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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之一）他盯着她已经很久了。从她进入超市开始，直到她走进她家旁边的那个小巷口，于是，他迅速的冲了上去，一拳就砸晕了她，然后开始剥下她的衣服。 十分钟后，他整理好衣服，走之前，他刺瞎了她的双眼，划花了她的脸，割下她的舌头，并砍断她的手脚，又仔细的帮她包扎好，然后踩着满地的血迹离开。 当时始终有几支蝴蝶在他头上飞舞着。 他一伸手，迅捷的抓住了其中一支粉色的蝴蝶。 用力一捏。 似乎象听见她的惨叫一样。 他也好象听见了蝴蝶的惨叫。 那个小巷子寂静着，里面躺着一个浑身血迹的残废女人。 还有一团沾满血迹的蝴蝶。 都死了。 仅仅把时光倒退回一天前，他还是一个善良到连蚂蚁都不敢踩的怯弱男人。甚至很多人都不叫他是男人，说他不是个男人。他从来不知道去辩解的。 从小就这样。 所受的耻辱跟吃饭一样随便了，反是需要去分辨什么是比较沉重的，什么是可以不去在意的。 他长着一副让任何人看了都恶心的面孔。 那是来自幼年时一场意外中。 当时，他正和几个小朋友在玩一个古老的儿童游戏，显然，古老这两个字并未影响到他们当时的快乐。 他们在彼此间的无利益争斗中快乐的争吵着，然后，粗鲁又没什么力气的在推搡着。 如果这个镜头可以一直保持到他成熟，保持到他愉快的结婚，生育，哺育，教育，再愉快的看着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直到孩子自己再结婚，生育，哺育，教育，再愉快的看着他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再去结婚，那就是完整的生活了。 可惜！一辆被喝醉的中年司机驾驶的大货车奔驰过来。 所有的梦想都是在瞬间被粉碎的。 肢体上的残缺暂时不说，他的五官被绝对大力的冲撞挤到了一起。 即使再有多好的医术也没办法挽回了。 父母的哀戚是他更大的梦魇。 是他幼年一直徘徊不去的噩梦。 从此，他自觉自动的降低了自己在同伴中的身份。 那也是需要某种极大勇气的。 比如，在她的面前。 她是那个巷子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比他小一岁。 从小，她几乎就是所有见过她的成年的、或未成年人赞赏的对象。 几乎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称做是缺陷的地方。 有人叫她是天使。 有人叫她是造化。 也有人叫她是奇迹。 在车祸以前，这些赞赏也曾经属于他。 甚至有很多半老徐娘会情不自禁的摸他的脸，或者还没开始发育的身体，以及下体。 那虽然很恶心，但也会让他有些骄傲。 很多人叫他们是“金童玉女”，因为他们生活在同一条小巷子里。 那个巷子又破又老。 是城市的垃圾。 但是是他们最美好的童年生活的地方。 那一切当童年不在了，当车祸发生在她的眼前了，当纱布揭开在她眼前了。 全部粉碎了。 他知道的是，她一定会把从前所有友好的情谊忘却的。 忘却在纱布之外的。 纱布之外，他也坠落到了人的级别的最低。 从最高降低到最低。 只因为不是他的罪过的别人的喝醉。 从十二岁到十七岁，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来忘却这里的痛苦。 其实，那不该叫痛苦。 叫酷刑更合适点。 也许，这些还可以忍受/ 惟独忍受不了的，是她再也不正眼看他的冷漠。 很多时候，他把她的关心当成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勇气了。 但是这个勇气始终没出现过。 虽然，他还在不懈的等待着。 他总觉得，不活下去，是对父母的不孝敬。他总觉得，身体，其实并不属于他自己，应该就是父母的。身体遭受了不幸，那是父母前生做了什么不合世道的事。他是代父母来承担这一轮回的苦难的。 他的父亲曾经老泪纵横的告诉他，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父母的过错！根本不关他的事！他是代人受过的无奈。 他拖着瘸腿，艰难的用嘴夹着笔书写着耻辱的学校生涯。 只因为学校里有她。 可以时刻看到她。 她在被人追捧着，她在欢笑，她在舞蹈，她在用她完整无缺的肢体展现着她对生命最纯洁的理解。 跟蝴蝶一样。 她一点也没意会到，在最暗淡的角落里，他一直在痛苦的看着她的飞舞。 偶然听说蝴蝶只有十五天的生命周期。他沉默，然后非常感动，他小心的抓了支蝴蝶，装在一个他用草绳编织的小笼子里，放在了她课堂的书桌里。 下午他就看见，她对着笼子大叫起来，说谁把一支死蝴蝶放在她的书桌里的？ 他很容易就被指正出来了。 在几十个同学面前，他丑陋的脸和残缺的肢体又一次遭到最残酷的嘲讽。 在别人，可能只是嘲讽。在他，是致命的打击。 他崩溃了。 从肉体到精神全面崩溃。 那是他第一次想杀了她。 那晚，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那个念头刚一浮出脑海，他就赶紧用各种诗歌和散文来扑灭。 他找了最纯洁的诗歌和散文来扑灭这股狠毒的火。 终于，当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思想的沉淀。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往成熟上迈进了很坚实的一步的。 可惜的是，没有任何人来赞赏他的进步。 赞赏，可能是一种最好的指引。或者是催化剂。 当然，没有了赞赏，什么都是空谈了。 那一次，他很艰难的拖着瘸腿抓了很多的蝴蝶，然后把他们的美丽翅膀撕下，贴成了一幅很脱俗的画。 是一个世外桃源的画面。 他总是希望，或者说是盼望，以后有一天，她长大了，真正成熟了，甚至是受伤之后沉静了，她就回他的身边，那样他就可以和她去他想象的没有其他人的、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一个山谷里幸福的生活下去。 他又把这幅画塞在了她的书桌里。 他很坚信，自己的痴情是可以感动她的。 他反复的推敲了很久，觉得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不合现实的空谈，而是有很大实现可能的。其实，那时侯，她还是不正眼看他的，但是他却把她的做法当作一种青春期的害羞了。 所以说，沟通实在是人类很大的一种毛病。 看到她和一个男同学在他们生活的巷子里亲吻，是他最绝望的一刻。 那个男同学并不是一直嘲讽他的同学，恰恰是一直关心他的、帮过他很多忙、连同学间的耻笑都不在乎的，是他认为唯一可以做朋友的人。 他们亲吻着，非常的温柔。 温柔到了似乎可以融化到对方身体里的地步。 他看着，眼泪流到没了，血也流了出来。 流在他很丑陋的脸上。虽然很多坑凹，还是流到了他的胸脯上。 他觉得乳尖都被刺激的竖立起来。 他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折断，并刺进手心。 就在第二天，他的父母被一辆同样喝醉的司机驾驶的大货车撞死了。 他的父亲死状和他被撞时差不多。五官也被挤到了一起。 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个面目是丑陋的。极端丑陋的。 原来，原来他是丑陋的。 一种无法被正眼看的丑陋。 于是，他就等在了那个小巷子最黑暗的地方。 那年，他还不到十八岁。离他的生日还差了十五天。 恰好是蝴蝶的生命周期。 他的心里也曾经恍惚想到了蝴蝶的生命周期，那是在他刚趴在巷子最黑暗地方时。 他抬起已经萎缩到跟一根枯树差不多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里闪过了曾经对他非礼的半老徐娘的色色面孔。 笑了。 然后，他就扑向了他梦想里最美丽的蝴蝶。 他从来就不知道，世上居然还有一种蝴蝶的翅膀两边居然完全不一样，好象雌雄同体一样。 那叫梁祝蝶。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