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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风云 第二部

时间:2010-07-25 22:29来源: 作者:何去何从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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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道:“只可惜,箭已折,弦已断。”居然是唐老人。
  唐总管面色不由变了一变,唐老人目中露出一丝怜悯之色,道:“唐秋,老夫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做出如此之事,着实令老夫心寒。”
  唐总管笑道:“唐老人,想我唐秋无论计谋武功均不在你之下,只是世人只知你唐老人,不知我唐秋,我一辈子都是唐门的总管,永无出头之日。”
  唐老人叹道:“世间虚名,过眼云烟,又何必执着?”
  唐总管笑道:“那你为何不把唐门掌门之位让与了我?”
  唐老人微叹道:“唐秋,你当真是执死不悔了?”
  耿松阴笑道:“唐总管,不,唐掌门,好像我们已无必要再与唐老人谈什么了。”
  “不错,我做了掌门,你们想要什么都有。”唐总管眼珠子转了转,将唐青衣架至身前,手掌斜斜压在唐青衣颈上道:“唐老人,我问你,你是要做掌门,还是要唐青衣?”
  唐老人长叹一声,道:“青儿确然是我的要害,好像此刻你已稳操胜券了。”
  唐秋笑道:“不是好像,是事实。”
  突然又有一人道:“唐秋,你且看看我是谁?”
  唐秋一闻此声,顿时大惊失色,自门口缓缓走入一人,居然是唐青衣。
  “怎么是你?”唐秋不由一怔,已知上当,忽地鹰一般扑向唐青衣,只是身子刚刚跃出,便已重重跌在地上。
  只见方才软倒在地的唐青衣已站了起来,抹去了易容,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东方小月,笑道:“实在对不起,我出手了。”
  狂雷耿松已无退路,狂雷虎吼一声,全身连珠炮般格格作响,整个身子陡地涨大了一倍,已自扑出。
  唐老人闪目道:“狂雷拳法?”身子一转,已绕到狂雷身后,手指倏然点出,正戳中狂雷后脊背,狂雷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泥一般倒下。
  耿松果然是个阴险角色,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在狂雷扑出的同时,已向唐青衣扑了过去。突然,他瞧见了一片刀光,然后觉得身子有些发凉,后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东方小月缓缓收起了刀,唐老人笑道:“好刀法。”
  东方小月拱手道:“前辈过奖。”
  唐青衣似怨似嗔地瞧着东方小月,似已痴了。
  唐老人目光闪动,大声笑道:“此事若非秋小哥,老夫不免为这贼人所趁,今日老夫便摆酒设宴以表谢意。”
  东方小月微笑道:“不敢。”
  ※※※东方小月从来不知自己的酒量居然如此之大,不觉间与唐老人已各自喝了三大坛,唐老人的面色赤红如潮,小月却越喝越清醒,目如夜星,更加明亮。
  唐老人大笑道:“小哥海量。”
  唐青衣劝道:“爹,少喝些吧。”一双眼却在瞧着东方小月。
  雪灵冥儿两丫头瞧在眼里,捂口偷笑。
  唐老人却瞪着眼道:“爹已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畅饮过。”顿了一顿,唐老人侧目道:“小哥可知为何?”
  唐老人不待小月作答,已哈哈笑道:“因为与老夫喝酒之人多都醉死。”
  东方小月莞尔道:“前辈当真风趣。”
  唐老人又拍开一坛酒,道:“小哥,老夫与你颇觉投缘,今日又得你相助,有心交结,不知小哥意下如何?”
  东方小月谦然道:“前辈何出此言。”
  唐老人瞪起了眼睛道:“老夫生平最恨罗哩罗嗦之人,老夫欲与你结成忘年之交,你应是不应?”
  此言一出,桌上之人均是大惊,唐青衣更是花容失声,颤声呼道:“爹!”
  东方小月惊道:“前辈万万使不得。”
  “既然小哥不肯,老夫亦不强求。”唐老人瞥了唐青衣一眼,放声笑道:“青儿,你可是担心爹与这小子结成兄弟,误了你的心意?”
  “爹……”唐青衣娇嗔不已。
  唐老人又道:“小哥,青儿极是垂青于你,你可愿意做老夫的乘龙快婿?”
  唐青衣面如红布,已羞得勾下了头,心中却只盼东方小月能够答应才好。
  这次轮到东方小月瞪大了眼睛,讷讷道:“前辈,这个……晚辈……”
  唐老人怒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且说答应不答应。”
  东方小月不由道:“唐小姐乃是人间仙子,岂是晚辈这等凡夫俗子所能配得上。”
  唐青衣身子一震,抬了头来瞧着小月,目中带怨,楚楚可怜,哀声道:“你……你不愿意?”
  小月不敢瞧她目光,硬起心肠道:“在下不敢高攀。”
  唐老人大怒道:“你……”
  唐青衣已哀呼一声,掩面而泣,踉跄离席而去。
  雪灵冥儿大呼:“小姐,小姐……”跟着奔出。
  唐老人瞪着东方小月,忽地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拂袖而去。
  东方小月万万不料竟然会出现这种局面,怔得一怔,长叹一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闷然抱起酒坛狂饮不已。
  饮了一气,东方小月扔了酒坛,大步走了出去,正遇雪灵迎面而来。
  雪灵一见东方小月,叹道:“秋公子,你……唉,你当真不了解小姐的心意么?”
  东方小月苦笑道:“请代在下与小姐别过。”
  雪灵不由道:“公子要走?”
  东方小月默然点头。
  雪灵又道:“公子不打算与小姐见上一面?”
  东方小月苦笑:“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东方小月一顿道:“再见。”
  雪灵瞧着东方小月离去的身影,不禁叹了一口气。唐青衣悄然自屋后行了出来,怅然半晌,幽幽叹息,忽然道:“雪灵。”
  雪灵瞧着唐青衣目中的忧伤,不由道:“小姐,身体要紧。”
  唐青衣缓缓拿出一个包裹,咬着嘴唇道:“你把这样东西交给他。”
  雪灵呆了一呆:“这是什么?”
  唐青衣垂下了头,喃喃道:“你还会记得我么?”
  雪灵解开了包裹,包中裹着一柄软刀,名曰梦痕。
  风更大,小月的头发已被吹乱,心却更乱。
  就在这时,小月手中的刀突然扬起,闪电般削出。
  ※※※夜色已深,夜色之中疾步行来一人,这人身形快绝,方才还在远处,眨眼间便已到了近前。
  这人来得山前,凝望片刻,自语道:“这时便是少林了。”居然是江少雨。
  江少雨左右瞧了瞧,四周漆黑如墨,冷风袭体,并无歇身之处,煞是阴冷。与其在这里待着,倒不如摸黑上山,说不准还能寻着一处避风所在,总比待在这吃风强上百倍。
  江少雨提了脚,向山上登去。
  山中多树多杂草,江少雨走了一阵,路竟断了,不觉中已迷失了方向。
  江少雨不由苦笑,但这并不妨碍他夜行,迷失方向有什么要紧,关键是能寻着一处避风巷,这时没有什么事情比能好好睡一觉更美的事了,这几日的日夜兼程,江少雨已极度疲倦,如果能有人给他一张床一壶酒,就是叫他舔那人的脚丫子他也愿意。
  床没有,酒当然更没有,有的只有风,冰冷的风。
  江少雨缩了缩脖子,在山中胡冲乱闯,直走得浑身大汗,倒也不怎么冷了,只是腿已有些发软,他现在只盼着天能早些亮起来,死寂一般的黑几乎让江少雨崩溃,但更令他崩溃的是饿,他恨不得抓一把树叶塞在口中。江少雨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他突然怀念起那三大美女来,有佳人相伴,有美酒畅饮,有软床相卧,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江少雨不由舔了舔嘴唇,唇已干裂,江少雨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幸好,这时突然隐隐传来了说话声。江少雨以为自己真的疯了,忙揉了揉耳朵,凝耳听去,确然有说话的声音,并非他的幻觉,他的眼睛亮了。
  声音自他的身后传来,江少雨摸索了几下,他所坐之处居然是个山洞的入口,声音正是自洞内所出。
  江少雨喜形于色,但接着他却皱起了眉。虽然他冷,他累,他又饿又渴,但脑子还未坏,神智也清醒,这时他已想到:为何在这山洞里有人,会是什么人?
  当下,江少雨掩着身子,缓缓伏了过去,洞内好些个转弯处,头被撞得生疼,越向里走,声音越大,也越清晰。
  江少雨屏住了气息,尽量让自己的动物更缓更轻,以免发出声响来。再又撞了几次头后,江少雨已看见了亮,虽然很微弱,但在这黑夜里却足以能看得清洞内情形。
  江少雨一瞧之下,不由将手掌塞入口中狠狠咬住,以免自己发出叫声。他在进来时,曾作过若干的猜测,却万万没有料到居然在这里见着这个人。
  这个人竟然是七指血魔。
  七指血魔斜卧在一堆干草之上,稻草般的乱发结成了团,沾满了草屑,地上有斑斑的血迹,在他的身前升着一堆小火,火堆对面也躺着一个人,赫然是黑蜘蛛。黑蜘蛛正睁着双眼瞪着七指血魔。江少雨一见到他,松了一口气,虽然黑蜘蛛的精神看起来很差,眼神也很黯淡,但至少他还活着。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七指血魔的声音很虚弱:“今日已是第三天了,三空老秃驴不知死了没有。”
  七指血魔说着话,一面偷眼去瞧黑蜘蛛。
  黑蜘蛛闭上了眼,一言不发。
  江少雨不由大奇,听口气,七指血魔好似已去了少林,还打伤了三空,只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
  七指血魔又道:“我就再上少林一趟,看那老秃驴给不给经书。”
  黑蜘蛛突然睁开了眼道:“你伤成这样,去少林送死么?”
  语气虽然冰冷,七指血魔却欣吉若狂,结巴着道:“你……你关心我的死活?”
  黑蜘蛛又闭上了眼,淡淡道:“你的死活与我有何干系,你要去送死,我又拦不了你。”
  江少雨不由暗道:“那日七指血魔击了黑蜘蛛一掌我是亲眼所见,今日怎么这魔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们在弄什么玄虚?”
  血魔怔了一怔,突然喝道:“什么人?给老夫滚出来。”
  原来江少雨久卧之下,身子已有些麻木,不觉扭了扭身体,虽只发出轻轻一响,却已被七指血魔所觉。
  既已露了形迹,自然不必再藏,江少雨大大方方地走至火旁,放入几根树枝,将火拨得更旺,这才道:“血魔果然厉害。”
  黑蜘蛛瞪大了眼睛道:“任……江兄,怎么是你?”
  江少雨伸手搭了他脉,只觉脉象紊乱,内息不平,皱眉道:“黑兄,你的伤势若再拖下去,性命堪忧。”
  黑蜘蛛神色一黯,欲言却止。
  江少雨转了头瞧着七指血魔道:“老魔头,想毕是受是重伤吧?乘人之危本不应当,但对于这种嗜血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似乎也不必遵从江湖道义。”
  七指血魔道:“不错,老夫正是受了重伤,那又如何?哼哼,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江少雨拊掌笑道:“好一个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只可惜出自你的口中。”
  七指血魔道:“老夫现下无还手之力,正是你下手的好时机,更待何时?”
  江少雨自然看得出血魔所言非虚,只是瞧他一味求死,心下大是奇怪,一时之间倒也不急着动手。
  七指血魔见他不出手,冷笑道:“莫非你不敢?”
  江少雨却笑道:“我只是奇怪,你就这么急着寻死么?”
  七指血魔面色一变道:“只是老夫临死之前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哦?”江少雨眉毛一扬:“说来听听。”
  七指血魔居然叹了一口气:“老夫只望你能将黑蜘蛛带上少林治好毒伤,老夫死亦无憾。”
  第二十二章夜入少林二黑蜘蛛闻得此言,身子不由震了一震。
  江少雨冷笑道:“这个无需说你,在下也要设法将黑兄的伤治好,只是你莫要忘了黑兄之伤是谁所赐。”
  七指血魔的目中竟然隐有泪光,黯然道:“老夫怎会知道他是……”
  黑蜘蛛陡地喝道:“住口。”
  七指血魔惨然一笑道:“罢了,动手吧!”
  江少雨不再言语,正待一掌拍下,黑蜘蛛却叫道:“江兄,掌下留情。”
  江少雨不由怔住,黑蜘蛛居然为这魔头求情!
  黑蜘蛛眼中含泪,嘶声道:“只因……只因他是我爹爹。”
  江少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我没听错吧。”
  七指血魔却好似开心已极,长声笑道:“老天,神儿终于肯承认我是他爹爹了。我……我实在是太欢喜了。”狂笑声中,陡地咳出一口血痰,身子不住哆嗦,黑蜘蛛呼道:“你……没事吧?”
  七指血魔目中流露出慈爱,柔声道:“神儿,爹没事,就是死了,爹也暝目了。”
  江少雨只觉惊异绝伦,但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手掌已不觉放下。
  黑蜘蛛突然道:“江兄,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江少雨的脑中有些混乱,道:“什么事?”
  黑蜘蛛顿了一顿道:“他毕竟是我……爹,我总不能瞧他死在我的眼前,所以想请你带他去少林疗伤。”
  江少雨几乎疯了,他只觉得这个要求是世是最荒诞不堪的要求。
  七指血魔见黑蜘蛛如此关心于他,只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喜了一阵,血魔却道:“神儿,此事万万不可。爹做的错事太多,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三空已被爹打伤,怎会出手相救,况且,你日后要走的路还长,若是让外人知道我是你爹,你又如何立足。你能认了我,我已心满意足了。”
  七指血魔又向江少雨道:“老夫求你,切莫说出老夫是他爹,免得毁他清誊。”
  江少雨瞧着血魔哀求的神色,这还是昔年叱咤江湖、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而已。
  江少雨的心不由已软了,道:“你是黑兄之父,我自不能再出手,只是带你入少林疗伤,在下还得考虑一番。况且你满手血腥,所欠下的血债仍是要还的。”
  七指血魔大笑道:“老夫生平做事仅凭自己喜好,铸下大错,莫说还债,就是要喝老夫的血,食老夫的肉,老夫亦不会皱半下眉头。”
  江少雨沉吟片刻道:“我便先将你俩人带上少林,至于如何处置就由三空大师定夺。”
  黑蜘蛛道:“多谢江兄。”
  “黑兄客气。”江少雨陡地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哀呼道:“有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
  ※※※东方小月一刀削出,黑夜突地闪起一片刀光,向屋顶尽头疾卷而去。只见一人自刀光中凌空跃起,但只飞得半空,刀光便已卷上了他的脚踝。这人双腿一屈,刀光居然自他的脚下滑过。东方小月不由赞道:“好轻功。”手腕一抖,刀翻转,蛟龙一般倒卷而回。
  那人不料小月刀法如此凌厉而诡异,急使一式“千斤坠”,身子铅铊般落下,小月轻叱一声,刀已当头斩落。
  那人眼见再也难以避开,身子倏然一沉,居然将屋顶撞开一个大洞,自洞中落了下去。
  虽然这法子有些取巧,但却避开了小月之刀,小月身子一闪也自洞口掠了进去。
  室内达达已然被惊醒,翻身坐起,却见屋顶落下一人,一瞧之下脱口道:“清冉道长,怎么是你?”
  清冉道长在武当年纪最大、辈份最长,且剑法最高,按理说这掌门之位非他莫属,只是他一生痴迷剑术,泊于名利,这才推了掌门之全让给清虚,不料今晚却夜入少林。
  小月自然知道清冉其人,当下收刀抱拳道:“晚辈不知是清冉道长,失礼了。只是道长不由寺门而入,却在这屋顶之上,晚辈以为是七指血魔前来,这才仓促出手,万望前辈恕罪。”
  “不知者不罪。”清冉手拈长须笑道:“方才你说七指血魔来了少林,此事当真?”
  小月点头道:“千真万确,只是个中详情,晚辈却不甚了了。”
  达达恭敬道:“道长深夜来少林,必有要事,请稍坐片刻,小僧这就去禀报三空师父。”
  清冉辈份与三空平起平坐,并不谦虚,坐了椅上,挥了挥手,达达出门而去。
  东方小月亦坐了下来,清冉道:“阁下好凌厉的刀法,只是内功稍弱了些,否则贫道只怕要伤在刀下了。”
  小月自习了易筋经和落日刀法,内功、武功实已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只是极少与人交手,临敌经验较差,也幸好如此,不然难免要伤及清冉。
  东方小月歉然一笑道:“晚辈修习易筋经时日尚短,内功只算小成,今日班门弄斧,倒教道长见笑了。”
  清冉瞧着东方小月道:“你习了少林易筋经?贫道曾听掌门师弟提起三界将易筋经作为贺礼一事,瞧你年纪不大,莫非就是落日山庄的东方小月?”
  “正是晚辈。”东方小月道:“清虚道长可好?”
  清冉神色一黯,正待说话,达达已推门而入道:“清冉师叔,三空师父有请。”
  清冉起身,达达又道:“小月施主,三空师父亦请你一同过去。”
  二人随达达来了禅房,三空已差沙弥泡了佛茶,满堂香气扑鼻,闻之心旷神怡。
  达达关了门,在三空身旁垂手而立。
  三空道:“道长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清冉道:“贫道深夜越墙前来,实是突兀,只不过事出紧急,才出此下策。”
  三空怔道:“什么紧急之事?”
  清冉道:“今日三更时分,武当突然遭遇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袭击,个个身手不凡,出手毒辣,武当死伤众多。”
  第二十三章夜入少林三三空不由道:“现下情形如何?”
  清冉道:“现下被武当八十一石人剑阵所阻,一时半刻不至于攻入武当。只是,怕也维持不了多久,故而夜入少林求援。”
  三空皱眉道:“清虚掌门呢?”
  清冉喟然一叹道:“实不相瞒,掌门师弟一年前中毒,虽然毒性已解,只是一身武功,只怕……”
  话虽未说,意却皆明。
  三空不由道:“他中毒何以如此之深?”
  东方小月突然道:“大师当日也曾中了毒,莫非与清虚道长中的是同一种毒?”
  三空道:“不错。当日老衲亦中了毒。”
  达达惊道:“师父,那你武功……”
  三空已道:“老衲中的毒要比清虚稍轻些,故而并未武功全失,只是打了些折扣,否则七指血魔又怎能自少林全身而退。”
  东方小月不由向达达瞧了一眼,达达面色时青时白,突地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弟子罪该万死。”
  三空闭目道:“达达,为师早已知晓,当日下毒之事是你所为。为师瞧你本性非恶,做出如此之事,只是受了蛊惑一时糊涂罢了。只望你能迷途知返,悔过自新,一心向善,切莫再误入歧途。”
  “师父,弟子万死难辞其咎。”达达泣然欲绝,长跪不起。
  三空颂声佛号:“善哉善哉。”
  达达向三空磕了三个响头,哀声道:“师父的宽宏大量弟子永记于心。今日弟子便一死以谢师父之恩,弟子来生再服侍师父。”说着已一掌拍向自己天灵。
  东方小月倏然伸手,在达达的手腕上托了一托,达达手掌一麻,软软垂了下来。
  东方小月正色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你以为你死了便能让三空大师的功力恢复么?如果你认为你一死便可抵过你所犯之错,我便不拦你。”
  达达怔住,无言以对。
  三空道:“小月施主说得对极,回头是岸才是。”
  达达不由道:“师父大恩大德弟子无以为报。今生今节便在少林终生侍奉您老人家。”
  三空摇头道:“当今武林虽然呈平静之势,实则暗涌流动。一年前落日山庄惨案,今日武当受袭,都是一伙神秘的黑衣人所为,依老衲看,这绝非巧合,只怕武林又要掀起一番浩劫。唉,树欲静而风不息。”
  达达道:“师父待弟子如同再生父母,弟子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屡次与弟子见面的都是一黑衣蒙面之人,弟子亦不晓得他的身份,只怪弟子鬼迷心窍,凡心未绝,一直亦着莫……”说到此处,达达不由向东方小月瞧了一眼,小月并无异色,这才接着道:“所以才昧了良心向师父下毒。”达达这时内心愧疚难当,垂下了头道:“与弟子同般身份的,还有悟动,只是不知寺内还有没有其他之人。”
  三空叹道:“悟动当日入寺老衲就知晓并不简单,只是并未点破,想不到也是派来的奸细。”
  清冉道:“如此看来,武当亦有可能有内奸。”
  三空道:“清冉何出此言?”
  清冉接着道:“掌门师弟三日前才告诉贫道他武功尽失之事,很快便有人偷袭武当,定是有奸细通风报信,不然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东方小月道:“少林武当乃是武林正派的中流砥柱,若是控制或者灭了这两大派,其余门派实是不足为道。”
  清冉点头道:“话虽不尽然,只是少林武当却也不敢妄自菲薄。待此次退了强敌,贫道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清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为何未见着三界掌门?”
  “掌门师兄正在闭关。”三空掐了掐手道:“三日后便可出关。”
  清冉道:“原来如此。恭喜三界掌门又习得一门绝技。”
  三空摇头笑道:“道长此言差矣。三界师兄乃是为了勘透禅机才去闭关,并非练什么神功绝技。”
  这时,寺外突然隐隐传来呼喝之声,三空皱眉道:“达达,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达达推门而去,未几便又回了房来,满面惊惶之色。
  三空道:“何事如此惊慌?”
  达达颤声道:“七指血魔已然来到少林,正在寺外,被众师兄弟围着,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两人。”
  三空忙道:“传令下去,切勿贸然出手,待为师前去。”
  达达当先夺门而去,三人随之出了禅房,直奔寺门。
  行得几步,便见寺外火光摇曳,原是众僧点燃了火把。出了寺门,只见数十僧人将七指血魔等人围在其中,只是忌惮血魔武功,不敢贸然出手。
  原来江少雨晨洞内与血魔二人一番谈话之后,生怕延误了黑蜘蛛的疗伤时机,由血魔引路连夜带着二人上了少林,不料刚到便被发觉被众僧围于其中。
  清冉一瞧七指血魔,长声道:“老魔头二十年不见,你可还认得贫道?”
  七指血魔狂笑道:“你这牛鼻子居然还没死。”
  清冉面色一沉:“二十年前让你逃脱,今日便纳命来吧。”已自一僧手中接了一柄戒刀,疾扑而上。
  江少雨陡地跃出道:“道长且慢,请听晚辈一言。”
  东方小月这时已看清了江少雨,不由一怔,暗忖道:“江少雨怎么与七指血魔混在了一起?他不是跟莫心亭一道来的少林么,怎么只见他一人?”当下道:“原来是江兄。”
  江少雨脱口道:“东方小月?!”
  黑蜘蛛也见到了小月,大声呼道:“真是小月么?”
  东方小月不曾瞧过黑蜘蛛的真面目,当下一愣,黑蜘蛛满面激动之色:“少庄主,我是黑蜘蛛呀。”
  “黑蜘蛛?你是黑蜘蛛?”东方小月心头一阵激动,已扑了上去,抓起了黑蜘蛛的手掌一瞧,喜道:“真的是你。”
  原来,黑蜘蛛在落日山庄时曾受东方小月戏弄被染了色的竹签刺破了手心,虽不妨事,却在手心留下了一颗红记,东方小月一见红记,确信无疑,乍见故人,小月心情激荡,几欲落泪。
  第二十四章夜入少林四东方小月心情渐复平静,见黑蜘蛛神情萎顿,面隐现晦色,正是与三空中了血魔毒同般征兆,不由道:“你中了血魔毒?”
  黑蜘蛛默然点头,小月倏然回头道:“三空大师,救人要紧,能否让小月先带人入寺疗伤?”
  三空沉吟道:“这个……”
  东方小月擦了泪痕,低声道:“三空大师,目下七指血魔虽身受重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动起手来,少林固然胜券在握,恐怕亦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三空点头道:“小月施主所言极是。”
  小月接着道:“七指血魔强入少林夺经乃是为了给黑兄疗伤,实是情有可缘,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黑兄伤重垂危,少林亦不会见死不救。”
  三空泰然道:“黑施主昔日曾护送老衲回寺,如今身受重伤,少林自当相救。”
  小月笑道:“那便好。”
  三空道:“施主言重。”
  黑蜘蛛被小月扶起身,口中却道:“小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小月诚挚道:“请说。”
  黑蜘蛛神色有些复杂,沉默片刻道:“能否一并将……七指血魔带入寺内?”
  小月不由一怔。
  “莫要胡言。”七指血魔打断了黑蜘蛛的话,放声大笑道:“有人替你疗伤,我的心愿已了。老夫一手血腥,今日便还了这血债,想要老夫性命的尽管来拿。”
  黑蜘蛛知道七指血魔心意,不愿在众人面前承认与他的关系,心中不由一堵,脱口道:“爹……”
  这话一出口,顿时哗然。
  黑蜘蛛心潮澎湃,已是热泪盈眶,一字字道:“无论你是恶贯满盈,或是慈善好人,终究都是我爹。你若死了,孩儿便伴你而去。”
  江少雨不由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是好。果见众僧面色已变,清冉低声道:“三空师兄,这小子原是魔头之子,这救他之事尚待商榷。”
  东方小月可管不了那么多,瞧黑蜘蛛神色激动,知其所言非虚,当下来三空身侧,道:“三空大师,瞧这魔头似有求死之心,有清冉道长在,谅那魔头也不敢造次,不妨就带入寺来。”
  三空沉吟半晌道:“也罢。”
  清冉见小月给他一顶高帽戴,心下颇觉舒服,就不多言。
  三空挥了挥手,众僧退入寺内,布于少林四周,以防有变。
  黑蜘蛛待要说话,小月已道:“莫要多言,疗伤要紧,有话日后再说。”
  几人入了寺内,小月将黑蜘蛛带入一间禅房,道:“请江兄代为护法。”
  江少雨应了,与血魔并立门外。三空与清冉则回了禅房。
  待了一柱香的功夫,东方小月终于推门出来,神色疲倦,血魔一见小月出来,立时迎了上去,小月笑道:“伤已无碍,稍作休息便可痊愈,我已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好好歇息。”
  血魔当下抱拳道:“多谢。”
  东方小月淡然一笑。
  江少雨笑嘻嘻地道:“老魔头,黑兄伤势已无碍,你现在作何打算?”
  七指血魔怅然一叹:“老夫一向性情偏激,杀戮太重,这就向三空陪罪,然后一死以绝天下。”
  “一死倒是不必。”不知什么时候三空已到。
  三空道:“施主虽然满手血腥,但杀得多是一些江湖败类,只是手段过于毒辣,这才引起武林公愤,以致于七大派围剿于你。”
  “当年若不是东方无忌,老夫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七指血魔神思恍惚,好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日七大派尽遣高手追杀七指血魔,斗得天昏地暗,七指血魔虽身负绝世武功,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力竭不支,眼见便要被毙,这时东方无忌陡然出现,向七大派求情,提出三日后与七指血魔公平决战。原来东方无忌早已查明,七指血魔虽杀人无数,但杀的多是江湖屑小之辈,罪不致死。三日后的决战直斗了一天一夜,东方无忌惜他一身武功练之不易,有心放他一马,一招落败。在场观战之人不由叹息,只是碍于东方无忌已夸下了口,若输了,当日谁也不得再杀七指血魔,如有违背,便是与东方无忌过不去。当时东方无忌声名显赫,如日中天,各派只得作罢,待日后再说。七指血魔心知东方无忌有心放他,连夜离开隐迹江湖。
  三空见七指血魔心神不定,赫然喝道:“施主还解不开心中魔障么?”
  这一声喝犹如五雷轰顶,七指血魔不禁身子一颤,汗如雨下,喃喃道:“心中魔障?心中魔障?”
  三空低声颂佛,顿时响起一阵梵音,一时间几人只觉心中一片祥和。七指血魔的神色时喜时忧,时哀时乐,突然间自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展颜笑道:“多谢大师指点。”
  三空淡然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恭喜施主幡然觉醒,迷途知返。”
  血魔道:“在便是不在,不在便是在。”
  三空微笑:“死便是生,生便是死。”
  血魔恍然道:“大师一语惊醒梦中人。”
  三空颌首:“恭喜。”
  血魔却道:“何谓正道?”
  “说无端绪。无造无作。虚无所有。无所从生。无行无得。自然如也。是谓正道。”三空答了一句,又道:“何谓禁戒?”
  血魔道:“守口摄意。身不杀不盗不淫不欺。奉孝不醉。三恶趣苦。不可久处。是谓禁戒。”
  三空微笑:“恭喜施主成佛。”
  江少雨见二人打起了禅机,顿觉无趣,正要退开,这时,清冉道长徐徐到来,道:“三空大师,贫道在此逗留已久,不知武当现在情形如何,目下少林一时间恐亦难以抽离人手,贫道这就告辞。”
  三空皱了皱眉,武当受袭按理应前去支援,只是三界正在闭关,如若三空再一走,少林无首,万一也遇到武当同般情形,那便如何是好?
  江少雨突然道:“清冉道长,如果看得起在下的话,在下便陪你同往武当。”
  江少雨此举并非没有理由,那金面堂主交待过要去武当找着唐鱼儿,如今已错过了不少时日,怕是唐鱼儿早已到了武当,若然如此,不如直接去武当更为妥当。
  东方小月点头道:“有江兄前去三空大师自可放心。”
  三空正觉为难,见江少雨自告奋勇,喜不自胜,当下道:“那就有劳江施主。”
  清冉道长却皱眉道:“江兄贵为青城派掌门,武当怎敢劳驾?”
  江少雨笑道:“天下本是一派,自当互帮互助,如今武当有难,青城怎能袖手旁观。在下正为能为武当出点绵薄之力感到欣慰。”
  清冉道长道:“那便上路吧。”
  两人向三空别过,出了少林。
  第二十五章追魂令牌东方小月道:“屋外风大,两位身上有伤,进屋吧,莫要中了风寒。”
  三人入得室内,黑蜘蛛睡得正香。
  七指血魔生怕扰了黑蜘蛛睡梦,低声感慨道:“人生在世,好恶仅是一念之差,老夫昔年偏激,做了诸多恶行,如今悔之不及呀。”
  三空道:“凡事有因即有果,有果必有因。施主昔年妻儿被掳,即是因。寻得黑施主,大彻大悟,便是果。”
  血魔叹道:“三空大师虎怀若谷,着实令老夫钦佩。老夫寻妻儿二十载,蓦然回首才觉光阴虚度。老夫已然寻得神儿,仇也罢,恨也罢,老夫已无意再去追根究底,一切与老夫已无干系。三空大师,老夫现下无欲无求,可否于我剃度出家?”
  三空道:“施主莫不是要遁入空门,不问世事?”
  血魔垂首道:“正是如此。”
  三空微笑道:“老衲便赠法号三休,如何?”
  血魔惊道:“老夫罪孽深重,岂敢与三空大师同辈,且作少林初入门弟子排辈。”
  东方小月却笑道:“入了佛门便四大皆空,长如何,不长又如何?”
  三空微笑道:“小施主佛理精妙。”
  血魔恍然道:“三休懂了。”诵声“阿弥陀佛”不再言语。谁又能想到昔年满手血腥的七指血魔二十年后俨然已成一代得道高僧?
  东方小月也不再说话,七指血魔的感慨之言仍在耳边回响,仇也罢,恨也罢,只是这世间能勘透仇恨者又有几人?
  东方小月短短一怔,突然道:“三空大师,小月有一事相询。”
  东方小月手掌一翻,掌中现出一块铁牌,通体黝黑发亮,份量也是不轻。正面刻着一个令人生畏的骷髅,背面则刻着一只狰狞的獠牙面具。
  东方小月道:“大师可识得此物?”
  三空失声道:“追魂令?施主此物从何而来?”
  东方小月却道:“大师,此令有何意义?”
  三空喃喃道:“追魂令出,性命必输。”
  “何解?”
  三空仿佛坠入了往事之中,良久才道:“二十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个神秘人,自称追魂使者,执追魂令,凡是有人得到追魂令牌,追魂使者便会为他做一件事情,只是一旦做完了这件事,追魂使者便会收回令牌,并且追去那人的魂。”
  东方小月闪目道:“真有此事?”
  三空接着道:“追魂使者自出现以来,从未失手过,故而得到令牌者无不绞尽脑汁地要求追魂使者去完成自认难以完成的事,只是追魂使者好似无所不能,再艰难的任务都能完成,是以一时间人人闻令色变。”
  东方小月又道:“大师可知道追魂使者是何许人也?”
  三空微叹道:“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曾有人在他出现时欲拼死一搏,但这些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只不过,有人害怕接到追魂令,有人却也希望得到追魂令,毕竟有些人宁可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做一些事。”
  东方小月点头道:“不错,比如报仇。”
  三空默然道:“只是追魂使者的令牌并不轻易送出,寻常之人是得不到追魂令的,得到追魂令的都是武林中声名显赫者或是一派之主。那短短的一年中,各派精英损之七八,这也是这二十年来江湖如此平静之故。”
  东方小月突然道:“追魂使者何以二十年前绝迹江湖?”
  三空面色不由变了一变。
  东方小月又道:“在下幼年曾得到一册江湖异事谱,上面记载到了这件事,竟然是真的。三空大师,那谱上还提到无因大师神秘失踪一事,大师可知详情?”
  三空叹了一叹道:“无因乃是少林前任掌门,二十年前亦曾得此令牌。”
  小月不由道:“无因大师莫非也……”
  三空神色黯然:“无因掌门是否曾与追魂使者一战,无人知晓,但无因要求追魂使者做的一件事老衲却是再清楚不过。”
  小月道:“什么?”
  三空道:“他的条件是追魂使者二十年内不得再入江湖。这追魂使者倒也守信,自那以后再没有出现过,只是无因掌门至今生不见人,死未见尸。如今二十年期限已过,追魂令重现江湖,若无对策,江湖中人势必人人自危,武林不免又要重蹈复辄。”
  东方小月陡地冷笑一声,收起了追魂令,缓缓道:“追魂使者,有机会在下倒是真想会你一会。”
  三空道:“追魂使者武功深不可测,一别二十年,武功定然更深一筹,若是遇着,小施主切切不可大意。”
  东方小月已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摸着鼻子微笑道:“在下省得。”
  次日,黑蜘蛛伤势已复,小月拜别了三空,打算离寺,黑蜘蛛道:“少庄主打算前入何处?”
  东方小月道:“天下之大,总有一地。只是落日山庄已毁,以后莫再称我少庄主,若是黑兄不嫌弃,我们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黑蜘蛛胸襟宽阔,不拘小节,当下道:“兄弟我痴长几岁,便自称兄长了。”
  小月笑呼:“大哥。”
  黑蜘蛛亦笑道:“贤弟。”
  两人相视大笑。
  小月又道:“大哥,你伤势虽愈,但仍需休养,不如先留在少林,况且你们父子相聚不久,也有很多话要谈。”
  黑蜘蛛默然片刻,恳切地道:“兄弟何时再见?”
  小月哈哈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
  ※※※风止日升,艳阳高照。
  小月缓缓行在官道上,闲庭信步,潇洒自在。行了不久,路上行人渐增,来到一个小镇之上。镇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煞是热闹。
  小月久已未见这么多人,精神为之一振,当下抛却了心头烦闷,随着人潮悠然悠然。
  逛未多久,突然听得一声马嘶,紧接着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从镇口急驶而进。只是这马车之上并无马夫,当真如脱缰野马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人群纷纷闪避,大是惊魂,瞠目瞧这马车自街中乱闯。
  马车很快便冲到人口密集之处,眼见有人便要伤在马蹄之下,小月大喝一声,凌空跃起,自空中大步跨出,抢在马伤人之前拦住马头,马势不绝,直冲而来。众人闪在一边,瞧着东方小月,掌心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东方小月倏地伸手,抓住了缰绳,一声轻喝,马被勒得长嘶一声,前足立时悬起,身子顿止。
  这马无人掌控,奔行已久,口角吐沫,见有人阻挡,疯性大发,竟然前腿一屈,向东方小月胸前蹬来。
  众人不由惊呼一声。
  小月陡地一掌切下,只听喀嚓一声,马腿已折,小月掌势不停,由掌变拳,一拳打在马腮上,马哀鸣一声,轰然倒地,身后的车厢随之一晃,亦翻倒在地,顿时自车厢内跌出一人,早已昏迷不醒。
  小月定睛一看,居然是莫心亭。
  小月心中一惊,上得前去,伸指探其鼻端,尚有余息,胸前衣衫破损多处,自破损处露出胸前肌肤,显出一个掌印,小月掀开衣襟一瞧,掌印呈紫色,深印胸前,小月失声道:“少林金刚掌?”
  众人一见此等情形,均知事情极不简单,生怕多事惹来杀身之祸,纷然退开。小月略一思索,将莫心亭横身抱起,展身而去。
  这时,自一客栈内有人探出头来,狐疑道:“咦,看上去大是眼熟,啊,对了,是秋公子。”说话之人竟然是雪灵。
  原来雪灵、蓝彩蝶、青儿三人那日在客栈一觉醒来,江少雨已不知所踪,三人见其不辞而别,亦不奇怪,用了早膳仍作男装打扮离开了客栈。
  三人虽是寻人,但一时之间全然没有头绪,雪灵在唐门从未出来过,而蓝彩蝶、青儿更是久居彩蝶谷,对于外面的世界更觉新奇,一路游山玩水,这一玩便玩到了这里。
  雪灵眉头一皱,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猫儿,月亮猫轻呜一声,自怀中箭般射出,向着小月的方向奔了出去,倏忽间便已消失不见。
  第二十六章故人相见青儿痴痴瞧着窗外,倾慕地道:“这人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又有一身好武艺,若是……唉……”说到此处,居然幽幽叹了口气。
  蓝彩蝶取笑道:“你这丫头,莫非看上了人家不成?”
  青儿一副沉醉的神情,叹气道:“只怕他瞧不上人家?”
  雪灵笑道:“他好像是我认识的人,我已要猫去追他了。”
  青儿喜道:“雪灵姐姐,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雪灵瞧着青儿急不可待的样子,哑然失笑,道:“青儿,你还是希望我莫要认识他才好。”
  青儿奇道:“为什么?”
  雪灵道:“因为他若是我认识之人,你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青儿红着脸道:“莫非这人正是雪灵姐姐要找的人?”
  雪灵正色道:“那倒不是。只因我家小姐姐早已钟情于他。”
  青儿瞪大了眼睛,泄气道:“我是争不过天下第一美女的。”
  雪灵叹道:“不知小姐现在在哪。”
  三人吃了点心,等了片刻,仍未见猫儿回来,雪灵已有些着急,不时将头探出,还是不见猫儿,暗暗担心猫儿的安危。
  就在这时,突见一个白影一闪,正是猫儿。月亮猫容入雪灵怀中,扭了扭身子,又窜了出去。
  雪灵喜道:“猫儿寻着了他。蓝姐姐,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已跟着猫儿掠了出去。
  青儿也要跟去,见蓝彩蝶不动,只得作罢,悻悻坐下。
  雪灵跟着猫儿一路飞奔,已出了镇,越走越是荒芜,猫儿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雪灵暗忖:莫不是跟错了路?
  猫儿奔了一阵,陡地在一座山神庙前停了下来。
  山神庙甚是破落,久无香火。
  雪灵将猫儿收入怀中,悄悄走入庙内,并无见到东方小月,心下大疑,难道东方小月已经离开?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人道:“丫头,别来无恙。”
  雪灵闻声一瞧,讶然道:“婆婆!”
  一人自山神像后面走出,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
  雪灵雀子般飞了过去,拉着那婆婆的手,喜道:“婆婆怎么来了这里?”
  婆婆笑道:“老婆子见了猫儿,就知道你在附近,便要猫儿将你带来了。”
  雪灵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婆婆正是赠予雪灵猫儿之人。
  雪灵道:“婆婆要雪灵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婆婆抚着雪灵的头笑道:“婆婆想你了。雪灵,你怎么让猫儿独自跟出来了,是不是遇着意中人,让猫儿去找他了?”
  雪灵羞道:“婆婆……”突地哎呀一声,原是想起了黑蜘蛛。
  婆婆闪目道:“怎么了?”
  雪灵当下将那日比武招亲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婆婆微笑道:“七指血魔乃是老婆子故人,他的事情老婆子也知道不少,根据当时的情形,血魔多半不会杀那黑小子。据老婆子猜测,他是想救他。要解血魔毒,非少林易筋经不可,血魔定是将黑小子带上少林了。丫头,这事包在老婆子我身上了,你不如跟着老婆子一起上少林,去见见你的心上人,如何?”
  雪灵喜上眉梢,突又想起蓝彩蝶、青儿二人,道:“婆婆,雪灵还有两位朋友在客栈等我,我先跟她们道个别。”
  当下这一老一少二人回了客栈,一入客栈,雪灵不由花容失色,失声道:“彩蝶谷主!”
  不知什么时候,彩蝶谷主已来到了客栈。
  谷主一见雪灵,冷然道:“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蓝彩蝶惊道:“姑妈,是我自己要出谷的,与雪灵妹妹没有关系。”
  彩蝶谷主冷哼一声,并不理睬,一眼却瞧见了与雪灵同来的白发婆婆,瞧了半晌,突然捂住肚子大笑道:“想不到昔年美貌倾城的柳无眉居然变成了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太婆了。”
  雪灵当日在彩蝶谷便听彩蝶谷主提起过柳无眉,心中已隐隐猜出白发婆婆便是柳无眉,现下听彩蝶谷主这么一说,仍不免吃了一惊。
  柳无眉白发无风自动,道:“蓝伊人,你不待在谷里做你的谷主,却又跑出来作甚?”
  蓝伊人(彩蝶谷主)咬牙道:“柳无眉,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夫离子散,今日老天有眼,让我遇着了你,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柳无眉叹道:“蓝姊姊,你至今仍执迷不悟么?”
  蓝伊人怒道:“少废话,纳命来罢。”双手一展,手中多了一条蓝色绸带,毒蛇吐信般向柳无眉疾卷而去。
  柳无眉不敢托大,手中拐杖一挑,将绸带格了开去,口中道:“蓝姊姊,且听小妹一言。”
  蓝伊人默不作声,手腕一抖,绸带长了眼睛一般,绕开拐杖,直缠向柳无眉手腕。
  两人昔年交手不下百次,彼此武功极是了解。柳无眉拐杖一抹,人已退开。
  雪灵等三人不料两人见面就打,早已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只见蓝伊人手中绸带时而直袭,时而飞卷,柳无眉手中之杖更是虎虎生风,两人斗了个不分上下。
  忽然,柳无眉轻叱一声,拔地而起,拐杖绕开了绸带,向蓝伊人前胸急刺而来。
  蓝伊人心中一凛,待要闪避,不料柳无眉此式乃是虚招,拐杖已是一横,改刺为劈。
  眼见蓝伊人便要伤在杖下,突见蓝彩蝶惊呼一声,抓了桌上筷子激射而出,柳无眉本就无心伤人,身子一闪,攻势已撤。
  雪灵这时业已跃出,拦在二人中间道:“两位前辈,莫要再打了。”
  蓝伊人怒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小辈说话,闪开。”说着已一掌拍出众人不料蓝伊人说动手就动手,出手相救已是不及。
  突然一道白影疾射而出,居然是猫儿,射出之势势不要挡,蓝伊人不防之下,已被猫儿一头撞中小腹,虽未受伤,却是奇耻大辱,手腕一折,疾抓向那猫儿。
  这时,只听叮的一声,自蓝伊人腰际落下一件物事来。
  柳无眉脱口道:“追魂令?”
  蓝伊人怔了一怔,抓势立散,猫儿已缩回雪灵怀中。柳无眉已自袖中摸出一样物事,赫然也是追魂令,蓝伊人不由脱口道:“你也接到了追魂令?”
                 
  第二十七章追魂使者柳无眉苦笑道:“接到追魂令就意味着死,咱们姐妹还有什么好争的。”
  蓝伊人呆了一呆道:“死倒也未必,你我若是联手,我就不信追魂使者有三头六臂。”
  柳无眉豪气顿生,笑道:“姐姐所言极是,死也总要拼一拼的。”
  雪灵等人见二人一笑抿恩仇,顿时松了一口气,蓝彩蝶不由道:“姑妈,追魂使者是什么人??”
  蓝伊人叹道:“追魂使者出现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他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测,匪夷所思,凡是接到追魂令者,从未有人在他手下逃生。”
  “追魂使者当真那么厉害么?”雪灵接着问道。
  蓝伊人又道:“没有人见过他出手,见过的想来都已死了。”
  柳无眉道:“姐姐,接到追魂令都会提一个要求,你可曾提出?”
  蓝伊人道:“尚未提出,你呢?”
  柳无眉摇头道:“也没有。”
  蓝伊人道:“唉,我现下若是能见上他一面,死也甘心了。”
  柳无眉瞧了雪灵等人一眼,这几人均是聪颖过人,大是识趣,互视一眼齐声道:“我们先出去逛逛。”
  柳无眉待三人离去才道:“姐姐,你还是忘不了他么?既忘不了,何以不去找他?”
  蓝伊人怅然道:“他的身份地位异于常人,我又怎么能轻易去找他?”
  柳无眉默然,仿似又回到了从前,面上神情时喜时嗔,半晌才道:“天下最可怜者莫过于女人。姐姐,我现在好生后悔。”
  蓝伊人道:“妹妹后悔什么?”
  柳无眉慨然道:“当时我一见他,便像着了魔一般,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原以为挤走了你,我就能一辈子得到他。我现在才知道,我实在是错得离谱。”
  蓝伊人苦笑道:“他不属于任何人,天下间的女子只不过是他的点缀而已。”
  柳无眉不由道:“姐姐既已看透,又何必再留念?”
  蓝伊人幽幽道:“妹妹不也曾身陷其中,不能自拔?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这道理虽是人人懂得,却未必人人都能做得到。”
  柳无眉怔了一怔,蓝伊人的话仿佛触动了她的心思,怅然吟道:“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几思量,还是相思好。”
  蓝伊人叹道:“妹妹昔年国色天香,不想今日却是白发苍苍,都是相思害人。”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笑道:“好一对痴情女。”
  二人皆是一惊,这人好厉害的轻功,悄无声息到了身侧,自己居然毫无所觉,若是对已不利,这情形倒是糟糕至极,两人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柳无眉已然叱道:“什么人鬼鬼祟祟,滚出来。”
  说话之人一声冷笑:“两人都在,好极好极。”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人鬼魅般现出身来。
  这人身着白麻衣,腰间斜插一根丧棒,面上带着一副哭面具,声音如刀:“你们还有三天的时间想想提什么条件,三天时限一过,本使者便要追去你的魂魄。”
  这人居然是追魂使者。
  蓝伊人冷笑道:“追魂使者,你道我们是怕了你不成?”
  柳无眉亦冷道:“今日我们姐妹便将你打出原形来。”
  二人对视一眼,杖带齐出,向追魂使者疾攻而出。
  追魂使者好似并不将二人看在眼里,待攻势及身才斜身闪开,漫不经心地拍出一掌,这一掌虽是悠然拍出,却一招便将二人迫开,追魂使者讽道:“两位若是一心求死,倒也不急,三日之后本使者再来取你们性命。”
  “性命”二字刚一出口,人已飘出了门外。
  二人此时已生同仇敌忾之心,哪里能容得追魂使者就此离去,同时道:“哪里走?”已追了出去。
  这时,恰逢雪灵等人回来,正遇上鬼气森森的追魂使者,又见柳蓝二人追出,三人顿时各自向追魂使者拍出一掌,将追魂使者阻住。
  追魂使者身子一止,森然道:“三个丫头功夫倒是不错。”
  柳蓝二人此时已迫了过来,轻叱一声,已向追魂使者攻去。
  追魂使者身子一晃,顿时又闪出四个追魂使者,怪笑连连,各出一掌,立时五个掌影闪出,一时间漫天掌影,五人各自出招抵挡,追魂使者五掌迫开众人,身已闪出,留下如同自地狱而发的声音:“三日后本使者便再不留情,届时会再送上三块令牌。”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五人均觉冷汗直冒,蓝伊人颤声道:“魈魑九影!”
  柳无眉怔然道:“追魂使者取我们性命实如儿戏,三个丫头,你们尽快离去。”
  三人齐声道:“不。”
  蓝伊人正色道:“真是一群不知地高天厚的孩子。追魂使者武功深不可测,方才闪出五个人影,只不过是魈魑九影中的五影,便如同五人一起出手,魈魑九影可身化九人,天下有谁能抵得住九个追魂使者的合力之击?”
  三人简直闻所未闻,天下间还有这样的武功,不由怔住,面上神情却并无惧畏之色。
  柳无眉突然道:“此刻追魂使者已现身,妹妹本亦欲去少林一趟,咱们不如结伴去少林与三空大师共同商议此事。”
  三个年轻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以为然,蓝伊人沉吟片刻道:“此事现下也只得如此,只是咱们一行五名女眷同上少林,恐有不妥之处。”
  柳无眉却道:“若是少林挺身而出,与武林各大门派联起手来,灭了追魂使者,实是为武林苍生造一大福,又岂能拘于小节?”
  雪灵心系黑蜘蛛,附和着道:“婆婆所言极是。”
  蓝伊人却道:“咱们不妨先去找……”话未说完,柳无眉已道:“姐姐莫非是寻那个负心人帮忙?”
  蓝伊人面上不由一红,柳无眉叹道:“姐姐,你至今仍不能看透么?”
  蓝伊人怔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咱们务必三日内赶到少林,否则时间一到,追魂使者绝不会似今日这般轻描淡写,轻易撒手。”
  柳无眉道:“事不宜迟,咱们此刻便动身。”
  第二十八章武林世家一“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合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雨后庭院,晨雾薄笼,碧瓦晶莹,春光明媚。芍药带雨含泪,脉脉含情,蔷薇静卧枝蔓,娇艳妩媚。
  一场春雨过后,万物皆新。一个锦衣男子静立于河畔,低声吟道:“阴阴溪曲绿交加,小雨翻萍上浅沙。鹅鸭不知春去尽,争随流水趁桃花。”吟罢,微微叹道:“又是一个春,人生能有几回春?”身后一年轻女子跟着喃喃道:“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盛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言罢,亦是微微叹息。
  锦衣男子道:“悦儿何以如此伤怀?小小年纪,竟亦生出这迁逝之感?”
  被称为悦儿的女子竟然是莫心悦,莫心悦展颜道:“女儿只是无心而发。”
  锦衣男子正是武林世家的莫一帆莫老爷。
  莫一帆转头瞧着湖中嬉戏鸭鹅,叹道:“悦儿,你又是想起了东方小月罢?”
  莫心悦眼睛一红道:“爹,女儿寻了数日却无消息,亦不知他是生是死。”
  莫一帆喟然道:“东方兄遭此不幸,爹爹委实心痛万分,只恨不能手刃仇人。悦儿,爹爹真是后悔同意了你们的亲事,爹爹实是把你推入了火坑呀。”
  莫心悦道:“女儿已嫁与了他,便生是东方家的人,死是东方家的鬼。如今小月下落不明,女儿又怎能置之不理,不闻不问。”
  “不愧是我的女儿。”莫一帆神色一黯道:“只是你担起这个责任,便苦了你。”
  莫心悦幽幽道:“女儿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说话间,两人身后缓缓行来一人,居然是唐青衣。
  莫心悦迎了上去道:“唐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莫一帆亦道:“外面风大,唐姑娘,你身子虚弱,不宜吹风,悦儿,快带唐姑娘回屋。”
  莫心悦扶了唐青衣,唐青衣道:“妹妹,姐姐已是劳烦不少,现在姐姐身体已好了许多,正当别过。”
  莫一帆已道:“唐姑娘说哪里话,唐门千金能来莫府一住,实是给了老夫天大的面子,老夫欢喜尚且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劳烦。”
  莫心悦亦道:“姐姐说这番话实是见外,既已姐妹相称,便如同一家人,又何必再分彼此。”
  唐青衣笑道:“莫大侠之言实教小女子汗颜。妹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须一别,有缘日后自能相见。”
  莫心悦眼珠子一转道:“妹妹知道唐姐姐心焦你的秋公子,只是仓促之间多半亦难以寻着,妹妹亦在找人,便要下人替你留意便是。况且妹妹大哥莫心亭亦是人中之龙,与你的秋公子相比亦不会差上多少。实不相瞒,妹妹已差人去寻大哥,这几日想也该回来了,若是姐姐有意,妹妹便做回媒人,如何?”
  莫一帆不由笑道:“亭儿若能得佳人垂青,那便是亭儿的福份了。”
  唐青衣面泛红晕,莫心悦接着笑道:“姐姐面若桃花,楚楚可人,真是爱煞人了。哥哥见了一定会大流口水,无心再踏江湖半步了。爹爹,你说是不是?”
  莫一帆开怀笑道:“正是如此。”
  莫心悦又道:“姐姐,就这么说定了,若是大哥回来姐姐瞧不中,那时再走也不迟,耽误不了多少时候的。”
  唐青衣见父女二人竭力挽留,盛情难却,只得道:“那小女子便再叨扰几日。”
  莫心悦雀跃不已,接连翻了几个筋斗。
  莫一帆皱眉道:“哪里还有一点点姑娘家的样子。”
  莫心悦扮了个鬼脸,将唐青衣拉入了屋内。
  ※※※暮色渐沉,暮色中匆匆行来一人,居然是达达大师。达达行至莫府驻足不前,犹疑半晌,这才上前拉起门环,砰然敲响。
  门应声而开,莫府家仆探出头来,见是个和尚,怔道:“大师可是化缘?”
  达达低头道:“贫僧来自少林,应三空大师之言递封书信前来莫府。”说着自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道:“劳烦施主转交莫……莫施主。”
  家仆接了信道:“原是少林高僧,请进来一坐。”
  达达道:“那倒不必,贫僧告辞。”
  家仆很是热心,陡然间觉得眼前的和尚极是眼熟,不由瞧定了达达。
  达达头垂得更低,家仆好似认了出来,突然道:“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向护卫,你……你怎么做了和尚?”
  达达又怎能说出其中缘由,讷讷道:“这个……这个……”
  家仆已拉住了他的手道:“你无端不见,老爷极是心急,生怕你出了意外,差了多人去寻你,不想你却……今日来到府上,定要进来坐一坐,说个明白清楚。”说着已大声呼道:“老爷,老爷,向护卫回来了。”
  达达一听家仆这么一喊,情急之下连忙挣手。家仆虽也身具武功,但都是一些平常武艺,稀松已极,达达曾是莫府护卫之首,家仆已怎是对手,达达一挣便已脱手。
  达达见挣脱手来,正要落荒而逃,莫一帆已自内走了出来,一见达达,呆了一呆道:“向护卫……你……你出家了?”
  达达垂首道:“贫僧达达,见过莫施主。”
  莫一帆闪目道:“向……达达,此番前来何事?”此言一出,顿有别扭之感。
  达达接道:“主……莫施主,贫僧乃是遵三空大师之命前来送信。”达达称呼莫一帆主人已久,一时半会间竟也该不了口。
  家仆已将信递与莫一帆手中,莫一帆展信阅了内容,手掌一紧,信纸已化为碎屑散于风中。莫一帆道:“达达,既已来了,便进来喝杯茶。”已转身走入室内。
  达达见了昔日主人,怔然片刻,随莫一帆入了庭院。
  院内众护卫早已听到家仆呼声,迎了上来,见是个和尚,皆是一怔,其中有少都知晓达达极是倾慕莫大小姐,有曾与达达不合者已讽道:“哎呀不好,向护卫做了和尚,岂非成了太监的家伙,是个废物了。”家仆叱道:“不得胡言。”
  达达的头几乎夹到了两腿之间,逃也似的入了屋中。
  莫一帆高坐堂上,指着堂中木椅道:“坐。”
  达达垂着头,极是狼狈,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莫一帆道:“你已是出家之人,不必再将老夫当作主人。”
  达达应了一声,却不抬头。
  “唉,老夫知你因何出家。”莫一帆叹道:“实是老夫教女无方,才致你生了遁入空门之心。”
  达达忙站起身来,急道:“莫施主千万莫这么说,一切都与小姐……莫施主没有干系。”
  莫一帆瞧着达达,默不作声。达达只觉芒刺在背,坐立难安。
  莫一帆良久才道:“你现在可还喜欢悦儿?”
  达达怔住,吞吞吐吐道:“这个……我……贫僧这个……”
  莫一帆又道:“老夫知道你很难回答,唉,只是可怜了悦儿。”
  达达不由脱口道:“小姐怎么了?”话一出口,面上不由一红,又垂下了头。
  莫一帆道:“悦儿嫁入落日山庄之事,你可知晓?”
  达达点头道:“只可惜落日山庄惨遭灭门。”
  第二十九章武林世家二莫一帆叹道:“正是如此,东方小月手无缚鸡之力,如今生死不明,却叫悦儿守在活寡。”
  达达脱口道:“东方小月他……”话已到口边,不知怎的又缩回了口中。
  莫一帆道:“东方小月他怎么了?”
  达达诌道:“他……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竟然让大小姐受此苦难。”
  莫一帆道:“现下你该懂得老夫的意思了。”
  达达不解道:“施主的意思贫僧不明白。”
  莫一帆突然道:“莫非你想做一辈子和尚?”
  达达惑然道:“贫僧……”
  莫一帆陡地冷笑一声道:“老夫看错了你,悦儿说得对极,你确然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幸好悦儿没有钟情于你,不然岂非比嫁入落日山庄还要悲上百倍?”
  达达一愣:“施主既这么说,贫僧便告辞。”
  莫一帆并不相送,自语道:“本还想交悦儿托付给他,实在是太令老夫失望了。”
  达达行出的身子顿时止住,脸涨得通红,哑声道:“施主所言当真?”
  莫一帆闭目不语。
  达达突然屈膝而跪道:“向天问愿为老爷效犬马之劳。”
  莫一帆睁目笑道:“老夫还真以为你是个蠢材。”
  向天问欣喜若狂道:“属下当真是蠢到了极点。”突又皱眉道:“只是小姐那面……”
  莫一帆叱道:“悦儿一向听从老夫之言,你又担心什么。”
  向天问大喜道:“属下,不,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小婿这就去还俗。”
  莫一帆摇头道:“此刻称老夫岳父还嫌过早,这还俗之事倒也不急。”
  向天问怔然道:“为什么?”
  莫一帆正色道:“向天问,你要明白一件事,想要成为莫家的女婿,必须做一番事迹来证明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向天问挺起了胸,大声道:“那是自然。”
  莫一帆又道:“你须记住,你不是效力于老夫,而是效力于整个武林,效力于天下苍生。”
  向天问神色变得肃然。
  莫一帆缓缓道:“你可知道三空大师信中内容?”
  向天问摇头道:“我未曾抓开书信瞧过。”
  莫一帆道:“现下有一个可以让你天下闻名的机会。”
  向天问喜道:“谢老爷提携。”
  莫一帆接着道:“三空大师在信中告诉老夫,追魂令已在少林出现。三空大师目下身受重伤,三界掌门闭关未出,三空大师极是怀疑三界已遭奸人所害,并且发现少林经常有陌生之人出现,形迹可疑,少林中极有可能已混入奸细。现在你可知道老夫不让你急着还俗的原因了么?”
  向天问道:“明白。”
  莫一帆笑道:“果然是个可造之材。你现在身负重任,要密切注意少林每一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向老夫报告。”
  向天问呆了一呆道:“那三空大师那面……”
  莫一帆道:“三空大师行踪大有可能已被监视,若是你与他见面,岂非前功尽弃?”
  向天问立时道:“属下明白了。”
  “此事极为机密,稍有不慎,少林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你须得小心,不得向任何提起今日之事。”莫一帆沉声道:“若是你能解了少林此难,悦儿便非你莫属,亦不须老夫去做周旋之言,一切都看你的表现了。”
  向天问豪气顿生道:“属下一定不辜负老爷的期望。”
  向天问陡又记起一事道:“老爷,追魂使者极是厉害,依我的武功万万不是他的对手,若是遇着了他,该如何行事?”
  莫一帆沉声道:“简单容易的事人人能做,哪里还有英雄?”
  向天问见莫一帆的口气有些严厉,当下道:“属下知道了。”
  莫一帆笑道:“此事一成,便是你与悦儿成婚之日。”
  向天问大喜,心下暗暗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将东方小月的行踪说出,否则哪有今日之事,当下道:“多谢老爷。”
  莫一帆摆了摆手道:“天色已晚,老夫已差人安排了房间,你且先歇息,待天明了再走。”
  向天问应了,离椅而起,行至门口,忽觉香气扑鼻,向天问偷目一瞧,竟是莫心悦。向天问心中一慌,忙低头走出。
  莫心悦并未在意,道:“爹,方才女儿听见家仆呼声,可是哥哥回来了?”
  莫一帆笑道:“看把你急的,若是亭儿回来,早差人叫你了,岂会等到此刻。”
  莫心悦笑道:“爹,刚才怎么有个和尚在?”
  莫一帆已皱起了眉道:“女孩儿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莫心悦吐了吐舌头,燕子般飞了出去,道:“爹,哥哥回来告诉他,妹妹替他做了个大媒。”
  莫心悦回得房中,唐青衣蹙着眉,失神地瞧着突突闪烁的烛焰,莫心悦俯过身子,弹去结成团的烛心道:“唐姐姐,瞧你这般模样,莫非又在想那秋公子?”
  唐青衣轻展秀眉道:“休要取笑姐姐。”
  莫心悦眨着眼道:“唐姐姐,妹妹敢保证,待哥哥回来,你瞧了定然觉得不会比你的秋公子差。”
  唐青衣笑道:“其实我早已见过他了。”
  莫心悦睁大了眼睛道:“唐姐姐认识我哥哥?那是再好不过,省得我费口舌给他说好话。唐姐姐,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
  唐青衣婉然道:“你哥哥确实是人中豪杰,谁若是嫁给了他,实是天大的福气。只是……”
  莫心悦不由道:“唐姐姐,只是什么?”
  唐青衣微微一笑道:“只是姐姐心有所属,心中再装不下任何人了。”
  莫心悦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哥哥真是可怜。”
  唐青衣被触及了心事,幽幽一叹,不再说话。
  莫心悦搬了椅子坐在唐青衣身侧道:“唐姐姐,你如此心仪于你的秋公子。我倒想知道那秋公子生得何般模样,竟然能让唐姐姐这样的第一美女芳心暗许,搞得失魂落魄。”
  唐青衣面上喜悦,道:“他虽称不上仪表堂堂,潇洒英俊,却有一种令人心醉的气质,特别是他的眼睛,永远都是亮晶晶的,叫人不由自主的迷失其中。他的武功很高,却从不骄奢,哎,只是你永远也猜不透他的心事。”说到此处,唐青衣轻叹一声。
  莫心悦瞪大着眼道:“这样的男子很普通呀。”
  唐青衣不由一笑,问道:“妹妹,你的东方小月又是什么样子?”
  莫心悦呆了一呆,惆怅地抚了抚秀发道:“他么,文质彬彬,举止文雅,是第一才子。只是与你的秋公子相比,武功就差得远了,手无缚鸡之力,正是这样,妹妹才担心他。他从未涉足江湖,又怎会晓得江湖险恶,人心狡浍,妹妹生怕他入了江湖,现已……”莫心悦几乎落下泪来。
  唐青衣抚去莫心悦面上泪痕,将她揽在怀中,心疼地道:“妹妹不要难过,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言罢,又长叹一声道:“妹妹柔弱善良,他又怎么狠得了心抛下你独自离开?”
  莫心悦的泪已流出:“唐姐姐,你错怪他了。他一心报仇,只是怕连累了妹妹才这么做的。”
  唐青衣默然叹道:“妹妹,你这般体贴可人,不知是他修了几辈子的福份。”
  两人都不再说话,各怀心事,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莫心悦才擦了面上泪珠,强颜道:“姐姐,咱们莫要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唐青衣嫣然笑道:“也好。妹妹,姐姐若不是遇上了你,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姐姐该怎么谢你呢?”
  莫心悦捂住了唐青衣的口嗔道:“唐姐姐,你又来了。那是妹妹与唐姐姐有缘才会相见,莫要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不然妹妹可要生气了。”
  唐青衣转了转眼珠,突然抱拳憋着喉咙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莫心悦见唐青衣故作男儿模样,早笑得弯下了采,喘息着笑道:“那便嫁与了我罢。”
  两人笑作一团。
  这时,屋外突然隐约传来吵闹之声,两人静了下来,竖耳听了一会,莫心悦道:“姐姐请稍等,我去瞧瞧。”
  第三十章武林世家三莫心悦推开门,吵闹声更加清晰。
  莫心悦循着声音寻去,只见四个护卫正围着一个光头和尚。这几名护卫显都喝了酒,莫心悦刚近身便闻得酒气熏人。几人并未瞧见莫心悦,一名护卫看上去像是几个人的首领,指着和尚道:“姓各的,当年你在莫府作威作福,老子早就瞧你不顺眼,现在做了和尚,老子还从未试过揍和尚是什么滋味,今儿个非得试试不可。”
  向天问面对四人并不畏惧,不屑道:“那是因为你们不尽忠职守,莫要忘了你们入了莫府应该做些什么。你们在府外胡作非为,做了不少恶事,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么?我没有将你们几个的烂事禀告老爷,你们非但不谢我,还恶语相向,良心着实都叫狗给吃了。”
  护卫首领不由一愣,面色阴晴不定,阴森森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向天问道:“自己做的事难道都不记得了?”
  护卫首领双眉一竖,身后另一护卫附耳道:“大哥,这小子好像知道咱们不少的事,若是叫老爷知道了,不死也得脱层皮。现下咱们人多,不如做了他,以绝后患。”
  护卫首领沉吟不决,突然向向天问笑道:“向大哥,咱们兄弟此前多有得罪,请向大哥大人不计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向天问笑道:“算你识趣。”
  护卫首领瞧了瞧天色,走上前去道:“老爷已经歇息,天色还早,不如小弟作东,出去喝上两杯。”说着,已拉住了向天问的手。
  向天问心情极佳,早已不将自己当作佛门弟子,当下爽然而应。
  那人握着向天问的手,却向另几名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几名护卫也笑嘻嘻地拥了上去,将向天问围在中间。一名护卫悄悄自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向向天问腰际刺了过去。
  向天问正是志得意满,待刀刃刺入肌肤,心中一惊,心知上了几人之当,喝酒是假,杀人是真,正待出手,护卫首领双手一紧,已拿住了向天问脉门,向天问脉门被扣,哪里还使得出力来?
  向天问只觉腰间一寒,刀也刺入,只是刀刃刚入肤半分,只听那刺刀之人一声痛呼,刀已脱手,回首一瞧,不由魂飞魄散,失声道:“大小姐!”
  莫心悦铁青着脸,方才正是她以一粒石子打脱了护卫手中之刀,将向天问自阎王殿前拉了回来。
  其余几名护卫一见莫心悦,不知如何是好,都等护卫首领说话。
  向天问由死而生,不由出了身冷汗,却见是莫心悦救他,心中怒气早已化为了欣喜,怔然想道:“她救我,竟是她救我。”
  护卫首领挺了挺胸道:“禀报小姐,在下等人夜间巡逻,发现这和尚鬼鬼祟祟,加以盘问,不料他却向我等出手,是以才出现刚才这般局面。”
  莫心悦冷笑:“继续说,本小姐倒要瞧瞧你还能编出什么谎言来。”
  另一护卫见莫心悦如此说法,心知事已败露,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手指着护卫首领道:“小姐,我只是受他指使,他才是罪魁祸首。”
  其余护卫一见此情,纷纷跪倒,连声道:“正是这般。”
  护卫首领怒道:“你们……”话到口边,心知怒亦无济于事,道“大小姐,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属下绝不皱半分眉头。”
  莫心悦面色一寒道:“莫府有你们这样的护卫实是不堪,本小姐也不为难你们,你们速速离开莫府,从此莫要再踏入莫府半步,滚!”
  几名护卫如获大赦,磕头如捣蒜,忙不迭地飞奔而出。护卫首领怔了一怔,也抬步而出。
  向天问瞧着莫心英姿勃发的样子,一颗心早已醉了,痴痴地瞧着莫心悦,早已忘了身处何地。
  莫心悦此时才看清向天问的面容,失声道:“向护卫,你,你为何出家了?”
  向天问这才如梦方醒,讷然道:“小姐刚才说什么?”
  莫心悦不由道:“我是说……你出家莫不是因为那日我的不敬之言。”
  向天问忙道:“小姐不要误会,在下出家另有缘由,与小姐毫无关联。”
  莫心悦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如果是那样,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对了,你出家了怎么又来了这里?”
  莫心悦的神情大是可爱,向天问心神一荡,心中想道:“若是能娶了她,当真是比做什么都要开心百倍。”几乎将方才与莫一帆的对话全然倒出,突又想到莫一帆的叮嘱,这才收了口道:“为了送信而来。”
  莫心悦奇道:“送信?送什么信?”
  向天问不敢再说,生怕心动间将什么都说了出来,却又不知说什么对能应付。若是就此走了,心中又是万万舍不得离开莫心悦半步,面上神色复杂得紧。
  莫心悦见他不答,知他不便说出,亦不追问,当下道:“你先歇息吧。”
  向天问应了一声,只是一双腿早已被钉在了地上,挪不得半分步子,一双眼更是盯在了莫心悦的身上,舍不得移开丝毫。
  莫心悦见他神色,知他心意,不由一叹道:“向护卫可还记得我的昔日之言?”
  向天问早已沉醉,耳里哪里还能听得到话,更是无话可说。
  莫心悦自遇着东方小月方才懂得男女间的情爱实是叫人捉摸不透,难以舍却,自然了解向天问此际心情,她哪里知道她爹爹早已许下诺言,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只见刚刚逃出莫府的几名护卫慌慌张张地奔了回来,面上充满了恐惧之色。
  莫心悦冷笑道:“见着鬼了么?”
  跟在最前面的护卫神色正像是见了鬼一般,噤若寒蝉,惊恐万状地道:“外面……”
  话未说完,门已轰然而开,院内灯火微弱,借着依稀之光,一人肩上托着一具黑漆油亮的棺材自外而入。
  灯光忽明忽暗,照在那人脸上亦是阴暗不定。
  情形委实过于诡异,也难怪几名护卫吓破了胆。人有时很奇怪,活人尚且不怕,千方百计置人于死地,却偏偏又怕起了死人。莫心悦手心已沁出冷汗。
  那人缓缓跨出,忽然间便已入了院内。那人仿佛根本没有瞧见院子里的人,自顾将肩上之棺卸下,然后转身便走。
  向天问瞧着莫心悦的神色,挺胸道:“你是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那人面上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说话的语气也不带一丝人气,冷然道:“人已送到,请接收。”
  向天问不由怔住,向莫心悦瞧了一瞧,莫心悦脱口道:“什么人?”
  棺材里这时陡地传咚的一声,众人只感头皮发麻,棺材里装的是死人还是活鬼?
  那人手掌一翻自棺侧一拍,棺盖霍然飞起,众人虽然惊悚,目光却不由均瞧向棺内。
  莫心悦一眼瞧过,顿时花容失色,失声道:“大哥!”
  棺材里的人赫然是莫心亭。
  第三十一章送棺之人一莫心悦眼睛一红,嘶声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大哥?”说话间已扑向那人。
  那人身如鬼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已闪开,口中道:“他还没死,只是若只与我纠缠,很快便就要死了。”
  莫心悦怔了一怔,折回棺旁,莫心亭果在微微呼吸,见众人仍在发愣,莫心悦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抬大哥出来。”
  那人道:“再见。”
  突然听到一人道:“且留下。”莫一帆已飘至院内。
  那人并不理睬,闪身掠出,莫一帆身子一展,苍鹰般扑来,只见两人身形如电,自空中来回穿梳,那人好似不愿与莫一帆动手,便处了下风,怎么也摆脱不了莫一帆的追势,只得停了下来。
  那人闪目道:“不救莫大少,却来拦我,真是主次不分。”
  莫一帆道:“悦儿,将亭儿带入室内查探伤势。”莫心悦红着眼恨恨地瞧了瞧那人,几人合力将莫心亭小心抬入室内。
  莫一帆这才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亭儿与你有何怨仇,将亭儿伤成此般模样?”
  那人不动声色道:“莫老爷,莫非你也认为莫大少是在下所伤?”
  莫一帆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那人居然叹道:“想不到武林世家见多识广的莫老爷也有糊涂的时候。若是在下伤了莫大少,又何必再送到府上?”
  莫一帆顿时一怔,亦觉有理,当下道:“若非你所伤,老夫便先谢过阁下送人之情。”
  那人道:“谢倒不必,只要莫再拦我便可。”
  话虽如此,莫一帆倒也不能就此让这人走了,道:“只是其中不明之处甚多,老夫需问个清楚。”
  “在下遇着莫大少重伤不醒,恰巧在下认得他,恰巧在下亦知道莫府地处何方,便送了回来,这样的解释莫老爷可还满意?”
  莫一帆神色一凛道:“那为何又以棺装人?”
  那人怔了一怔,莫一帆又道:“阁下面上所带面具可谓巧夺天工,只是要避开老夫双目尚且不能,就请阁下摘了面具以真面目示人罢。”说话同时,莫一帆已暗提真气,只要那人语不投机,便立下重手。
  “莫老爷果然目光如炬,这样也能识得在下带着面具。”那人居然真的把面具摘下,灯光下是一张年轻的脸,陌生得紧,那人道:“在下只是江湖小辈,不足挂齿,莫老爷自然不会认得。”
  莫一帆心中暗忖:“这人确然从未见过,会是什么人?”口中道:“少侠师承何人?”
  那人道:“在下没有师承。”
  莫一帆闪目道:“那少侠一身武功从何学来?”
  那人冷冷道:“莫老爷是审查在下的来历么?”
  莫一帆却道:“审问倒是不敢,只是总要问上一问的。”
  ※※※莫心悦等人将莫心亭带入室中,胸前已呈紫黑色,依稀可以瞧出五指掌影,莫心悦目中含泪道:“哥哥,究竟是什么人将你伤成这样?”
  莫心亭早已昏迷,又怎能答得了她?
  莫心悦掌心抵了莫心亭后背,正待输入真气,一人突然道:“等等。”
  唐青衣已自外走了进来。
  唐青衣道:“方才听得外面吵闹,便来瞧瞧。”说话间唐青衣已瞧见了莫心亭胸前掌影,脱口道:“霹雳五毒掌!”
  莫心悦不由道:“姐姐,我哥哥可还有救?”
  “正是霹雳五毒掌。方才你若是输入真气,毒气回袭,不仅莫公子性命难保,你亦会受毒气所伤。”唐青衣蹙着眉仔细查看一番道:“霹雳五毒掌极其邪恶歹毒,练时需以五毒为辅。有练者为求速成,常以死尸作引。因其练法阴险,久已失传,想不到莫公子居然中了此掌。”
  莫心悦惊道:“那我哥哥……”
  唐青衣道:“妹妹不用担心,莫公子的伤势趋于稳定,已被人以巧妙手法封住了心脉要穴,将淤毒逼在了掌印之中,只需放掉毒血,加以解毒之药敷上,修养数日便无大碍。”
  莫心悦已吩咐下人取了银针,却又不敢冒然下针,唐青衣道:“姐姐对于解毒手法有些心得,让姐姐来吧。”
  唐青衣来自唐门,自是对各式解毒之法了然于胸,莫心悦大是放心。
  唐青衣接了银针,运气于指间,只见唐青衣纤手疾点,已在掌印五指间各刺了三个小孔,黑血自孔中汩汩流出,顿时室中弥漫了一股腐臭。黑血流了片刻,血色渐渐由黑变红,胸前的掌印清晰地显了出来。
  唐青衣自怀中摸出几个药瓶,各自倒出些粉末,要了酒来混在一起搅匀,却要莫心悦将药膏抹在了莫心亭胸膛之上,莫心悦心下明白男女授受不亲之故,已知唐青衣无意于莫心亭,心中暗叹,将药膏敷在了莫心亭胸上,道:“现在该怎么办?”
  唐青衣道:“先莫要解了穴道,若是毒血未放净,回了毒便糟了。”
  等了片刻,药已渗入肌肤,掌影渐淡,唐青衣陡然奇道:“咦,少林金刚掌!”
  莫心悦怔了一怔,唐青衣道:“施掌者好狠毒的掌力,居然将少林金刚掌与霹雳五毒掌融合一体,若不是这解救之人施以妙手,莫公子只怕是难以生还了。”
  这时,莫心亭轻哼一声,睁开了眼,莫心亭喜道:“哥哥,你怎么样了?”
  莫心亭强笑一下,微弱地吐出四个字:“追魂使者。”便又晕了过去。
  唐青衣道:“不要惊慌,他此刻极是虚弱,安排几人照料便可。”
  莫心悦安排了人,自语道:“追魂使者?外面那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定然就是追魂使者了。”一言而过,陡地跳了起来,奔了出去。
  唐青衣顿了顿,亦跟了出去。
  莫心悦方始奔出,便向那人扑了上去,怒道:“追魂使者,今日本姑娘便追了你的魂。”
  莫一帆身子一闪,拦住了莫心悦,道:“悦儿,你方才说什么?”
  莫心悦一字一顿道:“幸好唐姐姐施以妙手,大哥这才醒来。爹,大哥是被这追魂使者所害。今日定要杀了他为大哥报这一掌之仇。”
  那人面上瞧不出任何神色,言语之中却是颇为欣慰:“有唐门唐姑娘在,莫大少定然无碍,也算了了在下一桩心事,就此别过。”
  莫心悦已喝道:“哪里走,看掌!”莫心悦已绕开莫一帆,一掌向那人劈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送棺之人二那人一见莫心悦出手如风,招式狠竦,不由暗暗叫苦。
  你道送棺之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东方小月。
  那日东方小月带了莫心亭离开集镇,找了个僻静所在,打算为莫心亭疗伤,哪知一瞧莫心亭伤处,掌印已由红转黑,隐隐发出腥臭之气,方知是中了毒掌,幸得小月在妙谷峰与鬼医相处一年,倒也学得不少疗伤之法,才没有冒然出手,否则一旦真气运行,毒气便会疾发攻心,便再无救治之可能。
  东方小月将已散入脏腑的毒气小心地逼回那掌印之中,随后又封了掌印四周要穴,不让毒气散出。只是如何放出毒血,小月却泛了难,胸前要穴甚多,若是拿捏不准,毒血固然能散,莫心亭这条命只怕也是不保。
  小月本欲将莫心亭送到唐门,唐门高手云集,使毒之人极多,自然亦懂得解救之术,只是一想到幽怨的唐青衣,咆哮的唐老人,小月便不寒而栗,只得打消了念头。
  思量万分,莫心亭伤势暂不打紧,小月最终决定将莫心亭送回莫府,莫一帆名震江湖,并非浪得虚名,纵是没有解毒高手,凭着莫一帆的面子找上唐门,唐老人想必亦不会不理。
  主意打定,小月为了不让莫一帆认出本来面目,便用学来的易容之术做了一张面具,小月深知这面具难逃莫一帆双眼,便又在面具之下又易了容。莫一帆纵是老谋深算,倒也料不到眼前的东方小月两次易容,故而亦并未认出。
  莫心悦更是想不到眼前的这个竟然就是她梦回百度的东方小月,只当是伤她哥哥的罪魁祸首,使是完全是一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一心只想为哥哥报仇。
  东方小月习了易筋经和落日刀法,拳脚功夫虽是稀松平常,但论真功夫,莫心悦绝非对手,只是碍着对手是莫心悦,哪里能施杀手出来,况且莫心悦只攻不守,不求自保但求伤敌,一时间东方小月被逼得手忙脚乱。
  莫一帆目光如炬,早瞧出东方小月内功精湛,想不到拳脚功夫如此之差,不由大跌眼镜,暗自疑惑,但由于东方小月内功深厚,倒也不敢大意,深恐东方小月扮猪吃老虎,暗暗留心,只要东方小月一施杀手,便再顾不上江湖规矩要一拥而上了。
  东方小月被拼得险象环生,内心暗自焦急,眼前之人若是换了他人,东方小月早已拔出了腰中之刀,至少有二十三次机会将对方斩于刀下,可是眼前的人是莫心悦,他能拔刀么?更何况他早已瞧见唐青衣亦在观战,若是亮出刀来,唐青衣又怎么会认不出她送出的梦痕刀?小月亦在疑虑,唐青衣怎么会来到了莫府,莫非已猜出自己的身份来莫府找人?这么一分心,胸前已中了一脚,虽然东方小月有内功护体并会受伤,仍是隐隐生痛。莫心悦一招得手,精神大振,攻势更盛,口中道:“恶贼,怎么不使出你的毒掌来?”
  小月只觉满口苦涩,一面小心应付一面暗度情势,门已被莫一帆守住,虽说自己的轻功与莫一帆不相上下,但自己只是仗着一身深厚的内功而已,要想逼开莫一帆当真是难中之难,只得强打起精神,与莫心悦游斗。
  东方小月绝顶聪明,实乃练武奇材,与莫心悦斗了片刻,居然将莫心悦的家传莫氏掌法学了个七七八八,见招拆招,倒也打了个平分秋色,难解难分,场面也不如起初那般被动。
  向天问早已出了房,见莫心悦久攻不下,有心表现自己,大喝一声,已加入了战团。
  莫心悦暗暗心惊,对方所使掌法竟然跟自己像模像样,有时甚至比自己使的还要更为精妙,一颗心更为急躁,掌法之中的破绽更多。
  东方小月见向天问加入了战团,心中不由一喜,虽然奇怪向天问为何来了莫府,却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已施出莫氏掌法,手掌一翻当胸袭向向天问。
  向天问在旁已观战良久,只道东方小月功夫平常,只需出手便手到擒来,哪知东方小月是碍着莫心悦,式式投鼠忌器缩手缩脚,这一式使来实已施出了莫氏掌法之精华,哪里能闪避得开,顿时魂飞魄散,暗叫吾命休矣。东方小月与达达乃是相识,自然不会伤他,掌到胸前由拍变抓,已拿住了向天问胸前大穴,另一掌斜压向天问后颈,大声道:“住手。”莫心悦怎能听得进去,恍若未觉,自顾疾攻不止。
  东方小月心中泛难,他自然不能当真杀了向天问,手掌不由紧了一紧,这一紧不要紧,向天问只觉后颈一酸,全身乏力,哎呀叫出了声。
  这在这时,莫一帆身子一展,已将莫心悦的掌势封住,莫心悦眼睛一红,道:“爹……”
  莫一帆喝道:“达达大师乃是少林僧人,若是死在了莫府,叫爹如何有颜面去面对少林方丈?”
  莫心悦不由道:“那哥哥的性命就不要了么?”
  东方小月啼笑皆非,但莫一帆已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终于松了一口气,手掌也松得一松,向天问也舒了一口气。东方小月架住达达缓缓退向门口道:“莫老爷不愧是一代大侠,在下好生佩服,只是形势危紧,才不得不采取这般无奈之法,请大师谅解。”
  莫一帆抱拳道:“老夫相信亭儿并非你所伤,其中定有曲折。你且松了达达师父,莫要为难于他。”
  莫一帆业已看出,莫心悦功夫虽好,但比起莫心亭尚有距离。莫心亭亦不是伤他之人对手,若是东方小月伤了莫心亭,又岂会被莫心悦逼得手忙脚乱?
  东方小月笑道:“莫老爷明鉴,至于莫大少是谁人所伤,待他醒来一问便知。在下去也。”言语中已松开了向天问,展身掠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莫心悦生睁睁瞧着东方小月离去却没有办法,半晌才恨恨地跺脚道:“都是你才让他逃走了。”
  向天问本想在心仪美女前展现下英雄气魄,不料却帮了倒忙,被东方小月一招擒住,扭转了局势,心下羞愧不已,不知说什么是好,脸已羞成一块红布。
  莫一帆叱道:“休得无礼,回房再说。”
  众人回到房中,查探了莫心亭伤势,并不危及性命,都定下心来。
  莫心悦皱眉道:“爹,你见多识广,霹雳五毒掌有什么人会用?”
  莫一帆沉吟片刻道:“霹雳五毒掌极为难练,史上只有一人会用,爹也只是听说八十年前曾有一人会使,只是距今已久,那人若是仍健在,恐也得百岁以上了。”
  唐青衣道:“莫大侠,会不会是他的弟子?”
  莫一帆道:“迄今为止未曾听说有人施展此掌,不过也有这个可能。”
  唐青衣又道::“方才我曾检验过莫公子伤势,好似有少林大力金刚掌之嫌,这事会不会跟少林有关?”
  莫一帆摇头道:“少林与我无怨无仇,又怎会对亭儿施此杀手。”目光中却有意无意地瞧了向天问一眼,向天问心中一凛会过意来,莫一帆正是要他暗自调查,忙微微点头。
  莫心悦却道:“依女儿看,定是方才那人。”
  唐青衣摇头道:“练这种邪门外道的功夫定然满身邪气,方才那人倒是气宇轩昂,不会是他。”
  莫一帆道:“此事日后再说,你们先去歇息,待亭儿醒来,一切都会清楚。”
                 
  第三十三章范家祠堂一唐青衣与莫心悦回了房,唐青衣道:“妹妹,你可曾瞧出今晚之事大有蹊跷之处?”
  莫心悦怔了一怔道:“我方才一心只想着为哥哥报仇,并不留心。”
  唐青衣道:“那人功夫了,一招之间便擒住了达达,而与你动手时却式式留情,未下杀手,这是为何?”
  莫心悦细想方才发生之事,确是如此,不由道:“这人莫非是我相识之人?”
  唐青衣道:“极有可能,看来莫公子的确非此人所伤。”
  莫心悦皱眉道:“这人会是谁呢?”
  她们自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旭日东升,又是一个好天气。
  垂柳依依,垂入水中,湖中倒影边边,微风指过,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范家祠堂便建在这湖边。
  此外景色怡人,只是由于建了一座祠堂之故,来的人便少了——谁愿意在一座祠堂边谈情说爱呢?显得极为冷清。往日虽无人,今日却有两个。其中一个居然是江少雨,另一人则被反绑着双手,萎顿于地。江少雨自怀中抽出一条白巾,缠于祠堂前的树身之上,好整以暇地挨着那人坐下,哼着小曲闭上眼睛晒起了太阳。
  江少雨记得那金面堂主曾说过,如果有了唐鱼儿的消息便到范家祠堂前的柳树上绑条白巾,自然会前来相见。
  就在江少雨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影子急速闪过,掠进了祠堂。
  江少雨一跃而起,面色一整,方才的懒散之色一扫而空,提起了被绑之人入了祠堂。
  先入祠堂之人缓缓转过了身,面上的金色面具在自窗缝钻进的日光映射之下闪闪发光,正是金面堂主。
  江少雨恭敬道:“不辱使命,唐鱼儿已擒获。”说着已将被绑之人推了出来道:“这人就是唐鱼儿。”
  金面堂主目中闪过一丝奇特之色道:“果然是他。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本座便先记下你这一功,待日后完成大业,再行封赏。”
  江少雨喜道:“谢堂主。”金面堂主突然叱道:“门外什么人?”
  江少雨不由向门外瞧去,金面堂主突然向江少雨劈出一掌,江少雨冷不防,大惊之下已不及闪避,危急之中双掌提起,与金面堂主对了一掌,江少雨闷哼一声,被震得退出了一大步,只觉气血翻涌,不由惊道:“堂主,这是作甚?”
  金面堂主森然道:“接本座一掌而不受伤,着实不易。本座只是试试你的功力,莫要担心。”
  唐鱼儿身为唐门唐老人爱子,一身武功早已尽得唐老人真传,非同小可,要想轻易擒他谈何容易。金面堂主心生疑窦,生恐其中有诈,出手一试之下,已知江少雨功力匪浅,擒了唐鱼儿属情理之中,先些之疑顿消。
  江少雨心中一紧,心知金面堂主对其擒了唐鱼儿之过程生疑,当下道:“属下下擒这咸鱼儿着实不易。”
  “哦!”金面堂主道:“你且道来。”
  那夜江少雨随清冉道长离开少林,两人一路疾行,相互间暗暗叫劲,脚程之快令人咋舌,次日正午时分便已到了武当。二人暗自提神,以备与黑衣人一场恶战,哪知到了武当,却不见黑衣人的踪影,二人细寻一番,一无所获,武当早已撤了石人剑阵。二人入了武当,武当弟子死者不多,伤者却不少,正有一人忙着为伤者疗伤包扎。有一道士见了清冉忙迎了上来道:“师叔回来了。”清冉轻应一声道:“掌门何在?”
  那道士道:“弟子这就带师叔前去。”
  这时有一人道:“清冉师弟辛苦了。”正是清虚道长。
  清冉见了清虚道:“师兄,那些黑衣人……”
  清虚道:“幸得唐公子前来,这才解了武当的燃眉之急。”
  正俯身疗伤的那人抬起了头展颜一笑,抱拳道:“在下唐门唐鱼儿。”
  清冉道:“多谢唐少侠仗义相助。”
  唐鱼儿笑道:“切莫叫我少侠,武林同道本应互助共济。”
  江少雨一见此人便是唐鱼儿,当下留上了心,只见唐鱼儿虎背蜂腰,双目炯然有神,精神得紧。腰间别一个矾布行囊,双手洁净,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一副高手风范。江少雨心中暗忖,此人精气内敛,不可小瞧,当下抱拳道:“在下青城江少雨,久闻唐兄大名,今日一见,大有闻名不如见面之感,果是非同凡响。”
  唐鱼儿斜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鱼儿只不过是使了些毒术,实是江湖下三滥的伎俩,何来非同凡响?鱼儿更是极少行走江湖,自也谈不上什么大名,江掌门与鱼儿称兄道弟,鱼儿实不敢高攀。江掌门所言大是虚伪。”
  江少雨不料这鱼儿的脾气如此之臭,打了个哈哈道:“唐兄说笑了,江某见了唐兄确有一见如故之感。”
  唐鱼儿却冷笑一声,不再理他。
  清虚却道:“江掌门今日怎么有空到武当?”
  江少雨道:“正如唐兄所言,武林同道自当同舟共济,清冉道长去少林之时,江某恰巧也在,闻得清冉道长所言,武当受袭,江某自然不可袖手旁助,便自告奋勇前来相助。”
  清虚道了无量佛尊,道:“原是如此,贫道多谢江掌门好意。”
  江少雨笑道:“江某未能尽绵薄之力,道长此言实教江某汗颜。”
  清虚微笑道:“江掌门里面请。”
  清冉已查了众弟子伤势,只是些皮肉之伤,当下吩咐了其他弟子帮手,然后道:“唐施主,这些事便让武当弟子来做吧。”
  唐鱼儿拍了拍手,随清冉一起入了道观。
  武当弟子端了清茶,四人坐定,江少雨突然道:“唐兄此番来得武当所为何事?”
  唐鱼儿翻了翻眼道:“江掌门倒是爱管闲事。”
  江少雨闹了个没趣,饮了口茶,不再说话。
  清冉不解唐鱼儿何以对江少雨如此不快,但两人都是武当客人,岂能失礼,当下道:“江掌门,贫道无意中发现武当后山有一处极美所在,贫道带你去转转。”
  江少雨笑道:“甚好。”
  两人离了道观,清虚方道:“唐掌门身体可好?”
  唐鱼儿敬道:“托道长之福,家父身子健朗得很。”唐鱼儿顿了顿道:“此次鱼儿来武当乃是为了查一件事。”
  “哦?”
  唐鱼儿又道:“清虚道长定然还记得一年前落日山庄灭门之事。”
  清虚喟然长叹道:“只可惜贫道中毒之身未能制止惨案发生。”
  唐鱼儿亦叹了一口气道:“鱼儿正是为道长中毒之事前来。”
  第三十四章范家祠堂二唐鱼儿又道:“事发当日,去落日山庄贺喜的武林豪杰甚多,故而鱼儿知晓当日与道长同去之人还有少林三空大师,而且三空大师与道长同样亦中了毒。”
  清虚道长道:“唐施主消息果然灵通,正是如此。”
  唐鱼儿接着道:“道长身中之毒可解?”
  清虚道长黯然道:“毒虽已解,只是中毒太深,耽搁了些时日,贫道的这身武功,唉……”
  唐鱼儿神色亦是一黯,道:“家父的猜测果然未错。”
  清虚不由道:“唐掌门作何猜测?”
  唐鱼儿道:“实不相瞒,家父一直怀疑道长所中之毒乃是唐门特制的‘慢条斯理’之毒。”
  清虚怔了一怔,慢条斯理?这是什么毒,这名字亦是好生奇怪,简直闻所未闻。
  唐鱼儿又道:“寻掌的化功毒药入腹便会发作,道长此前可曾觉得有功力衰退的征兆?”
  清虚摇头。
  唐鱼儿道:“那便是了。唐门的‘慢条斯理’毒如其名,药性缓慢,平日根本难以察觉。这毒厉害便厉害在此处,平日难有所觉,只是一旦发作,若不及时祛毒,虽不致命,武功却再难以恢复,对于练武之人来说,这比要了性命还惨。
  唐鱼儿顿了一顿道:“只是这毒药从未流出唐门之外,如今道长中了此毒,唯有一个可能。”
  清虚接口道:“施主的意思是唐门有内奸?”
  “不仅如此。”唐鱼儿四周瞧了瞧点头道:“如果鱼儿没有猜错的话,武当内定然也有内奸。”
  此言一出,清虚不由大惊,唐鱼儿接着道:“道长可曾想过,若是道长在去落日山庄途中中毒,毒性发作绝不会如此之快,所以鱼儿大胆猜测定是武当内的人长年累月在道长的饮食之中下毒。”
  清虚皱起双眉,道“如此说来,少林内亦有奸细潜伏。”
  唐鱼儿点头道:“正是。”
  清虚忧然之色尽现于面,叹道:“贫道武功恢复与否尚在其次,只是少林、武当、唐门身处武林各大门派之首,若是当真有奸细潜伏,那么潜伏之人是什么人?为何人指使?又有何居心?”
  唐鱼儿默然道:“道长之忧正是家父心中疑虑。”
  清虚叹道:“武林恐怕又要再生枝节了。”
  这时,清冉道长自外走入,清虚奇道:“怎么只师兄一人?江掌门呢?”
  清冉道:“武当危难已除,江掌门已然离开武当。”
  唐鱼儿轻哼一声,站起了身道:“道长,武当遇袭实乃大事,日后需多加防备以免给贼子可乘之机。鱼儿事已证实,须回唐门向家父禀报,商议此事。”
  清虚道:“代贫道向唐掌门问安,施主一路小心。”
  唐鱼儿自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与了清虚道:“这是家父亲手配制的解药,只是道长中毒久矣,不知对道长武功的恢复是否有帮助。”
  清虚接了瓷瓶,竖掌道:“多谢唐掌门一番心意。”
  清虚、清冉二人将唐鱼儿送到山下,唐鱼儿道:“两位道长不必再送,鱼儿这就告辞。”
  唐鱼儿拜别了二位道长,出了武当,满腹心事,提气疾行。行了一阵,突见前方路上俯卧一人,一动不动。唐鱼儿大是奇怪,此处人烟稀少,怎会无缘无敌卧有一人?
  唐鱼儿的手不禁扣住了布囊,提神戒备,缓缓走至那人身侧,一瞧之下,不由惊呼出声,这卧倒之人居然是江少雨。他不是离开了武当么,怎么会在这里?只见江少雨满面铁青之色,双目紧闭,紧咬着牙关,面上隐现蓝色,一副中了毒的模样。
  唐鱼儿曾听闻江少雨之为人,虽是不耻,却也不能见死不救,况且这中毒征兆生平仅见,更具挑战性,当下扶了江少雨。
  江少雨经他一触,已睁开了眼,唐鱼儿道:“你怎会在此处?”
  江少雨喘息着道:“江某离开武当行到此处,路遇一人,突然向江某撒了毒粉,江某一时不察,着了道儿。”江少雨喘了一口气又道:“江某……”话未说完,江少雨已瞪大了眼睛,直瞧向唐鱼儿身后,嘶声道:“那人又来了。”
  唐鱼儿不禁回头向身后瞧去,却并不见人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却为时已晚。唐鱼儿只觉腰际一麻,已软倒在地,江少雨此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笨鱼一只。”
  唐鱼儿身虽不能动,口中却还能说话,恨声道:“无耻小人。”
  金面堂主已笑道:“当真是兵不厌诈。”
  江少雨道:“属下虽然自信,但若是真枪实刀地拼起来,要擒这臭鱼亦要花不少功夫。”
  金面堂主道:“很好,唐鱼儿便交给本座。”
  江少雨道:“属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金面堂主略一思忖道:“近日江湖传闻追魂使者与追魂令已然出现江湖,你便去查清此事。”
  江少雨神色一凛道:“是。”
  金面堂主又道:“追魂使者诡异莫测,最好不要正面冲突,免得影响大事。”
  “是。”
  江少雨迟疑着道:“堂主打算如何对着鱼儿?”
  金面堂主闪目道:“有了他,便不怕那唐老人不听了,有了唐门的暗器毒药,成事之日不久矣。”
  江少雨恭声道:“恭喜堂主。”
  金面堂主轻哼一声,提了唐鱼儿掠出门外,江少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喃喃道:“狐狸,你怎么也想不到的。”
  第三十五章笑抿恩仇“爹,不好了。”莫心悦一早来到莫心亭房间,却发现莫心亭踪影全无,问了下人都没有见着,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莫一帆皱着眉道:“一早大呼小叫些什么,出什么事了?”
  莫心悦喘着气道:“哥哥不见了!”
  莫一帆愕然道:“他伤势未愈,能去得哪?”口中说着话已奔入了莫心亭房间。
  房间极为整齐,并无打斗痕迹,莫心悦不由道:“莫非是他自己走了?”
  莫一帆沉思半响道:“室内没有被掳走的情形,想来是自己走了。”
  莫心悦道:“这是为何?”
  莫一帆道:“亭儿一向自有主张,他此番离去定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可是哥哥身上有伤……”
  莫一帆截口道:“不要再说了,说亦无用。”
  莫心悦只有住了口。
  这时达达在外面道:“莫老爷,贫僧回少林了。”
  莫一帆道:“莫要问了老夫之言。不送。”
  室外一声“阿弥陀佛”,脚步声渐渐远去。
  莫一帆道:“悦儿,去把唐姑娘请来。”
  未几,唐青衣已随莫心悦到了房间,莫一帆见了唐青衣道:“唐姑娘请坐。”
  唐青衣道:“我正要向莫老爷辞行。”
  莫心悦惊道:“姐姐要走?”
  唐青衣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莫一帆长叹一声道:“老夫本欲促成唐姑娘与亭儿的婚姻,只是现下亭儿不辞而别,老夫实是有心无力,不知姑娘现下作何打算?”
  唐青衣微笑道:“莫老爷叫我来不是单单为了此事吧?”
  莫一帆道:“唐姑娘果然兰心慧质,实不相瞒,老夫欲去唐门一行,只是蜀地老夫从未涉足,路途陌生,若是唐姑娘暂无去处,老夫想请姑娘帮忙带路。”
  唐青衣虽极不情愿回唐门,只是身受莫心悦之恩,却又不便违拗,只得道:“那我便做莫老爷的引路人罢。”
  莫一帆笑道:“委屈唐姑娘了。”
  唐青衣笑道:“莫老爷言重。”
  莫心悦奇道:“爹,你要去唐门?”
  莫一帆道:“正是。爹有要事与唐掌门商议。”
  这时,突然自室外走入一家仆道:“禀报老爷,少林三界掌门求见。”
  “三界掌门?”莫一帆连声道:“快快有请。”
  莫心悦泡了茶水端上大厅,三界端坐椅上,莫一帆笑道:“是什么风把大师吹来了,实令莫府蓬荜生辉呀。”
  三界慈眉善目,须眉皆白,沉声道:“老衲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衲闭关已久,不料武林之中竟已生出诸多变故。”
  莫一帆默然。
  三界道:“落日山庄被毁,清虚道长、三空师弟中毒、追魂令出现江湖,种种迹象表明武林即将再生祸端。”
  莫一帆动容道:“追魂令又现江湖?不是已绝迹江湖二十载了么?”
  “正是。”三界道:“五日前有几位女檀越上了少林,那日老衲恰巧出关,问得由来,心惊不已。”
  莫一帆不由道:“怎么讲?”
  三界叹了一声道:“女檀越一共五位,其中两位施主是识得的。”
  莫一帆奇道:“是谁?”
  三界道:“一位是彩蝶谷主蓝伊人,另一位是柳无眉,正是她们二人接到了追魂令。”
  莫一帆不由怔住,默然良久才道:“居然是她们。”陡地哎呀一声,道:“追魂令一出,三日内必取接令者性命,她们现下如何?”
  三界叹道:“前夜追魂使者入了少林,追魂使者的武功实已登峰造极,老衲与三空、三休两位师弟联手才将他逐出少林,虽然追魂使者负了伤,但饶是如此,两位女擅越亦身受重伤,目下生死难定。此番少林护人不力,罪过罪过呀。”
  莫一帆神色一变,自椅上立了起来,半晌才重又坐下,道:“三界大师,老夫欲去少林一趟。”
  三界道:“如此甚好,老衲前来亦正是邀请施主。”
  莫一帆向莫心悦道:“悦儿,告诉唐姑娘,唐门之行已取消,爹有要事要办,请唐姑娘自便。”
  莫心悦从未见过莫一帆神色如此凝重,不由道:“爹……”
  莫一帆挥手打断莫心悦的话,道:“大师,请恕老夫招待不周,咱们这就起程。”
  二人出了莫府,日夜兼程,少林距莫府只不过三百余里之程,二人皆身负绝顶武功,很快便来到少林,三空大师早已在寺外守候多时,见了二人当下迎了上来,三界道:“进寺再说。”
  入了寺内,武当清虚、清冉,崆峒清云子,昆仑查龙吟,神龙岛莫逍遥四人赫然亦在,莫一帆微微一怔,与几人寒喧几句,道:“三界大师,可否带老夫探望两位……两位受伤之人?”
  三空道:“老衲带你前去。”
  远离了禅房,转了几个弯,行了三五里路,来到一所房前,三空道:“这处本是柴房,只是男女有别,便教寺内弟子收拾了让几位女施主住下。”
  莫一帆敲响了门,门应声而开,正是青儿,见了莫一帆,怔了一怔,三空道:“莫施主,老衲便不进去了。”
  莫一帆顿了一顿,推门的手居然微微发着抖,想来定是心情激动所致。莫一帆深深吸了一口气,跨入了门内。
  雪灵、蓝彩蝶二人正各前坐在一张床前,见有人来,同时立起了身,莫一帆一见蓝彩蝶,顿时怔住,瞧了半晌,喃喃道:“太像了,太像了。”
  蓝彩蝶不明所以,垂下了头,雪灵俯下身子,轻拍着床上之人,柔声道:“婆婆,有人来看你了。”
  床上躺着的正是柳无眉。
  柳无眉闻得声音,张开了眼,目光涣散,神色灰败,艰难地道:“谁?”
  莫一帆已扑了上去,轻轻道:“眉儿,是我呀。”
  柳无眉缓缓转动着迟滞的目光,蓦然身子震了一震,眼睛也亮了起来。
  莫一帆瞧着柳无眉的苍苍白发的目中已含着泪:“眉儿,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都怪我呀。”
  柳无眉微笑了笑,这神色直如见了情郎的少女一般,微弱地道:“不怨你。”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转过了头,向着另一张床道:“伊人,伊人,你看谁来了。”
  蓝伊人已转了头来,怔了一怔,苍白的面上泛着一股少女般的红晕,喃喃道:“真的是你,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英俊。”
  莫一帆老泪纵横,惨然道:“伊人,我最对不起的便是你呀。”
  蓝伊人的眼睛亮了一亮,道:“昔日的事情都如过眼烟云,能在死前见着你,我死也甘心了。”
  莫一帆用力的摇着头道:“不,你不会死,眉儿也不会死。”
  柳无眉道:“雪灵,外面有太阳么?婆婆好冷,扶我出去。”泪已自目中流出。
  莫一帆声泪俱下:“眉儿,你不要走。”
  雪灵等人俱已知晓眼前人正是她俩至死不渝之人,心中均是不忍,偷偷退出了门。
  莫一帆一只手握住了柳无眉,一只手握住了蓝伊人,深情道:“你们俩都是我心爱的人。”
  柳无眉含泪笑道:“一帆,能有你这番话,无眉死也知足了。”
  第三十六章两缕香魂蓝伊人喘息着道:“无眉妹妹,我们姐妹俩一直勾心斗角,所为的都是一个情字,我好恨。”
  柳无眉挣扎着伸出了手与蓝伊人握在一起,笑道:“姐姐,莫要再说了,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明白。”
  莫一帆的眼已红了:“你们两个都是世间最好最善良的女子,只是因为我落得如此,我……我死不抵过呀。”
  蓝伊人道:“一帆,无眉替我挡了一掌,多照顾点她,她的伤实在太重。”
  柳无眉陡地咳了起来,自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话已说不出来,莫一帆惊呼道:“眉儿,你怎么样?”
  柳无眉惨然一笑,泪如珠落,低声吟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情何以堪,来得却又为何如此之晚?”话到此处,手陡然一沉,一缕芳魂已魂归天国。
  莫一帆肝肠寸断,嘶声呼道:“眉儿……”
  蓝伊人泪如雨下,惨然道:“只道我是天底下最惨最苦的人,其实无眉才是最最凄苦之人,为了你头发都白了。”
  莫一帆心如刀割:“到底是谁向你们下了这般重手?”
  蓝伊人断断续续道:“一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生有何欢,死又何惧,有你在这里伴着伊人,伊人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了。”
  莫一帆心情激荡,死死握着柳无眉的手,柳无眉的手一点点的变冷,一点点的僵硬。
  雪灵三人已闻声冲了进来,雪灵扑在柳无眉的身上,放声大哭。另两人不禁亦落下泪来。
  蓝伊人喘着气道:“彩蝶,过来。”
  蓝彩蝶止住了哭声,道:“姑妈。”
  蓝伊人轻抚着彩蝶的秀发,柔声道:“傻孩子。”
  蓝伊人又道:“一帆,她……可像我?”
  莫一帆不由道:“她与你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当年你离开时怀有身孕,莫非……莫非……”话到口边,却是无法说得出来。
  蓝伊人拉着蓝彩蝶的手,微弱地道:“彩蝶,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莫一帆强压着心头的激动,不知说什么是好。
  蓝彩蝶怔道:“姑妈,这……这是怎么回事?”
  蓝伊人道:“我不是你的姑妈,而是你的亲娘呀。”
  蓝彩蝶泣不成声,陡然大声哭了出来,扑在蓝伊人床前叫道:“娘……”
  蓝伊人瞧着莫一帆,目中闪现出异样的光彩,道:“伊人与无眉生前仇比天高,誓不两立,方才解了恩怨,妹妹已先我一步而去。”
  蓝彩蝶哭着道:“娘,你不要太难过,身子要紧。”
  蓝伊人握住了柳无眉冰冷的手,喘息着道:“无眉妹妹,你实是世间最苦之人,我最对不住的便是你,现在你走了,我又怎能苟活。”
  蓝伊人又瞧了瞧莫一帆:“一帆,我好舍不得你。”
  莫一帆已听出蓝伊人话音不对,连声道:“伊人,你……”话未说完,蓝伊人已自怀中抽出一柄短刃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微笑道:“无眉,姐姐这就来伴你。”
  莫一帆大惊失色,蓝彩蝶惊呼道:“娘……”
  蓝伊人气息渐弱,缓缓道:“一帆,还记得这把刀么?是你亲手送给我的,有这把刀陪着我,我好快活。”说到这里,蓝伊人咳了一声,又道:“一帆,你一定要善待彩蝶。”手突然垂下,再也没有声息。
  莫一帆嘶声吼道:“追魂使者,你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
  蓝彩蝶伏在蓝伊人身上,悲恸欲绝,青儿不禁道:“小姐,人死不能复生。”
  蓝彩蝶拭了拭面上泪痕,怨道:“你真的是我爹么,为什么对娘这么狠心?”
  莫一帆怔住,道:“爹最对不起的便是她们二人,可是,爹是有苦衷的呀。”
  蓝彩蝶目光悲切,道:“我自小便没有爹,现在也不要。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已掩面奔出了门,小青急声叫着跟着出了门外。
  莫一帆想追出去,双腿却如灌了铅般沉重,追出去又如何?
  雪灵早已止住了泪,坚定地道:“婆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莫一帆不由道:“你跟无眉什么关系?”提到柳无眉,莫一帆心中又是一痛。
  雪灵摇头道:“虽然我才知道她是谁,但是在我的心中一直把她当作我的亲人。”
  雪灵已走出了门。
  门外三空闭目喃喃颂着悲苦经,面上已有两行泪痕。
  雪灵道:“三空师父,雪灵这就走了。”
  三空睁开眼,道:“小施主欲往何处?”
  雪灵茫然道:“黑蜘蛛已离开了少林,我,我还是先去找小姐吧。”
  这时,有一僧人急步行来,却是达达。
  达达道:“三空师父,掌门有请莫大侠。”
  抬头一瞧已见了雪灵,不由道:“你是……唐大小姐的丫鬟吧?”
  雪灵怔道:“大师认得我?”
  达达面上不由一红,道:“贫僧去莫府时曾见唐小姐身在莫府,若是寻她,不妨去莫府瞧瞧。”
  雪灵面上一喜,道:“多谢大师。”已飞奔了出去。
  三空道声“阿弥陀佛”,入了房。
  莫一帆长跪于地,黯然神伤。
  见三空进来,站起了身道:“她们的遗体有劳大师安置。”
  三空道:“这是自然。掌门有请。”
  莫一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来到大厅,众人听闻蓝柳二人不治,俱是叹息。
  莫逍遥怒道:“追魂使者为祸江湖,咱们得想个法子才是。”
  查龙吟接着道:“不错。只是这厮踪迹难寻,一身武功深不可测,对付他又谈何容易。”
  清虚道:“江湖已平静二十余载,各派人才鼎盛,若是联起手来,局势定有改观。”
  三界道:“道长说的不错,武林若仍如二十年前一般,一盘散沙,祸害难除。如今武林群龙无首,各据一方,相互间缺乏联系,这才给了追魂使者可乘之机。”
  清云子道:“大师有何良策?”
  莫一帆苦笑道:“谈到联手又谈何容易,诸位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么?当时的情形老夫仍是历历在目,为争武林盟主之位,自相残杀,哪里还理会召开武林大会之初衷?”
  众人不由默然,三界道:“故而需吸取上届武林大会之教训,老衲打算由少林、武当以及莫大侠联手呼吁召开武林大会,号召各派联盟,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武林盟主主持这个联盟。”
  众人道:“此法虽好,只是会不会出现上届武林大会之情形,委实难料。”
  第三十七章武林大会一三界沉吟道:“故而老衲邀请各位前来商议此事。历届武林大会意在切磋武学,此次不同,乃是为了对抗追魂使者,老衲以为对群豪晓之以利害,定然不会再相互残杀。”
  众人不觉点头,三界之言极有道理。
  三界见众人不语,又道:“老衲本欲将擂台设在少林,只是碍于少林所处位置,群豪歇息之所难以安置,故而打算将擂台放在扬州,诸位觉得如何?”
  莫一帆道:“如此甚好。”
  三界又道:“为以防混乱,少林、武当、崆峒、昆仑以及神龙岛此次不参与盟主之争,抽调人手以阻止私下斗欧以及其它突发之情形发生。少林自不必说,只是对于在座各位之派有失公平,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清虚立时道:“在座各派俱有适合盟主争位之人,只是此次大会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目的在于对抗追魂使者,责任重大,贫道深知其利害,一切遵从三界掌门所言。”
  众人见武当如此,当下纷纷道:“我们照做便是。”
  莫一帆道:“莫家乃是武林世家,若是不参与盟主之争不免会惹得武林笑话莫家无杰出之人。”
  三界怔了一怔,莫一帆接着道:“只是犬子莫心亭云游四方,老夫年纪已大更是不便参与,故而便差小女莫心悦参与做做样子,如何?”
  三界又是一怔,女子争雄武林大会并无先例,清虚却道:“自古女子不输须眉,女中豪杰大有人在,有何不可?”
  三界微微一笑,道:“老衲失礼。”
  莫一帆道:“至于英雄贴之事便由老夫负责罢。”
  三界道:“老衲便先谢过莫大侠为武林尽心。”
  莫一帆抱拳道:“老夫先走一步,定然将英雄贴广发武林,一家不漏。”
  ※※※“唐姐姐,你真的要走么?”
  “妹妹,姐姐已待了很多时日,必须要走了。”
  这两人正是唐青衣与莫心悦。
  莫心悦红着眼道:“姐姐,我……我真是舍不得你走。”
  唐青衣笑道:“妹妹何必如此,又不是生离死别,过些日子姐姐会再来的,那时可别不欢迎我。”
  莫心悦揉了揉眼,破涕为笑,道:“怎么会,姐姐一辈子住在这里我都愿意。”
  唐青衣微笑道:“傻妹妹。”
  莫心悦将唐青衣送至门口,唐青衣道:“妹妹不要再送了。”
  突然远处奔来一个人影,唐青衣讶然道:“雪灵?”
  转眼之间,雪灵已至身前,正瞧见唐青衣,拍着胸口喘道:“小姐,小姐,能见到你真好。”
  唐青衣不由道:“雪灵,你怎么来了,冥儿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雪灵张大了口:“我也正想问小姐冥儿在哪呢?”
  唐青衣怔了怔,陡地笑出声来,道:“原来你也没回唐门。”
  雪灵恍然道:“小姐,你莫不是也没回唐门吧?”
  唐青衣神色一黯,雪灵已知唐青衣心思,不由道:“小姐,缘份未到,不可强求,总有一天你会寻到秋公子的。”
  “你这丫头,懂些什么?”唐青衣展颜一笑,拉过了莫心悦道:“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心悦姐姐。”
  雪灵笑着叫道:“心悦姐姐,你好漂亮。”
  莫心悦亦笑道:“好甜的一张小嘴。”
  唐青衣突然道:“雪灵,你未回唐门,一直在哪?”
  雪灵不由轻叹一声,面上已飞过一朵红云,嗫嚅道:“我……我……”
  唐青衣瞧着雪灵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娇羞模样,心中已明白大半,娇笑道:“说给我听听,他是谁?长得好不好看?”
  雪灵的粉颈都红了,羞道:“小姐……”
  莫心悦已笑出声来,劝道:“姐姐,你就别再取笑雪灵妹妹了,小孩子家,脸皮儿薄。”
  唐青衣不依不饶,取笑道:“今天不说出来,我就不罢休。”
  雪灵期期艾艾地道:“总之……没有秋公子好看。”
  唐青衣怔了一怔,心不由一酸,雪灵连忙道:“小姐,我……我是无心的。”
  “跟你没关系。”唐青衣强笑一声,已无心再玩笑,道:“雪灵,我们很久没回唐门了,不知道爹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雪灵道:“小姐打算回唐门?”
  唐青衣微叹一声,点了点头道:“我也挺想冥儿的。”
                 
  “小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闷死了,雪灵这臭丫头也不知死哪去了。”冥儿坐在房中,狠狠地扯着刚刚采回的桃花。
  “冥儿,花与你有仇么?”
  冥儿抬头一瞧,惊喜道:“小姐,你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说着,目中已转起了泪花。
  “傻丫头,哭什么?”唐青衣抚着冥儿的泪痕。
  雪灵取笑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天底下最爱哭鼻子的人就是冥儿了。”
  冥儿提起粉拳便打,雪灵尖叫着在屋里打转,唐青衣不由笑了起来,回家的感觉真好。
  闹了一阵,冥儿道:“小姐,老爷还不知道你回来吧?他老人家可想你了,天天念叼你呢。我这就去告诉他。”
  这时门外一人朗声道:“青儿回来了么?”
  唐青衣已扑在那人怀中,道:“爹……”
  雪灵和冥儿互视一眼,悄悄退出了门外。
  唐老人轻拍着唐青衣的背,柔声道:“青儿,过得可好?”
  “女儿过得很好。”唐青衣的泪却已掉了下来。这泪水中一半是感动,一半是伤心。
  “孩子,爹知道你很难过,还没有找到那小子吧?”唐老人的眼角已有些湿润。
  唐青衣泪再也止不住。
  唐老人心中暗叹,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她已动了真情,便再也收不回。
  唐老人不再言语,任唐青衣放声哭了出来。
  门外的雪灵、冥儿二人见小姐哭得伤心,泪也不禁流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青衣才渐渐止住哭声,道:“爹,我刚才哭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唐老人笑道:“唐老人的女儿无论笑还是哭都是天下第一,哈哈哈哈。”
  唐青衣嗔道:“爹,若是别人听了会笑掉大牙的。”
  唐老人瞪起了眼睛道:“谁敢笑唐老人的女儿?谁敢笑,爹就给他一剂长笑散,让他一辈子停不下来。”
  唐青衣将头伏在唐老人的怀中,道:“好凶的爹,好亲的爹。”
  唐老人抚着女儿的头,心中泛起一丝温暖之意。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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