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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就站在街的这一头，那一头站着龙大祥。小三站在那里瘦骨嶙嶙的，好象随时会被风吹倒，但是一直没动过。 龙大祥则很随便的站着，不胖不瘦，保养得很好，一副笃定的样子。 他们站在那里对视着，正午的阳光恶狠狠的照在两人之间的石板路上，泛起冉冉弯曲的光芒，似乎能听到石头干裂的声音。 天太旱了。 所以，小三才要挑战龙大祥。 赌码只有一件，就是要龙大祥把他家的水井公开给大家用。 龙大祥知道自己是赢定了，所以一点都不担心。 他微笑着，一如以往平和的样子。 今年冬天竟然没下一场雪，开春后，更是滴水不现，不说地里干裂成什么样子了，就连饮水都是个很大的问题，村东头刘寡妇家的小五已经活活渴死了。 惟有龙大祥家不在乎。 因为他家有一口挖掘很深的水井，据说再干旱的时候都没枯竭过。 “你真要打啊？呵呵。”龙大祥笑嘻嘻的问着。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整条街都很安静，连偶然的孩哭都被捂住了，所以小三在街那头听得很清楚——挑战龙大爷毕竟是这条街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一定要打！除非你现在就把你家的水井公开。”小三低沉而沙哑的说。热猛的太阳几乎让小三倒下了，但他一直用一种自己也不了解的毅力坚持着。 “我家的东西当然要我说了算，公开是人情，不公开是道理。我给你一个最公平的机会，就是凭你的能力打倒我，这水井就是全镇的了。”龙大祥还是笑着说。 这条件看似平等，其实不然。 “不过，我看你输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他的眼睛闪了下寒光——就是给小三吃得饱饱的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何况现在这些穷鬼谁不是渴得够戗！哈哈。 本来，龙大爷是不需要答应这种无谓的请战的，随便找个家丁就可以打倒小三了，让他去打实在没意思透了，但是他很想杀了这支鸡给那些蠢蠢欲动的猴子们看下——龙大爷是那么好惹的嘛。 还有，赢了以后，大家会更死心塌地的买他家的水——一块大洋一桶水，多么实在多么清楚的价格！爱买不买的，反正方圆几十里的水源都枯竭了。 村子里最老的刘老头曾经劝过小三，“打有什么用哟？你又打不过他？再说了，即使万一你赢了，他龙大爷还不知要再玩什么花样，也许更狠呢？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说完，刘老头想了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刘老头的二儿子，五十几岁的刘胜说，爹！我支持他去打！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希望！打！ 刘老头使劲瞪了一眼刘胜，刘胜把头转过去假装没看见。 说起来够惭愧的。 镇上那么多练过武术的都不敢出面，都怕惹恼了龙大爷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倒叫这个一直被人看不起的小三出面了。大家不想和龙大爷翻脸是有原因的，镇上几乎九成的生意在龙大爷手里控制着，想来也是，反正是从他手里赚的钱，就当还给他算了。最多就是这几个月，到雨水来了就好了。 小三没听。 他依然坚持要和龙大爷赌一把。而且是以自己的劣势和他赌的。 小三是以一种绝望的心态和龙大爷赌的。 小翠最清楚。 春节前，龙大爷给小翠家下了喜帖，他要娶小翠为他第七房姨太太。 小翠没办法不同意。 她们一家都租着龙大爷家的地。 只能对不起小三了。 小三的父母临死前给他定的和小翠的婚事，可惜，小三父母忽然病故，婚事只好等三年后。这件婚事本来全镇人都知道的，偏偏他龙大爷装傻，楞是把喜帖放进了小翠家的炕头上。 这是小三最不能忍受的。 他自己衡量了半天，发现自己除了绝望就剩下更绝望了——他怎么能阻挡得了这件婚事。 还有一件事促使小三下了绝望决斗的决心——龙大爷下了喜帖的同时也传下了话给小三——拿着十块大洋离开小镇，能走多远走多远！ 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龙大爷只是不想让自己和小翠快活的时候，小翠还要想着自己而已。 “虽然你打不过我，但是今天我心情特别好，明天就是我的喜日子，所以我也不想触什么霉头，我会留你一条小命的。” 龙大爷开心的说着。 所以他要亲自来应战，他要亲自打倒小三，他也寂寞很久了，很想自己亲自体验下刺激。 “还要等吗？”龙大爷把墨镜戴上，低头整理了下绸子做的练功服，又把白色的手套戴上。他想好了，等这副手套上沾满了小三的鲜血，他就要把这手套放进自己最喜欢的镶嵌着螺钿的酸枣木盒子里，以后只要小翠不听话了，就把手套给她看。 “你不能等了吗？”小三还是低沉的说。他在等那片薄薄的云层遮住太阳。只要云一遮住太阳，起码他的机会就多了不少。 “操！你龙大爷我是没你那么多闲功夫！老子的事多了去了！上了！”龙大爷很恼火小三的镇定。 这小子是疯了！ 他毫不迟疑的开始往前走去。 小三没动。 龙大爷近了十步，小三还是没动。 又近了十步，小三还是没动。 万一真的被他打死了，镇上会有多少人为他悲哀呢？谁会怀念他呢？小翠会吗？ 也许她很快就会被龙大爷家富裕的生活迷倒了吧。 至于那些街坊邻居更不会吧。 小三是这条街上有点名气的小痞子，平时里，他没少欺负过大家，在他来说，是混口饭吃，在那些人来讲，他也不是个好鸟，比龙大爷好不到哪里去。 小三不想解释什么生活的问题，所以他很清楚，其实，眼下虽然是为那些鸟人出面甚至是送死的，但是并没有谁会感激他的。 也许他们会想，死了这个痞子是件好事哩。小三悲哀的想。 龙大爷又近了十步。 现在他已经可以看到龙大爷嘴边嘲讽的笑容了。 也许这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也是最后一件了。 他笑了下，嘿嘿的笑了下，龙大爷下意识的停了下，然后又恼火的往前继续走。 小三往天上看了下，云层已经开始遮住太阳了。 天空忽然一暗，就在这时，小三冲了上去。 他一出拳，龙大爷觉得太开心了_这小子根本是在打王八拳！他不会打架！哈哈。 龙大祥没客气，左手一拨小三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右拳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小三的眉弓上，鲜血“哧”的一声就爆了出来。 白手套立刻染红了一块。 第二拳，第三拳，等第四拳打下去——居然打空了！原来小三已经软软的往地下去了。 操！老子能让你这么轻易的躲过去吗？他左手提起了小三软软的身体，右拳继续往小三的头上砸去。 白手套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扩大，小三的脸越来越变形。 看小三的样子已经半昏迷了，龙大爷忽然觉得自己的右拳也很疼，不由得停了一下，就在这时,小三竟然醒了，他一下子就抱住了龙大爷的腿，然后用了全身的力气咬了下去。 “嗷！”龙大爷惨叫一声，抡起了腿想把小三甩掉，小三却认准了不放口，龙大爷带着小三就往墙上撞，想撞开小三的嘴。 一下，两下，三下。 龙大爷痛苦的发现，这样做自己的白手套根本就没可能染红了，他立刻改变了主意，双手去掰小三的嘴，小三嘴里呼出了一股带着焦灼气息的臭味道直喷到龙大爷的脸上，简直让他恶心死了。 “你他妈的已经输了！” 旁边一直藏着的刘老头忽然跑了出来，他流着眼泪，拼命的想把小三从龙大爷的腿上拉开，龙大爷没理会，继续一抡腿，那老头就被抡了出去，跌撞了几步，头在麻石地上重重的撞了下，抽搐了下就不动了，红的白的立刻就从脑袋后冒了出来。 “刘老头死了！”，还抱着龙大爷腿的小三忽然大声的喊了起来。 呼啦！原来躲在房间里的老百姓很多都跑了出来，但是又站在一边不敢靠前，都那么愤怒的瞪着龙大祥。 龙大祥一下就后悔了——怎么把那老东西也搞死了呢？ “是小三干的！”，他急切的说着。 但是，众人已经不说话了，依然冷森森的叮着他。 “水价现在降到十铜板一桶了！”他又赶紧说了句。 然而，就在这时，小三已经满是血迹的脸上忽然轻轻“啪”的一声，他下意识低头一看，那是一片水珠滴下来的痕迹，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下雨了？”下雨啦！“有人结结巴巴的喊了声。 众人惊呆了，忽然醒悟过来。 ”下雨啦！他妈的下雨啦！“更多的声音喊了起来。 疯狂了！小镇疯狂了！ 所有人都从屋里跑了出来。都纷纷张开双手等雨水到手心。 多么清凉的清澈的雨水啊！ ”下雨啦！龙王爷抬头啦！“终于来水了！ 更多的人趴在泥水的地上哭泣着。 甚至还有喝着泥水的。 所有的人都忘却了刚才发生在街上的一幕生死挑战了，把家里能盛水的家伙都拿出来等水，生怕这水是暂时的。 但是水一点也不迟疑，就那么哗啦哗啦的下着，纵情又豪爽。 龙大爷呆呆的看着，觉得眼睛在湿润。 终于来了！ 然后，他感觉到一直死死抱着他的腿的手松开了。 小三幸福的咂着流在嘴边的雨水，喃喃的说了一句，他妈的，下什么雨啊。 然后，头一歪。 死了。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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