已败露,索性不再遮掩,大大方方道:“姑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谷主冷眼瞧了瞧小青,叱道:“你好大的胆子。”小青只觉背脊一阵发凉,冷汗已然渗出。 彩蝶谷主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姑姑看了。” 蓝彩蝶道:“姑姑言重了。您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雪灵妹妹误摔山崖,跌折了腿,换了是您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彩蝶谷主脸色稍霁,瞧了雪灵,心下道:“好个漂亮的娃儿。”气也消了大半,口中道:“念你们带来的是女子,此次便饶了你们,以后不得再犯。” 蓝彩蝶扑在了彩蝶谷主怀中,娇声道:“我就知道姑姑是菩萨心肠。” 彩蝶谷主忍不住笑了起来:“就你这娃儿嘴甜得跟蜜儿似的。” 雪灵见此情形,不由道:“晚辈雪灵见过谷主。” 彩蝶谷主微叹道:“这彩蝶谷已好些年没有人来过了,你就先住些时日,待腿伤一好,立即出得谷去。”言罢又向蓝彩蝶道:“你是知道谷里的规矩的。” 蓝彩蝶规规矩矩地应道:“一切听从姑姑吩咐。” 这时,一直躲在雪灵身后的猫儿探出了头,正被彩蝶谷主看个正着。 彩蝶谷主面色一寒:“月亮猫?这猫儿哪里来的?” 雪灵不由道:“是晚辈随身之物。” 彩蝶谷主神色冷若冰霜:“你是什么人?与柳无眉那贱妇是何关系?” 雪灵怔道:“晚辈并不识得她。” 彩蝶谷主煞气大盛,目露凶光,一步步走向了雪灵,森然道:“你这猫儿从何而来?” 蓝彩蝶忙拦在雪灵身前,急声道:“姑姑……” “滚开。”彩蝶谷主冷叱一声,提起了手掌:“快说。否则一掌毙了你。” 雪灵见彩蝶谷主满面杀气,却也不惧,身子一挺道:“猫儿乃是一个白发婆婆赠予晚辈,至于她姓甚名谁是不是谷主口中所说的柳无眉晚辈却是不知。谷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彩蝶谷主见雪灵出言顶撞,怒极反笑:“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好,我就一掌毙了你。” “雪灵妹妹是我带进谷的,要杀……你便连我一起杀了罢。”蓝彩蝶护着雪灵,闭了一双美目。 彩蝶谷主大怒道:“白养了你这么多年,居然帮着外人。也罢,留着你徒伤我心,一并杀了。” 小青这时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谷主,你就放过小姐她们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彩蝶谷主回身一掌将小青掴得飞出,冷叱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说话了。” 蓝彩蝶惊叫一声,飞身扶起小青,小青满口鲜血,蓝彩蝶泣声道:“姑姑,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雪灵不由道:“姐姐,妹妹本就是外人,你不必如此的。” 彩蝶谷主盛怒之下,双手大挥,将室中陈室尽数打翻在地,怒喝道:“滚,都给我滚,我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你们。”说着已甩门而去。 蓝彩蝶不由与小青相拥而泣,雪灵也落下泪来,歉然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惹得你们难过。” 蓝彩蝶抚了泪痕道:“这怪不得你。姑姑也是一时之气,气消了就好了。” 两人将小青扶到床上,查了伤势,只是皮肉伤,并不妨事。 蓝彩蝶心下稍定,蹙眉不语。 小青握着蓝彩蝶一双柔荑:“小姐,青儿从未见到谷主发这么大的火,那个柳无眉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谷主一提到她像是要把人都吃了?” 蓝彩蝶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十岁那年入谷,便很少对到有陌生人进来。有次一个男子不慎入谷,被姑姑发现,叫她杀了。后来姑姑便立下规矩,不得生人入谷。” 雪灵睁大了眼:“莫非这谷里全是女子?” 蓝彩蝶叹着气道:“嗯,就连姑姑的亲生儿子也被赶出了谷。” 雪灵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蓝彩蝶摇头,将目光移到了窗外,喃喃道:“不知道表哥他现在在哪?” 三人相对沉默良久,雪灵道:“姐姐,因为妹妹闹得谷主与你不睦,心里很是不安,召集妹妹腿伤已愈,就不打扰了。” 蓝彩蝶道:“妹妹要去哪里?” 雪灵幽幽道:“我也不知。” 蓝彩蝶亦幽幽道:“姑娘家的心思只有姑娘家才知道,妹妹想必是要找人吧?” 雪灵的心里突然泛起一种莫名的惆怅。 蓝彩蝶瞧她神情哀怨,心知无错,当下道:“妹妹若是愿意,姐姐便去陪你,你看如何?” 雪灵吃了一惊,赶紧摇头。 蓝彩蝶又道:“我自入谷只见表哥一面,我的心里便……,转眼间已是八年,不知他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雪灵奇道:“莫非姐姐也想出谷寻你表哥?” 蓝彩蝶面色一红,虽不说话,却已默认。 小青从不知晓朝夕相处的小姐还有这等心事,大是兴奋,似是已忘了方才发生之事,雀跃着道:“谷里闷事了,青儿也要跟两位姐姐去。” 蓝彩蝶嗔道:“不得胡闹。我们是去寻人,你去作甚?” 小青眼珠子一转:“你们寻如意郎君,青儿也想寻一个。” 雪灵不禁莞尔。 蓝彩蝶刮了小青鼻子笑骂道:“真不知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小青见蓝彩蝶并不反对,喜笑颜开,陡地想起彩蝶谷主,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小姐,那谷主那里……” 蓝彩蝶叹道:“姑姑自小就很疼我,此刻正在气头上,待我们寻了表哥回到谷,她高兴还来不及,哪还有气?早就消了。” 雪灵心知再劝亦是无用,中得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蓝彩蝶眨了眨眼:“天黑。” 第十八章 金面堂主 一 捱到天黑,蓝彩蝶在桌上留了字条,稍事准备,三人趁着夜色溜出了谷,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并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 彩蝶谷主喃喃道:“让她出谷,我做得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且说这三人出了谷,在黑夜里乱闯一气,待到天亮,三人互瞧之下不禁失笑。本洁净的衣衫皆已沾了污泥,面上亦是如此,这哪是三个美人,简直就是叫花子。相互取笑闹了一阵,自包裹里捡了衣衫换上,又寻了溪泉濯面,踏上了江湖之路。 三人虽说出来寻人,但人在何处却不知晓,只得乱冲瞎撞。 这一日,三人行得一个集镇之上,煞是热闹。蓝彩蝶从未见过这种热闹场面,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转悠了一阵,肚子不觉有些饿了。 集镇上的饭馆并不难找,三人寻了一个稍大的酒馆走了进去。 雪灵江湖经验比另两人要稍足些,向小二要了饭菜,挑了座位坐下。 这三大美人一入酒馆,本来吵杂不堪的酒馆顿时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这小镇上哪里有过如此美貌的少女出现,众等食客一见之下,尽皆张大了口,瞪直了眼,居然忘了吃饭。 三人见此情形,相视一笑,这一笑众人均觉冰河顿释,如沐春风。 这时,从客门口又进来一人,大呼道:“小二,快上酒菜。”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擦了口角涎水,低头私语,眼角不时向三人处瞄来。 雪灵一见这人进来,不禁轻咦一声,这人雪灵曾见过,正是那日比武招亲时见过的江少雨。 天地之大,难以详表,只时有时却又小得可怜,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江少雨也瞧见了雪灵,觉得好似在哪见过,一时半会却又记不起来,多瞧了一眼,神色却又一变,急寻了座坐定,不再向这三人瞧来。 雪灵自然不会与他招呼,小二已上得菜来,三人大快朵颐,众人尽被这吃相惊得合不上口。 就在这时,从门口又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彪须大汉,大声道:“小二,给俺来一碗面条。” 声音当真是洪亮如钟,震得屋顶上的灰尘也簌簌地落了下来。 小二唱了个诺,不一会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那大汉用筷子拨了拨面条,道:“小二,这面多少钱一碗?” 小二陪笑道:“这位爷,十文钱。” 大汉又道:“那这面汤呢?” 小二一愣,贱笑道:“这位大爷真会开玩笑,吃面哪算面汤钱呢?” 大汉道:“谁跟你开玩笑,去,把面条端回去,我只要面汤。” 江少雨冷冷的坐在那里,自顾喝着自己的酒。 小二不得已将面端了回去。 江少雨一杯接一杯地将酒倒入喉咙,酒像火一般烧过江少雨的胸膛,一个人的影子在江少雨眼前闪过。江少雨微叹一声,咕地一口又倒下一杯酒。 这时,小二又端了一碗面条送到大汉的桌上。 小二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肥肥胖胖,油光满面,显然是客栈的掌柜。 那大汉突地伸出巨掌向桌上一拍,怒道:“叫你给俺一碗面汤,怎地又是面条?” 那掌柜轻轻一笑道:“这位客官请息怒,这伙计是刚来的,不懂规矩,本店的面条向来是面四文钱,这汤么,就是六文钱。” 大汉一声不响,端起大碗,一气将面条吃下,把剩下的汤朝掌柜面前一推,道:“汤还你,找两文钱。” 掌柜又是一笑道:“客官真是毫无道理……”话未说完,那大汉呼地一拳捣出,击向掌柜面门。 掌柜躲闪不及,被大汉一拳打得飞出,重重在砸在江少雨的桌上,将一张桌子砸得稀烂。 掌柜踉跄爬起,觉得砸烂了江少雨的桌子,影响了江少雨喝酒,心中颇觉歉疚,对着江少雨强笑道:“对不起。” 江少雨看着他脸上的伤痕,觉得很好笑。 那大汉仍不罢休,大步流星地奔向掌柜,又是一拳打出。 掌柜又是一个跟头,跌倒在江少雨的脚边。 江少雨皱了皱眉,伸出手中的筷子,点向大汉的拳面。 那大汉手腕一翻,由拳变掌,斜斜切向江少雨的脉门。 江少雨待得大汉的手掌快触到脉门时,手中的筷子倏地一挑,只听“哧”的一声,顿时刺穿了大汉的手掌。 那大汉闷哼一声,竟然不顾穿掌之痛,手一使力,不退反进,一只手掌硬生生地穿过筷子,握住了江少雨的手,同时又闪电般踢出了六脚,每一脚俱是雷霆万钧,凌厉无比,只要挨上一脚,只怕都要躺上十天半月。 跌倒在江少雨脚旁的掌柜也突然从衣襟里抽出一柄短剑,毒蛇般刺出。 变化是那么突然,那么仓促。 江少雨的手被大汉握着,脚被砸烂的桌凳挡着。 酒馆中的众食客虽见打架,却似司空见惯,并不畏惧,只有一些胆小的早借机溜了出去,省却一顿饭钱,多数人均闪在一旁瞧热闹。见此情形,不由惊呼,谁都以为江少雨再也躲不开两人的联手一击。 他们都忘了江少雨还有一只手,左手。 江少雨左手弓指向剑身一弹,将剑弹开,腰蛇一般折叠,右脚扭转上来,一脚踢向大汉的太阳穴。 这一脚巧妙无比。 大汉如果不理睬这一脚,即使六脚全部踢中了江少雨,自己也难免被一脚踢爆头颅。 手可以不要,但这头颅却只有一个。 大汉只有松手、收脚,身形猛地向后一挫,又听“哧”一声,手掌拨离筷子,鲜血淋漓。 江少雨仿佛料到大汉会退开,动作不停,身形立即欺上,仍是那巧妙的一脚,大汉再也躲不开,只好倒下。 这一系列动作讲来要很长时间,其实只是在电光火石间,大汉已倒下。 江少雨又仿佛知道大汉必然躲不开这一脚,一触即回,转身扑向掌柜。 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等他发现江少雨像一只大雕一般扑来时,他的人已经不能再动弹,江少雨已拍了拍手,搬了一张椅子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身前,施然道:“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掌柜的身子虽然不能动,说话倒还可以:“杀了我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江少雨笑嘻嘻地道:“不说也没关系。我与你们无怨无仇,所以你们一定是受人指使,是不是?” 掌柜的呆了一呆,嘴巴动了一动,虽没有说出话来,但这神色无疑是说“你说对了。”江少雨作出一副喜容,道:“好,你说。”已将耳朵凑到掌柜的口旁。 就在这时,只听掌柜的一声惨呼,身子挺了一挺已没了气息。江少雨仿佛早料到有此一着,掌柜惨呼之时,身子一掠已闪出了门,疾追而去。 众人都跟着追出了门,江少雨的身子早已远去,倏忽间没了人影。 众人见没热闹可瞧,又转回酒馆,心里都还惦记着三大美女。 雪灵已站起身,走到掌柜的身旁,皱着眉仔细查看。 众人都睁大眼瞧她做什么。 过了一会,雪灵面带喜色,自怀中摸出一方白巾,在掌柜的后脑处拔出一根蓝汪汪的银针,又自顾来到大汉身旁,寻不多久,亦寻出一根银针,以白巾裹了,这才走回了座位。 蓝彩蝶道:“寻着什么了?” 雪灵将白巾内的银针展在手心,低声道:“瞧针的颜色,定是淬了剧毒,见血封喉。那两人都是被这银针所杀。” 小青道:“刚才的那个人追出去,他知道有人会出手?” 雪灵点了点头。 蓝彩蝶却道:“这件事先放一放,麻烦已经来了。” 第十九章 金面堂主 二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锦衣男子,长得颇是英俊,只是面色苍白,显是纵欲过度所致,手执一柄纸扇,后面前呼后拥地跟着一群彪须大汉,直奔雪灵桌前而来。到了桌前,那人带着自以为很潇洒的笑容,施施然道:“在下怜花君子,听闻此处来了三位佳人,此刻一见,在下顿有天人之感,欲请三位移玉驾到怜花宫一聚,如何?” 众人一见此人,面色都有些变了,暗地里为雪灵等人担心。 蓝彩蝶皱了皱眉,小青却道:“这天还不热,哪来的一股子酸臭之气?” 怜花君子并不气恼,身后有人大喝道:“我们少爷叫你们过去,实是给了你们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青眨了眨眼道:“敬酒怎样?罚酒又怎样?” 大喝的人一声怪笑道:“敬酒,立即跟我们走。罚酒么,就是咱们捉了你们去。” 小青笑嘻嘻向蓝彩蝶道:“小姐,咱们就吃罚酒罢。” 怜花君子微笑道:“在下劝你们还是莫要吃罚酒的好,那样岂非太煞风景?” 雪灵已站了起来:“有时煞煞风景也是不错的。” 怜花君子无奈道:“在下一向怜香惜玉,此刻做出煞风景之事,实属无奈,望佳人恕罪。” 此言一出,怜花君子向后退了一步,身后大汉立刻拥上前来,伸手蒲扇般的大手当先向雪灵抓来。雪灵不动声色,待那手掌要抓中肩膀之时,雪灵轻轻将手一托,卸了那人手腕。那人立刻惨叫一声,扶腕退下。 怜花君子怔了一怔,笑道:“居然是个练家子,有味道,我喜欢。谁捉了她们,本少爷重重有赏。” 那些大汉哪里把三个弱女子看在眼里,重赏之下更有勇夫,当下呼喝出声,纷纷扑来。 雪灵一身武艺,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绰绰有余,拳脚皆施,众汉扑得快,倒下得更快。 小青急道:“雪灵姐姐,留两个给我。”话未出口,已没有人是立着的了。 怜花君子仿佛没想到这次如此扎手,见雪灵冷笑着向已走来,已经有些慌神,大呼道:“大小二怪,速速前来。” 随着这声呼喊,突然之间有两个人自门外风一般掠了进来,正是狂欲二使。这二人一到,店内的人立时四处奔散,向外飞奔,刹那间,店内走得一空如洗,只余这几人。 怜花君子见了这两个人,像是见到了救星,刚才的慌张已一扫而空,换了一脸的喜色,道:“二怪来得正好,速速捉了三个小妮子,分你们两个。” 大小二怪怪笑连连,一步步向雪灵逼去。 雪灵顿时感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压力,迫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 蓝彩蝶一见雪灵凝重的神色,知道她遇上了劲敌,与小青互视一眼,同时走出,与雪灵并肩而立。 二怪同时出手,一股强大的劲力随掌而出,一出手便尽全力,似乎是想一招间就将三人拿下。 三人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不由身形急退,只是店内空间极是狭小,二使的掌力又似影子一般如影随形,三人退至墙角已是无处可退。 就在劲力袭体之时,怜花君子大叫道:“二使手下留情,别伤着她们。” 二怪狂笑道:“省得省得,死人玩着有个什么乐趣。”掌力一收,三人压力顿消。 三人见二怪口出秽言,心下都是大怒,娇声怒叱,只见掌影翻飞,向二怪急攻而去。 二怪好似有意戏耍,只是围身游转并不伤敌,不时拍出一掌,便已逼得三人手忙脚乱。攻了一阵,三人已是香汗漓淋,娇喘不已。二怪淫笑道:“美人儿,累了吧,该我们动手了,你们还是省点气力,待会还派得上用场。” 三人更是气恼,怎奈功力相差太远,二怪已狞笑着逼上前来。 怜花君子的口水几乎也要滴落。 眼见三人即要落入魔掌之中,突然只听一人冷冷道:“狂欲二使在这里欺负江湖后辈,如果让人知道,岂非笑掉大牙?” 二怪顿时一惊,是什么人入了店里自己居然毫无所觉? 雪灵一瞧,脱口道:“是你?” 那人点头道:“正是在下。” 这人居然是江少雨,他不是追出客栈了么? 原来江少雨在受二人袭击之时,心中便已猜到这二人定是受人指使,如果逼掌柜说出指使人,那人一定会杀掌柜灭口,果然江少雨装作掌柜要向他说出指使之人,那人出手了。 江少雨一眼瞥见银针自外而发,立时追了出去。发针人轻功极佳,两针发出立时奔走。江少雨自内到外,仅仅是眨眼之事,那人已只留一个淡淡的影子。江少雨提气直追,将轻功施到极限,但也只能保持不落下。追至人烟罕至处,那影子已不见。 江少雨谨慎搜索一会,并无发现,这才又回了酒馆,恰巧正遇上大小二怪欲下辣手。 大小二怪一见是个无名小辈,狂笑声起,森然道:“没有人会再知道。”怜花君子听得狂欲二使的名字正有些莫名其妙之时,突然觉得胸息一滞,喉咙发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时才知道是他口中的大小二怪已出掌击中了他的胸膛。鲜血喷出,怜花君子嘶声道:“为什么?” “因为,你已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江少雨已道:“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大小二怪,而是数十年前的一对采花大盗,作恶多端,引起极大的民愤,江湖黑白两道到处找寻他们。此事还惊动了当今天子,下了圣旨,要缉拿他们归案。” 怜花君子喉头格格作响,再也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几下,便已气绝。 狂欲二使狂笑道:“你对咱哥俩的事知道的当真不少,只是你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不过,这三个女娃儿,还未尝人道之味吧,今日咱哥俩包你们欲死欲仙,让你们知道不枉做回女人,哈哈哈哈……” 三人不由羞怒万分,江少雨叱道:“无耻之徒。” 狂欲二使互视一眼,同时道:“先杀了你,免得麻烦。”两人的武功自出一路,有别于江湖门派,奇招迭出。江少雨面色一凛,亦自出招。 雪灵曾见过江少雨出手,追风掌素为青城派一绝,只是江少雨此刻所用的却与当日参与比武招亲时所用的追风掌迥然而异,怪异绝伦,虽然出招后于二使,明明二使先出招,江少雨却是式式抢得先机,仿佛知道二使要出招数。这么一来,二使顿时处了下风。 二使心中大惊,这是什么武功?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江少雨所使招式看上去破绽百出,漏洞甚多,可是待要攻其空门时,却又牵引着二使招式自相对攻,一时间,二使手忙脚乱,虽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招招受制,哪里还能伤得了敌。 雪灵不由低声道:“这武功好生奇怪。” 蓝彩蝶接口道:“他所使的功夫好似是专门克制狂……二个老怪物的功夫。” 二使心中烦躁,一个倏忽,招式之间已出破绽,只听江少雨轻叱一声“着”,一指点出,正中狂使胸腹,一指中的,江少雨横肘一撞,狂使气息一顿,立时倒毙。 欲使一惊,正要扑出,江少雨已一脚踢在狂使胸际,将狂使踢得飞出撞向欲使,欲使转身一折,江少雨已影子般跟上,一指戳中欲使腰际,欲使腰际一麻,萎顿在地。 江少雨缓缓道:“你可知道你们一生中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 欲使不由道:“什么?” “你们应该做一辈子缩头乌龟,永不出来。”江少雨冷笑道:“你们已多活了这么久,再无遗憾。” 欲使恨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少雨突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来,自怀中摸出一件令牌道:“让你看得清楚,好叫你们死得暝目。” 欲使瞪目一瞧,惊道:“你是……”下面的话没有说出,他看到了一根手指在他的眼前一晃,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少雨缓缓收起令牌,喃喃道:“这个任务完成了。” 雪灵等人早已瞧得发呆,狂欲二使的武功她们都领教过,随便出招便逼得她们自顾不暇,想不到江少雨三招两式间便收拾了他们。 蓝彩蝶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雪灵亦道:“江少侠武功确然过人。” 江少雨道:“雪灵姑娘过奖,在下曾对狂欲二使的武功作过一番研究,创出这专门克制的武功来,若是对手换了别人,实是什么用也没有。” 雪灵笑道:“江少侠过谦。” 江少雨却喟然一叹道:“三位可知匹夫无过,怀璧其祸的道理?” 雪灵等人皆是一怔。 江少雨又道:“三位国色天香,难免会有小人起觑觎之心,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横祸。在下有一言建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三人见江少雨夸已美貌,心花均是怒放,当下道:“请讲。” 江少雨心中暗叹,接道:“在下以为,三位若是继续行走江湖,还是男装打扮为好。” 三大美女暗道:“原来我们是匹夫。” 第二十章 金面堂主 三 天下起了小雨。 另一处客栈,来了四个客人,要了三间房。 客栈老板奇之怪矣,四个大男人不睡一间房,不睡四间房,却偏偏要了三间。他哪里知道,这四个人正是江少雨以及女扮男装的雪灵、蓝彩蝶跟小青。 四人分了三间房,三大美人约了江少雨共进晚膳,江少雨本不愿,小青却道:“都是男人岂有不一起进膳之理。” 对付女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她所说的全是对的,所以,江少雨无话可说,埋头吃饭。 小青的话最多,毫无机心,什么都问,上至江少雨祖宗十八代,下至江少雨的喜好饮食,能想到的她都能问得出。瞎子也看得出小青的心思,江少雨只觉满嘴苦涩,几乎哭了。 但这还不是他的最苦之处。 蓝彩蝶幽幽的眼神更令他几乎落荒而逃。因为这眼神像极了一个人,看到这眼神,江少雨的心里就会莫名的一阵绞痛。所以他醉了。 夜色很沉。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住了,天空升起了月。 江少雨早已醒了,点了一盏烛灯,坐在窗边,凝望着窗外的月。 在这苍茫的夜色里,只有颓废枝头上那弯的黯淡残月独自闪烁着惨淡的光芒。 月未圆。 那月宫中的嫦娥,正在掰着手指,期待月圆、期待后羿?抑或是独自神伤,潸然落泪呢? 月儿落了些!又落了些!隐在三三两两的竹间。 来了一阵孤独的风! 轻轻的! 细细的竹摇晃几下,愈显凄凉,愈显寂寞。 竹叶的摩娑声不正诉说人间哀愁,分离苦楚么? 竹下的连理草无声地拥在一起,一簇一簇的,不久,他们的结晶又会从地上钻出,去领略另一株的热情。 月愈低! 夜色也更为深沉,更为寂寥。 弯弯的月儿翘着两头,沉默着,期盼月圆。 ——也只有等到月圆,那两头才能相遇!相知!相融! 而人呢? 无奈最为可怕! 无奈的离别! 无奈的相思! 无奈的期待! 月缺终究要圆!月圆终将又缺! 月圆月缺并不重要,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江少雨竟已痴了,此刻,他想的会是谁? 突然,窗子轻轻一响,一只手掌自窗外伸了进来,那只手掌做了个手势便又缩了回去,江少雨手掌一挥,熄灭了灯火,自窗子掠了出去。 一条淡淡的身影在前方疾驰,掠进了一片竹林,江少雨跟着进了竹林,那条身影已立在林间。 江少雨恭声道:“属下江少雨不知尊驾前来,未曾远迎,请恕罪。” 那人缓缓转过身子,面上戴着金黄面具,甚是狰狞。 面具人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冷酷:“江少雨,你可知罪。” 江少雨道:“属下未能完成成为唐门女婿的任务,有负堂主重托,甘愿受罚。只是……” 面具人道:“只是什么?” 江少雨接着道:“只是其中另有隐情。当日属下正欲与白展堂一较高下,无端冒出个武林世家的莫大公子,这是其一。其二是由于七指血魔突然现身,属下确然不是对手。” 面具人道:“这个本座已知晓,既是事出有因,本座便不怪罪于你。现今就交给你另一个任务。” 江少雨道:“属下领命。” 面具人道:“你可知唐小鱼其人?” 江少雨道:“唐门唐老人的独生子。” “正是。”面具人道:“他已出了唐门,虽宣称是寻找唐青衣,其实不然。” 江少雨不由道:“那他此行目的是……” 面具人道:“用意尚不明。本座已探得消息,目前他正在前往武当途中。” 江少雨吸了一口气道:“那么属下的任务是什么?” 面具人道:“你的任务便是跟踪唐小鱼,查出他的目的。” “是。”江少雨应道。 “还有,他若真的是寻唐青衣,你不妨施个美男计,能成功最好,若是不成,你便掳了这姐弟二人。”面具人冷笑一声道:“软的不行,咱们就来硬的。” 江少雨不由道:“若是动强,岂非要与唐门正面冲突?” “唐老人的子女如果握在我们手中,他又岂敢翻脸?”面具人怪笑一声,道:“你此刻便速去武当。” 江少雨道:“是。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面具人目光闪动道:“说。” 江少雨道:“往常与属下见面是一蒙面堂主,今日为何……” “只因白堂主已然死了。”面具人好似说漏了话,陡地收口,叱道:“不该你问的不要乱问。” 江少雨面色一凛,道:“是,属下这就前往武当。” 面具人瞧着江少雨离去的背影,缓缓摘下了面具,良久才自语道:“我且再试你一次。” 江少雨离开了竹林,本打算先回客栈,但一想到那三大美女,尤其是那个蓝彩蝶,头顿时大了,索性又折回了头。 只是这一趟江少雨要去的并非是武当,而是少林。他目前所担心的是黑蜘蛛,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不知道这黑小子现下如何了。想到此处,当下加快了脚程,趁着夜色全力施展轻功,向少林而去。他若是知道雪灵亦是要去寻黑蜘蛛,恐怕跑得会更快。 第二十一章 夜入少林 一 风自窗缝隐隐挤进,将烛光吹得突突跳跃,达达早已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小月却怎么也睡不着,瞪大了眼睛瞧着屋顶。 心悦在妙谷峰的悉心照料,唐青衣幽怨的眼神,他能忘得了么? 他更忘不了的还有杀父之仇,灭庄之恨!!! 小月的心里更加烦躁,索性吹灭了灯,出了门外,跃上了屋顶。 月是残月,黯然无光,屋顶上的风很大,吹得小月几乎睁不开眼。 小月缓缓抽出了刀,神情有些异样。这把刀正是唐青衣在唐门差铁匠为小月专门打造,取名梦痕。看见了刀,仿佛又见着了唐青衣。 小月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唐青衣时的情景。 那日东方小月下了妙谷峰,举目四盼,天下之大,竟不知该身往何处,一路随意行来,不觉间居然到了四川境内。 小月仰首望去,重峦叠障,山势连绵陡峭,仿似与天连到了一起,一眼瞧不到边,脚下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延伸向上,果然无愧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称。 初春乍暖还寒,阵风吹来,面上隐隐生痛。小月缩了缩脖子,这时身后来行来两人,一人傲慢道:“有道是‘好狗不挡道’,前面的小子,不上山滚到一边去,别拦了路。” 说话的是一个大汉,身着劲衣,膀阔腰粗,只是举止却粗野得很,见小月瞧他,瞪起了眼睛道:“你他妈的瞧什么东西?大爷脸上长花了么?” 小月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就瞧你这狗东西,在下从未见过人的脸上会长花,倒是见到一只满嘴喷粪的狗。” 大汉一听小月在拐着弯骂他,顿时火冒三丈,勃然大怒道:“你他妈的敢骂大爷,存心找死。”说着已一挽袖子,作势欲扑。 这时,另一人却叱了一声:“狂雷!” 这人是个老者,瘦小枯干,面上尽是皱纹,口中衔着一根旱烟袋,眯着眼道:“这位兄弟脾气暴躁,若有得罪,请小哥不要见怪。” 小月淡然一笑,转了身去,自顾去瞧那群山峰峦雄伟之势,不作理会。 大汉暴跳如雷,那老者附在大汉耳旁低声道:“这小子精气内敛,非同小可,却偏偏又眼生得紧,我们先把正事办了,回头再收拾他,别耽误正事。“ 大汉恨恨地瞧了小月一眼,切齿道:“好,就让他多活两天。”发了这声狠,两人踏上了小道,登上山去。 他们的声音虽低,却都落入了小月的耳中,待他们离去,小月缓缓转过身来,目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意味,瞧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多半也干不出什么好事,不如跟上去瞧瞧。小月不由又摸了摸鼻子,展身跟了上去。 山路陡且曲折,跟了一段,那两人居然不见了,出现在小月眼前的是一条十字分道,更是蜿蜒曲折。小月皱了皱眉,弯下身子端详片刻,又凑上鼻子闻了闻,轻笑一声,选了右侧一条行了上去。 越向上行,路越窄,风更急,张目俯视,山下万物皆小,却生晕眩之感。小月暗道:“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 再行一阵,日已西斜,路竟断了,路的尽头杂草丛生,藤蔓牵扯,满目苍凉。 小月不由怔住。 就在这时,小月突然闻到一丝香气,熏人欲醉,居然是桃花之香,扑鼻而来。 小月不由环顾四周,只见前方缓缓升起一股红雾,香气正是由此而来。 小月心下大奇,只觉那香气愈来愈重,小月不禁迈了步子向那红雾处寻了过去。 走了几步,眼前陡地豁然开朗,在此等荒野之地居然藏着一处如此美丽的桃花林。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桃花怒放,只见粉、红、白色的桃花竞相开放,远看嫣红一片,近观百媚千娇。小月不由心中一痛,落日山庄昔年此时不也是桃花盛开,鸟语花香么?林中香气更盛,小月低声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小月的面上已有泪痕。 就在这时,小月陡觉中脑中昏沉,晕晕欲睡。小月哪里知道,这片桃花林已有上百年,桃花开时,每逢雨后便会形成厉害无比的桃花瘴。桃花瘴最大的厉害之处便是让人在不觉之中吸入香气后昏然睡起,若是没有人及时解救,只怕会永远睡过去,再不醒来。若是初闻香气随即避开,便会无事。小月自出妙谷峰以来,虽然接触人多,江湖阅历大增,但却万万不妨此处居然会暗藏桃花毒瘴。小月待在林中已久,瘴气入腑,眼皮渐渐发重,终于跌倒在地,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林外倏然冒出两条人影,赫然是刚才那大汉与那老者。 老者阴笑道:“我道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只是个愣头小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大汉陪笑道:“耿老果然厉害,比这桃花毒瘴更要强上百倍,当真是杀人于无形。” 老者傲然一笑:“狂雷,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大汉嘿嘿一笑,两人离了桃花林,疾驰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年轻女子提着竹蓝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瞧桃花林紫雾涌动,其中一个道:“冥儿,我们还是等几日再来吧。现在正是桃花瘴盛行之时。” 被唤作冥儿的女孩道:“雪灵姐姐,桃花只有此时才是最艳的时候,小姐吩咐我们采了最艳的桃花去做染料。若是没采到桃花,小姐怪罪下来,咱们还没好果子吃。” 雪灵打了个冷战,只得道:“那我们得当心点。” 两人各自自袖中扯了一条粉巾罩了口鼻,步入了桃花林,采撷起桃花。 采了片刻,雪灵突然轻咦一声道:“冥儿快来,这里有一个人。”这人正是中瘴沉睡的东方小月。 冥儿已闻声奔了过来,伸手探了东方小月鼻息,笑道:“看来是中了桃花瘴,幸好遇上了我们,不然葬了这桃花,倒是可惜了这俊俏之容。” 雪灵咬着唇笑道:“你这个骚妮子有十八了吧,见到俊美男子就心动了。” 冥儿的脸红了红,呵着雪灵的痒痒,啐道:“你难道不心动么?” 雪灵仿佛没有了力气,喘着气道:“少贫嘴,先把他带回去吧。” 东方小月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小月睁开眼睛,忽有一人柔声道:“你醒了?”只见一个头插金钗的粉衣女子款款行来。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小月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双颊晕红,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竟会有如此明珠美玉般的人儿。 东方小月转目环顾,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上红帐垂帘,透着淡淡的香气,居然是女儿闺房,忙翻身坐起,不由道:“姑娘,在下这是在哪里?” 这时,自门外又进来两名女子,正是雪灵跟冥儿,见小月一脸惊讶之色,吃吃笑道:“你赖在这里睡了三天,还不知道是哪里么?” 女子嫣然一笑道:“雪灵、冥儿两人三日前发现你中了瘴毒,直睡到此时才醒来。” 东方小月惊道:“我已睡了三日?” 女子含笑不语。 女子微笑道:“她俩便是雪灵跟冥儿。” 东方小月不由道:“多谢两位。” 冥儿轻笑道:“你要怎么谢我们?” 东方小月面上不由一红,讷讷道:“在下……在下……” 雪灵娇声笑道:“快说呀。” 女子轻叱一声道:“两个丫头,不得胡闹。” 雪灵二人伸了伸舌头道:“小姐吃醋了,这可不得了。”女子作势要打,两人早已燕子般飘出了门。 女子红着脸道:“都是我宠坏了她们,乱说话,公子千万莫要当真。” 东方小月见她粉面俏颜,心神不由一醉。 女子见小月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顿时红着脸垂下了头,羞道:“公子。” 东方小月如梦初醒,暗责自己的失态,不由道:“在下不便多作打扰,这就告辞。” 女子幽幽道:“公子身子刚刚恢复,外面风大,不妨歇息几日再走。” 东方小月道:“此乃小姐闺房,在下若是待久了,对小姐声誊不好。” 雪灵这时端了一碗参汤走了进来,道:“公子你可知道你此刻身在何处?” 东方小月摇头道:“在下不知。” 雪灵将参汤放在桌上,道:“唐门。” “唐门?”东方小月睁大了眼睛:“莫非姑娘便是……唐青衣?” 那女子奇道:“你认识我?” 东方小月微笑道:“久闻芳名。此刻亲眼所见,唐姑娘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女。” 雪灵笑道:“那还有假。” 就在这时,突见冥儿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神色慌张道:“小姐,不好了。” 唐青衣皱眉道:“怎么了?” 冥儿的脸都变了颜色:“老爷正在向这边过来。若是发现小姐房里多了一个男人……” 雪灵神色大变:“这可如何是好?” 唐青衣眼珠子一转道:“别慌,我有办法。” 只见唐青衣自箱中捡出一件红衫道:“雪灵,快帮公子换上。冥儿,帮公子化妆。” 东方小月咋舌道:“这……” 雪灵冥儿二人转惊为喜,早摁住了东方小月,一番打扮,加上小月沉睡几日,面色苍白,俨然是个美丽弱女子。东方小月心下有些惨然,一年前自己岂非正是这般被逼上了婚宴? 打扮完毕,只听门外有人大声笑道:“青儿,爹来看你啦。” 声到人已至,东方小月偷眼瞧去,只见一个身材伟岸,虎躯凛凛的老者随声而入,声如洪钟道:“青儿,这几日你在哪玩去了,一直没去看望爹呀。” 唐青衣娇声道:“爹,这几天女儿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忘了看爹爹。” 雪灵冥儿同时道:“见过老爷。” 老者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二女互视一眼,垂首出门,手心不由都捏了把汗,不知道东方小月男扮女装能不能蒙混过关。 老者目光一闪,向东方小月道:“大胆婢女,还不出去?” 唐青衣忙道:“爹,她是女儿刚收的婢女,不怎么懂规矩。女儿这就要她出去。” 东方小月正要移步,那老者目光闪动,道:“等等。我且问她几句话。” 东方小月只得停下脚步,老者道:“你是何方人氏?” 唐青衣急道:“爹,她是个聋哑人,听不到人说话的。她父母双亡,流浪到这里,又差点被逼为娼妓,我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 雪灵冥儿二人正在门外偷听,听到唐青衣情急之下编得这番谎言,倒也似模似样,差点笑出声来。 东方小月闻得老者这般的叱喝之声,心中闪现的却是东方无忌逼他练武时的情形,不觉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那老者半信半疑地瞧着东方小月,见他目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只道唐青衣所言属实,当下不再多问,拉了唐青衣的手坐了下来道:“青儿,这几天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又出去了。” 唐青衣撒娇道:“都是青儿不好,叫爹爹担心了。” 老者正色道:“青儿,这些日子老老实实待在唐门,千万莫再出去。” “爹,出什么事了么?”唐青衣道。 老者笑道:“一些小事罢了,爹只是担心……唉,不说这个,记住爹的话,知道了么?” 唐青衣见他一副强作笑颜的模样,不由道:“爹,青儿从来没见过你这般神色,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者长叹一声道:“唐门在中原一向中立,素不来往,三日前有两人来了唐门,要与唐门合作一桩生意。” 唐青衣奇道:“那是好事呀!” 东方小月心中一凛:“莫非是在山下遇到的那一老一少?” “你是有所不知。”老者却道:“青儿,你可知道,唐门为何至今百年经久不衰,无人敢小看?” 唐青衣道:“那自是由于唐门的毒药与暗器是天下一绝,故而无人小觑。” “你说得对。”老者点头道:“来的那两人正是要与唐门做这笔生意。他们向唐门制订一批淬毒暗器,数量惊人。” 唐青衣皱眉道:“爹是担心他们制订暗器的目的?” 老者道:“正是。唐门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却也不屑于做出有失侠义之事。爹担心他们制订暗器有什么阴险之举,若是如此,引起武林浩劫便是唐门之过了。” 唐青衣点头道:“爹爹说得是。更深一层,如果他们用唐门的暗器为非作歹,却嫁祸于唐门,那可如何是好?” 老者赞道:“青儿比爹想得更周到。” 唐青衣娇笑道:“既然担心,这笔生意推了就是。” 老者却长叹一声道:“若能如此那便好了,你可知道来的两人是什么人?” 唐青衣不由道:“什么人?” 老者一字一顿道:“来的两人一个是雪山派耿松,一个是龙虎门的狂雷。” 东方小月心中又是一凛,原来那个烟袋老者是雪山派的耿松。 唐青衣却道:“据青儿所知,这两个门派都不是什么大派,唐门没必要怕他们。” 老者道:“不错,这两派不足为道,但他们向唐门提出的订单数量是个惊人的数目,需要宠大的资金作后盾,这笔资金不是这两个门扔所能提供的,所以,在这两派的背后定然还隐藏着更大的支持者。爹所担心的正是这个。” 唐青衣道:“爹打算怎么做?“ 老者道:“爹是不会答应他们的。所以这些日子你千万不要随便乱走,行事更要小心,以防为人所乘。” “青儿知道。”唐青衣道:“爹,你也要小心。” “爹这把老骨头已闲了好些年了,如果真有什么大风大浪,爹倒可以有点事做。”老者朗声笑道:“天已晚了,你歇息吧,爹走了。” 唐青衣将老者送出门外,雪灵冥儿两丫头风一般掠进屋内,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们了。” 唐青衣怔怔地瞧着门,东方小月道:“方才那老者想必就是唐门之主唐老人,今日一见,果然豪气万丈。” 唐青衣转头,不由笑了起来。东方小月这才记起自己仍身着女装,大是窘迫。 唐青衣目光似水道:“公子,尚未请教怎么称呼?” 东方小月不敢瞧唐青衣的双眸,心道:“自己是不是该以实相告呢?”但一想到自己身负的血海深仇,当下诌道:“在下秋梦痕。” 唐青衣喃喃道:“秋梦痕,秋梦之痕,公子好名。” 小月心中大愧,唐青衣已道:“天色已晚,公子先行歇息。” 东方小月不由道:“那姑娘你……” 唐青衣嫣然一笑道:“公子不用操心,这几日我都与那两丫头住在一起的。” 唐青衣轻移碎步,行了出去。 东方小月已睡了三日,此时哪里能睡得着,吹熄了灯,推开了窗子,让风吹入。房外漆黑,微弱的月光下黑乎乎的一片,依稀能看见屋外的树枝随风摇摆。 东方小月托起了腮,呆呆地瞧着远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隐隐有影子一闪,小月自习得易筋经,内力精进,运足目力瞧去,只见又有几人提着灯笼走出,那影子一见有人,闪了一闪,隐在树丛之中一动不动。东方小月有些诧异,原先以为是唐门的夜巡哨兵,却见那人鬼鬼祟祟躲入林中,顿觉不对。 东方小月陡然轻烟一般,飘出窗外,向那黑影处掠了过去。 途中遇到几拨巡视哨兵,均感眼前一花,注目瞧时小月早已没了人影。 小月掠得树旁,身子一提,悄无声息地掠上了树梢。 等不多久,那黑影自林中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辩了辩方向,展身而去。 小月亦自树梢上跃下,跟之而去。 那黑影行了片刻,在一所屋子前停了下来,左右瞧了瞧,并未发觉有人跟踪,这才轻轻叩响了门,压着声音道:“老耿,开门。” 屋里亮起了灯,门悄声而开,那人身子一闪掩进屋内。 小月悄然移至窗下,只见灯光下有三个人影,在低声说着什么。 东方小月在指头沾了点吐沫,轻轻将窗纸捅了个小口,凑过眼去,面向他的两人是见过面的,正是山下遇到的老者与大汉,想来就是那雪山派的耿松与龙虎门的耿杰。 后来之人背向小月,瞧不见面目。 只听那人道:“你两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向唐老人直接要货。” 狂雷漫不在乎地道:“那又怎样,还怕他咬我的鸟?” 那人冷笑连连:“惹恼了唐老人,你就会恨为什么你娘要生下你。” 狂雷勃然火起:“惹怒了老子,老子一把火烧了唐门。” 那人的手忽然伸出,出手如电,已在狂雷的脸上掴了个耳光,讽道:“就凭你么?” 耿杰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一阵烟雾,才道:“狂雷,我们现在身在唐门,一切都要听从唐总管的安排。” 狂雷被掴了一掌,怒火中烧,怒道:“你怕了他,老子可不怕……”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唐总管已一掌切向他的咽喉,耿杰的烟袋陡地一伸,已点向唐总管云门穴。此穴乃人身重穴,点中非死即伤,唐总管身子一曲,左指一弹,已将耿杰的烟袋弹开,叱道“耿杰,你反了不是?” 耿杰肃然道:“唐总管,我们并未与唐老人翻脸,仍是唐门的贵客。你杀了狂雷,我若是向唐老人要人,你待如何?” 唐总管怒容满面:“你是在要胁我?” 耿杰敲了敲烟杆,道:“不敢。只是你莫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如若耽误了正事,唐总管,你我均脱不了干系,况且杀了狂雷于你并无好处,露了我们的行迹,莫非你不想做这唐门掌门之位么?” 唐总管突然笑道:“说得是。” 耿杰垂下了头道:“唐老人已一口否决了我们的要求,唐总管,你可有良策?” 唐总管皱眉道:“这老匹夫的性子我最了解,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再无回旋余地。” 狂雷仍然对被掴一掌怀恨在心,当下冷笑道:“我倒是看你有什么办法。” 唐总管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声音陡地低了下来:“我自有安排。你们只需如此如此便可。” 耿杰干咳一声笑道:“老夫一直以自称心狠手竦,想不到唐总管比老夫更胜一筹。” 唐总管的手按在桌上,突听咔嚓一声,桌子已蹋,唐总管冷冷道:“无毒不丈夫。” 小月摸了摸鼻子,已悄然离去。 次日清晨,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之声,唐青衣皱眉道:“什么人?” 敲门人道:“属下唐秋唐总管,有事禀报。。” “唐总管,有事不向老爷禀报,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唐总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吞吞吐吐,道:“老爷他……” 唐青衣急道:“我爹怎么了?” 唐总管道:“昨夜有刺客行刺,老爷受了重伤。属下现已抓获刺客,请小姐定夺。” 唐青衣霍然拉开房门,面色焦急道:“快带我去看我爹。” 唐总管道:“请跟属下来。” 唐总管在前引路,行不多时,已来到一所屋前,道:“小姐,老爷就在里面。” 唐青衣推开了门,榻上卧着一人,正是唐老人,身盖棉被,面朝墙壁,低声呻吟。 唐青衣急声叫道:“爹,你伤得怎样?” 唐老人恍似不觉,呻吟之声更重。 唐青衣心下大急,已扑了上去。 就在这时,唐老人陡然跃起,与他一同跃起的还有那床被子。 唐青衣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只看到一床黑黝黝的棉被向自己卷了过来。 唐青衣已经看出事情不对,虽然诧异,却并不慌乱,身子一转,已有二三十种各式各样的暗器飞了出来。只听噗、噗一连串声响,暗器全打在棉被上。但她忘了一件事,棉被不是人。 等到她发觉这一点,棉被已乌云般卷至,将她整个身体已包了起来。 唐青衣只觉身子一麻,已瘫软在地。 这时,被子落下,唐老人拍了拍手掌,自脸上一抹,赫然是耿杰。 耿杰奸笑道:“唐大小姐好厉害的暗器。” 唐总管自门外缓缓走入,微笑道:“若不是唐大小姐心已乱,凭你的武功雪山点穴手恐怕还得不了手。” “那是自然,若是没有唐总管的计谋,是万万捉不住她的。” 唐总管很满意耿杰的话,道:“唐大小姐是唐老人的掌上明珠,你们已有了谈判的本钱。” 耿杰道:“唐总管,此刻你岂非也有了本钱?” 唐总管眯起了眼睛道:“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