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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哼着歌，我们闻到了，品尝到了，摸到了大牛优点粗糙的皮肤院子里的两棵杉树被雨水浸泡得象老豆腐干一样，我走过它们身边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树干，一手的水，还有点粘，我对身后的小牛同志说，你把啤酒开开吧，今天大概喝五瓶就差不多了。 天挺凉的。 今晚挺激动的。 喝多了不是什么好事。 小牛同志在我身后闷声的哼了下。 也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习惯了他的模糊答案。 他比他哥要顺眼多了。 他哥的话不好听。 我比小牛同志大了三岁，他哥比他也大了三岁。按小牛同志的话说，我们这一届的几乎都是六八年的，他们那届几乎都是七一年的。他说的意思里好象有按部就班被安排命运的感觉。 二牛说，你从深圳回来就是找臭的。 他用了这个“臭”字，我理解他还有个谐音，就是说，他还想抽我。 二牛说的意思我很清楚，从高中毕业那年我就清楚，二牛从那年开始就没少骂过我。 这又因为大牛同志了。 就是小牛同志和二牛同志俩同志的大姐。 也不知这仨牛同志的父亲怎么想的，给自己的大女儿起了小名叫大牛。是因为他老人家那年做了件什么事让他那么牛还是因为他觉得生了孩子很牛呢？ 他们的父亲一直没说。 我也一直没问。 原来大概是没好意思问，后来就是没机会问了，再后来就是没心思问了，因为，到了后来，大牛就成了我的嫂子了。 也不是真嫂子，反正我们两家老亲世谊的都那么叫，这种叫法似乎比真正的亲戚还要亲一样。 大牛没做我的嫂子前几年，还是我的初步老婆。 我们那时就那么一叫，把谈恋爱的女人叫自己的“初步老婆”。我记不起是二牛发明的还是小牛同志发明的，反正觉得那个叫法挺好玩的，大牛开始挺不愿意的，骂我没主见，连个对女朋友的叫法都要别人来帮，我只是唯唯诺诺的跟她说，我不会说话。 大牛想了半天，说，你还是别跟那俩牛师傅学吧。 她的意思是说，她不喜欢我学得跟那俩牛一样，嘴贫。 嘴贫好不好，当时哪里知道？跟大牛谈恋爱的时候，惨。谈到最后就拉过一次手，连亲都没亲过。这不是我太软弱，是那时不敢。我和二牛小牛同志第一次在一起看黄色录象的时候，没看多少我就把电视机关了。 然后我指着小牛或者二牛的鼻子骂道，流氓啊！你怎么那么流氓呢？ 小牛或者二牛想了下，就很后悔的对我说，我傻了！怎么该叫你看这个呢？这不是等于教你跟俺姐流氓的吗？ 这话我一直记到现在，不过记不清是他兄弟俩谁说的了。要是按我的喜好，我喜欢这话是二牛说的，不过，这样说我估计怎么都得冤枉他兄弟俩中间的一个。 所以，有时我回忆的时候经常把这句话安到他俩的头上，就好象这话当年是他俩同时说的一样。 反正要冤枉一个。 不过，这个看黄色录象的事也许我把自己的经历安到他俩头上的。 我记不清了，似乎有过。我印象里很强烈的有这么个感觉。 不过要是理智的分析又不像有过。 大牛同志比我大了三岁，她比二牛也大了三岁，她比小牛同志大了六岁。大牛跟我说过一件让小牛同志很不爽的一件事，她说，她小时候经常帮小牛同志洗澡，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小牛同志愤愤的喊着——你就是帮我洗过澡，那时我也是穿着内裤的！ 小时候洗澡还穿着内裤洗的我真没见过，所以我是一个劲的笑，于是，小牛同志只好跑出去。 他跑哪里去了？ 后来我们找不到小牛同志的时候才觉得后悔。 当时还不知道后悔。 大牛跟我说过一句很好听的话。 她说，女大三，抱金砖。 她跟我解释过这句话。 她说，婚姻里，女人比男人大是好事。 我问她怎么好呢？她说。 她说，等一下。 她擦了擦眼泪，才说下去。 她第一百次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四十了，她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那天，我们躺在一张床上，还是没亲，也没做别的，衣服都脱光了还是没敢做别的，是有点虚伪，所以我一直在鼓动着自己。 大牛说，你要是跟我结婚了，我该会多疼你啊。 就跟疼小牛一样。 她这话一说，我就破戒了,我把自己鼓动成功了。 我就抱住了大牛，我就亲了她。 我还咬了她，后来还跟她做了件丑事。 那也是我小时候一直想一直没敢做的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一提到小牛，我就控制不住的想跟她做那丑事。 开始还是我在上面的，后来，大牛同志兴奋了，她骑在我的身上一直喊着牛，牛，牛啊！牛！ 那时，我才感觉到，大牛同志原来一直也很想跟我做这件丑事的。 我们做那件丑事的时候，正好是小牛同志死的一百天。 小牛同志死了吗？我们一直都不觉得。真的。 很多人死了你会不觉得，我们也是。 我们仨从来不觉得小牛同志已经死了。 二牛经常说，小牛！把我的裤子拿来！小牛！把碗端过来！小牛！过来给我疼一下！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以前他们俩兄弟住在一屋子里经常说的，有时也经常当着我和大牛同志的面说。后来他还经常说，不过，一说完，他就会醒悟，然后流点泪水出来。 那时，小牛都死过了，二牛还那么叫，简直就是让我跟大牛难过的。大牛就打二牛，我就拦着不让她打。 我说，大牛同志，让二牛同志叫吧。 你不让他叫还能怎么做？ 有时，我觉得小牛同志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好象吧，起码也得有十几年了，这就是种感觉,也是那种经常让我对现实迷惑的感觉。 我回老家的时候，小牛同志整天跟在后面一句话不说，喝酒他跟着，打牌他跟着，尿尿他也跟着，我就没个轻松的时候。我对他说，你别跟我了行不？我又没病。 他说，恩。然后就哼一声。 他一这样说，我就没办法。大牛对我说，你就让他跟着你吧。 我把小牛挡在厕所的外面，自己在里面哭，我还不敢哭出来声，难受死了。 那时只知道小牛同志得了个没办法治疗的病了。 小牛在厕所外面喊着，我才不会死哩，你哭个屁。 这个小牛同志拿这个来对付我简直太残忍了。 我跟大牛同志恋爱的时候，小牛同志就喜欢跟踪我。 他每次被我发现的时候都会很理直气壮的说——俺妈让俺跟你的！ 不过，他说这话时，眼神总是很闪烁，反正有点贼贼的感觉。 所以我跟大牛同志恋爱的时候就拉过一次手，这也是小牛同志逼迫的。他要是不那么整天跟着我们，也许我们早就做出那件丑事了，这个可能性很大。大牛说，幸亏咱俩当年没做什么丑事，要不然到了今天也许我会恨你的。 大牛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我很清楚。她说到这里时，很怀念的看着墙上小牛同志的照片说，我怎么就不知道小牛当年那么喜欢我呢？ 我的泪水就又出来了。 我一点都不觉得小牛同志喜欢他的亲姐姐大牛同志是什么不要脸的事。 那又有什么呢？我们都不觉得。 都是小牛同志自己太害羞了。 他要是早说出来了，我连跟大牛同志那唯一的一次手都不拉。 打死也不拉。 留给小牛同志多好。 二牛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 他说，咱四个人是生错了位置的。 他说的意思有点混乱，我说出来你就知道了。 他的意思其实是说，我该和小牛同志换个位置，他该和大牛同志换个位置。这样的话，小牛同志就可以和比他大三岁的大牛同志拉手了，而我就该是说这些话的人了。 二牛说，我天生就是个话把子。 他的这句话经常把我搞的很混乱，也很难过。 我跟大牛同志的恋爱就是二牛揭穿了以后才开始的。 这也是二牛同志最后悔的一件事。 所以他宁愿希望那是我做的而不是他做的事。 他也不想承担。 那时，我天天往大牛那间单独的小屋里跑，跑去干啥？就是听大牛弹吉他。大牛的吉他弹的不是很好，我是说在今天看来没那么好，甚至是很差了。不过，那时我每一次听到大牛开始拨弄那六根弦的时候，我就没办法坐得住了，非得跑进她的屋子里，搬那个小破竹椅子坐在她对面听，才会舒服。 二牛说，你真不要脸。 我说，我知道。你别老重复一句话行不行？ 二牛就悻悻的离开了大牛的屋子，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大牛的对年听大牛弹那些不一定准确的音符。 二牛说，那时，我一进大牛同志的屋子，小牛同志就会在外面摔东西。 我说，我怎么不记得了？二牛说，你要是能注意到小牛同志摔东西的话，也许大牛早就把你踢出去了。 他是说大牛会把我踢出大牛的屋子。 我没办法回答他。 因为我从没注意到小牛同志在屋子外面摔东西，到后来我忍不住摸了一下大牛同志弹吉他的小手，我之前一直是很糊涂的。 我记得很清晰的只有大牛当时红得跟晚霞一样的脸。 二牛说，大牛脸红的时候，是小牛同志脸最白的时候。 大牛说，大牛哭着说，要是知道小牛当年那么喜欢她，她早就把自己给他了。 大牛说这话的时候跟我做完了那件丑事，光着身子，她的乳房已经耷拉下来了，已经不漂亮了，泪水把她脸上化的那些浓浓的妆也冲花很多了。 可难看了。 我就把大牛同志花花的脸抱在怀里，我以为我跟小牛一样抱着她。 我以为小牛同志还活着。 小牛同志死了以后，大牛同志经常找我做那件丑事。 小牛同志挺爱哭的。 大牛说过一句话，她说，老小都挺重感情，都爱哭。她说的这话有点迷信或者唯心。不过，我挺相信大牛同志说的话的。 小牛同志以前在我面前没哭过一次，倒是我回来后他哭过一次。 那时的小牛同志已经长大了，他比我小三岁，也就是三十好几的人了，除了没结婚，别的跟我差别不大。 那次是因为我们约好一起去检查身体之后，他被检查出来得了那个现在没办法根治的病。 大牛和二牛同志到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次我们约好检查身体的事。 我也很后悔。 要不是那天我们相隔了十几年后又相聚的那一天喝多了，四个人都吐了酒了，然后我说了那句闲话，我们都不会想起来要去检查身体的。 我们要不检查身体的话，我觉得小牛同志起码能多活好几年的。 他们想不到我离开了大牛同志还会回来的。 我也没想到。 我也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见到他们三个牛了。 但是，我离婚后，到底还是回来了。 那一天，是我们四个人以前磕头拜把子的十九周年纪念。我们以前拜把子纯粹是个冲动的结果，那是小牛同志当年提议的。我当年就想着小牛同志没安好心。我叫大牛同志大姐了，自然就没办法跟她好下去了。 所以，我们当边拜把子的时候，四个人里，两个人流眼泪了，一个是大牛同志，一个是我。 不是因为拜把子，我才离开大牛同志的。不是的，是因为小牛同志看见了大牛同志洗澡。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发生那件事的。 大牛没对我说，二牛没对我说，小牛同志更没对我说。 那时。 我痛恨的那时。 那时，我只看见大牛站在院子里，那时的院子里还有两棵已经有三层房子那么高的凤杨树了，这种树的树干据说是用来做火柴杆的，所以燃点很低，叶子是很漂亮的。那年的夏天也没现在那么热，大牛同志披着一件大大的毛巾被，就是那种带提花的粉红色的毛巾被，她把身体裹得紧紧的，一支露在毛巾被外面的手里还握着一块“大运河”肥皂，小牛同志蹲在院子的中间，抱着头在颤抖。 我记得二牛同志也是刚从他和小牛一起的屋子里冲出来，手上好象拿着个课本吧，我大概是站在靠院门的附近，要不就是站在小牛同志的身边，这个记不大清楚了。 然后，我踢了小牛同志一大脚，或者没踢吧，这个也记不清了。反正我看了后就跑出去了。 大概我也没跑远，我们那时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多也就跑到离我们的家不远的河边去。 那时的小河里水还很干净，后来河水被污染了，也没人跑河边了。 可是大牛同志并没有象大家习惯的认为那样骂小牛同志或者打他。 我一直以为在大牛同志的心里，即使她的身体被小牛同志看到了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羞耻或者难堪的，但是在小牛同志的心里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牛同志对看见了他姐姐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审判或者说认定自己的，我们都不知道。 也许，他就是从那时起爱上了自己的姐姐的，也许不是，也许他早就爱上自己的姐姐了。 我从来都不觉得小牛同志那样爱上他的姐姐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因为我总觉得他们三个人的感情太好了吧。 我决定离开大牛二牛和小牛同志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我考上了一个很不好的大学，本来不想去的，想再留一年重新考个好点的学校的。后来就决定走了。 我走之前，我们四个坐在河边看河水。 大牛哭得跟小小牛一样。 我的意思是说她哭的好象孩子一样。 小牛同志看到大牛同志在哭，就把头往河边的树上撞。我跟二牛也不知该拦哪一个。 我有个印象倒很清晰，我当时还想着，该哭的人不是我吗？ 大概是我去拦着大牛同志，二牛去拦着小牛同志吧，应该是这样。因为我记得二牛忽然撒开了小牛同志自己也把头往树上撞，于是，小牛同志就跑了。 一直很晚的时候，才把小牛同志从附近的烈士陵园里找出来。 那时，小牛同志已经疯了。 跟疯子差不多。 也许疯了更好。 我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我宁愿当年疯的人是我。 这样我们四个都不会难过了。 要是我不回家的话，也许也能很好。 要是我回家后不跟大牛同志做那件丑事的话，也许也能很好。 要是我跟大牛同志做那件丑事的时候没让小牛同志看见的话。 那，小牛同志也许不会死的——我发现我自己越讲越糊涂了，一讲起来很多事情都涌到一起来了，搞得我老是颠倒顺序。也许我们做那件丑事的时候小牛同志已经不在人世了，那就没被他看到过，但是我总以为小牛同志是因为见到了我和大牛同志的那件丑事才想死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那么快结束自己生命的原由。 其实，他的病即使难治，也没那么快就会死的。 我对小牛同志说，你就开五瓶啤酒吧。 我说话的时候，我家院子里杉树被雨水泡的象老豆腐干一样。 摸一摸，还有点粘手。 我对着身后的小牛同志说，你就开五瓶啤酒吧。 我的意思是说，他喝一瓶啤酒，我和大牛同志各喝一瓶啤酒，二牛同志喝两瓶啤酒。 正好五瓶。 我十六岁那年，大牛同志十九岁，二牛同志十六岁，小牛同志十三岁，我们那时第一次喝啤酒，就是这样喝的。 小牛同志在我身后哼了一声。 也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习惯了他的模糊答案。 从他跟疯子一样了以后到我离开家乡之前，他就是那么回答我所有的话的。 我跟大牛同志做那件丑事的时候，小牛同志也许已经疯了好多年了，不然他可能更难忍受，也许早就结束自己生命了，这样他就不用在临死前还受到了病痛的折磨了。 大牛同志说，其实小牛同志疯了以后要幸福得多——她的意思是小牛同志那种跟疯子一样的状态对他自己是某种安慰吧。 大牛同志在我离开家乡后大约六年后结婚的。 二牛同志说，大牛同志结婚的时候，小牛同志一点也没难过，就知道笑，笑得特别幸福，那时他和大牛同志真以为小牛同志疯了。 我说，能有这样的幸福多好。 我说的时候，看着墙上小牛同志的照片说的，一点也不知道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大牛同志握紧我的手上。 大牛同志那天跟我做了那件丑事之后说过一句话。 她说，你就是我的小牛。 我一直觉得小牛同志就是在我们的窗户外面听到这句话跳河的。 他跳进了那条小河里。 那河水已经污染很厉害了。 我们三个人站在那条已经发臭的河边。 看着浮在脏脏的河水面的发胀的小牛同志的脸。 一起哭了。 我只知道只有眼泪才是最真实的。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