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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不去的话,日后别说我提醒你!”他一说完,立刻猛的站了起来,椅子都被他带倒了,他看也不看,恶狠狠的对我挥舞了下拳头,然后摔门就出去了。 那扇又老又旧的木们在他身后发出了刺耳的呻吟声。 初冬的斜阳从贴了红色不干胶字的玻璃射进来,射到他喝剩了一半的玻璃白酒杯子上,又折射到他遗留在桌子上的外套上。 那光线就停止在外套上了。 这件外套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人字呢做的短外套,西服大领子,双排扣子,三个口袋。其中一个小的口袋在左胸上。那个扣子有点特别。那时的扣子基本上都是塑料的,四个眼儿,不是黑色的就是灰色兰色的或者棕色的,反正没有鲜艳颜色的。这件外套的扣子也是塑料的,灰色的,但是上面有一些西方的卷草纹样,那些纹样上隐约可以看到残缺的金色。 袖口和领子一些经常磨损的地方已经掉毛了,露出了底下黑色的布纹。 我只知道我爸死前两年我妈给他做的这件外套,是给我爸去北京参加全国劳模大会时穿的。我爸死后就传给了他——我的大哥,那时,我们都羡慕死大哥了。 只因为他是长子。 我付了帐,然后提起我的文件包和他的外套走出了门外。 一股清冽的风吹过来,我的脑子清醒了很多。 看了看要落下的夕阳,我决定把外套给他送去。 出租车在老城区的小巷子里转了好久,那个中年司机已经很不耐烦了,也许是因为天已经黑了,而且还在这种难走的路上。 车子终于停在一个土墙的院子外面,下了车,看着院子里那三间老平房里射出的微弱的橘黄灯光,忽然觉得心里特别温暖。 我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了。 在门上沿一个特意挖出来的小洞里摸出钥匙,我从门上一个小门里伸进手开了锁,轻轻的推开了门,门发出了“吱呀”一声。 这样反锁门还是我爸在世的时候发明的,那时我们家被偷过一次,后来我爸就规定家里即使有人也要反锁门。大哥大嫂他们一直听从我爸的教诲保持了这个习惯。 “四弟吗?进来吧,你大哥睡了。”大嫂柔弱的声音从堂屋传了出来,听得出她的身体还没好转。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地面还是煤渣砸成的,灰黑,但是很干净,大嫂有时可以下地的时候就会认真的打扫的。这种煤渣做的地面还是我爸教我们弟兄一点一点用木砖夯出来的,要一直夯到地面出水了才可以。 大嫂依旧躺在我爸以前用的竹躺椅上,盖着被子。 她的脸上有疲累的笑容。她快五十了,却显得跟我七十的老母亲一样苍老。 “别怪你大哥了,他的脾气你知道的,也没真正怪你什么。他很累了。”大嫂轻轻的说了句。 里屋传来大哥雷鸣般的鼾声还有小侄子轻微的鼾声。 大嫂因为腰椎的毛病只能躺在躺椅上睡觉,想到这里,我的心疼了一下。 我爸去世后,我妈那时有严重的精神衰弱,我们三兄弟基本上都是靠大嫂带大的,长嫂如母,我对她的尊敬并不亚于我妈。 我蹲下身,把外套放在她左手的扶手上,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盖着被子的小腿,手中的感觉非常的瘦削,几乎就是皮包着骨头了,眼泪不由得出来了。 “腿还疼吗?”,我哽咽的问她。 “傻孩子,早就习惯了。”大嫂拍了拍我的头,跟小时侯一样。 我抱着她的腿哭了。 “爸的祭日你还是去吧。”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 “……”我想了半天,还是回答她:“公司要接待的这个客户很重要,是东南亚最大的代理商,业务几乎占了我们公司一半还多。”我很苦闷的解释给她听,其实,我也知道她并不明白的。 大嫂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示意我坐下来,然后等了一会,才开始继续说。 “记得以前妈给爸做这件外套时的情景吗?” 我当然记得。 那时我们很穷,我爸一月拿五十二块,我妈拿二十八块,在当时还算不错的了。家里一对年轻夫妻三个大男孩,还有一个要哺育的小侄子,艰苦是可想而知的。我妈每次买菜都要精细策划半天,但是她经常会买一个苹果回家,然后象切西瓜一样切成很多月牙状来,他们老两口是不是的,三个哥哥和大嫂分出小块的,我和小侄子吃剩下的一半苹果。 不过,再苦的时候,我妈也没让我们饿过一次。 那次,妈决定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大概是一百三十几块钱,来为我爸做一件衣服。钱只够买布料的,然后就没钱请裁缝了。我妈就借了本裁剪的书来自己研究了一夜,然后自己小心的做了纸样,又花了三天时间来一针一线的缝了出来。最后还用搪瓷杯子加了滚热的开水把衣服熨得很平整。 那时,大嫂很不理解妈的做法,大概也有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的地方,有点责难的问她。 “妈,积蓄都花在那件衣服上了,咱以后万一有个非常的事儿那该怎么办啊?” 那天,也是初冬的一个寒冷的夜晚,听到大嫂的质问,我们都把铅笔放了下来,看者妈。 妈把针往头发上擦了擦,笑了一下。那晚停电了,家里点的是煤油灯,灯下看着我妈,觉得她特别的美丽,以至于直到今天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动人的画面。 妈说:“有些事是该做的,哪怕再艰难咱也要做;有些事哪怕再顺手再容易,试药不是应该做的,咱都一定不要去做。你爸去北京开会,不仅是他个人的事,也是咱全煤矿的光荣。再说了,咱们怎么能穿得那么破旧去见毛主席呢?要是让毛主席知道了咱们在受苦,那不是给他老人家心里添堵吗?那你爸去北京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话我一直记得的。 不该做的就不去做,该做的就一定要做。 “大嫂!”我忽然冲动的站了起来。 “四弟,自从你做了自己的公司后,的确辛苦太多,做嫂子的这几年身体不好,帮不到你们什么,蛮惭愧的。不过,嫂子也说句话吧,你大哥笨了点,不会做生意,你们三个兄弟在外面一直奋斗着,一直拼命的赚钱是好事。但是,家比公司要重要的。你自己说说,你们已经有几年没好好在一起吃顿饭了?” 我把头低下了,很难过。 “今年是爸八十诞辰,趁这个祭日去跟爸说说心里话吧,说一说你们心理的压力,你们的困难的那些东西,嫂子也不懂。不过,嫂子看你们每次回来时都那么疲惫就知道,其实你们心里很苦,说出来就好了。然后你们再回来,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好的嫂子。” 我顺从的回答了她。 月光已经照进来了,就照在那件外套上。 发出沉稳的光来。 那天,我披着那件外套回家去了。 很温暖。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