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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的夕阳仍然固执的没有落下， 它在看着惨烈的血红战场沉默不语。惨烈，让乌鸦都远远站在一边不敢过来。 似乎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了。 近三万名将士在这个著名的古战场上倒下。 只因为他们俩之间的战争。 然而在战壕前尸体堆积最高的地方，有个尸体忽然蠕动了一下，他这一动，似乎把整个战场都牵活动起来！只因诺大的战场就只有他这一点动静！他慢慢把头仰起——是一张血污满面的脸，落腮胡子长长的，五官粗犷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个豪爽直率的人。他叫粗犷。粗犷挣扎了一下，又颓然倒下。身上的伤太多了，最重的是一道穿胸而过的刺刀伤，这是他的对手干的！可他记得他也给了他的腹部一刀致命的。 对了，他还在吗？ 如果缺了这个对手那实在是不好玩！ 粗犷艰难的转头四下察看。忽然眼睛一亮，他开始吃力的往旁边另一堆尸体爬去。 虽然硝烟和战火已经把每个人熏得跟兵马俑一样了，不过，他还是认出了那张很清秀的脸，他就叫清秀。 要在平时，这真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了，不过现在已经让他快要喘断气了！他只好趴在清秀的身上喘气。然后他忽然感觉到清秀的身体震了一下，心跳忽然恢复了。他欣慰的拍拍清秀的脸说：“好啦！你也回来啦！咱们又可以再好好的战下去啦！”。 “这次……损失……最大了！”清秀说话还比较吃力。 “是啊！”他茫然的看着四周的尸体，心里闪过对生命的迷惑。 “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互相这样的拼杀呢？”清秀的眼睛忽然清澈了许多。 “是啊！为什么呢？”他忽然也觉得很奇怪。觉得脑袋比平时忽然轻了很多，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吗？ “你们很奇怪吗？嘿嘿！”旁边一个弹坑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橘皮偻背的老道姑，一身黑衣，似乎是古代的打扮，手里拎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宝剑。她眼睛里的光芒，让两人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们厮杀了二十多年了吧！你们也觉得我似乎比较熟悉，是吗？”她哧哧的笑着，露出了黝黑而参差不齐的牙齿，似乎随着她的笑声，有些臭气也喷了出来。 “我苦苦等了九世了！我等了几百年了！我等……呜呜……”她忽然无力的跪倒在一片瓦砾上，惨厉的放声大哭。她的哭声里像容积了九天十地的千年仇怨，又好像有无数的凄魂怨魄被她从哭声里释放出来，这样从未听过的哭声一时让他们俩觉得毛骨悚然，他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有非常沉重的不祥感觉。 半天，她不哭了。她忽然像狐狸一样敏捷的跳到他们面前，俯下身体，嘴里的臭气快要把他们俩熏晕了——她在非常仔细的端详着他们俩，来回的看，上下的看，她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想伸出手抚摩清秀的脸和粗犷的鼻子，但伸出手在最靠近的地方又颤抖着缩了回去，泪水如决堤一般无声的流出，俩人发现，她以前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你们可以这样来看我，比如我是你们的母亲，妻子，姐姐，妹妹，青梅竹马的初恋，邻家女孩的暗恋，风雨客栈里偶遇的一次心痛！嘈杂应酬里你注定的一次回首！这些女人在你们每次轮回里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都在扮演着决定你们最终要杀个你死我活的至关重要的角色！是的！就是我！哈哈！就是我！”她狂妄着仰天大笑，脖子上的青筋随着笑声不停的上下蠕动着。 “疯子！这是个疯子！”清秀对粗犷说。 她又忽然蹲下来，捧着清秀的脸喃喃的说：“多么美丽的脸！多么英俊的脸！你只属于我！你不属于她！”她一下子抱着清秀的脸拼命的亲着，长长湿湿的舌头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清秀想挣脱开，但是实在是没有力气，只好任由她发情般放纵。 “既然时间终于到了！就该我为你们揭开你们要十世都互相残杀的命运渊源了！” 她一下子放开了清秀的脸，疲惫而厌恶的坐在一个死尸的肚子上。 “其实，清秀，你是粗犷的父亲！” “什么！！”清秀和粗犷听了又想笑又觉得不可思议，反正没力气起来，由得她胡扯吧。 “现在其实还没到十世，但是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这样好玩的结局这么久没有人欣赏了！” “九世之前！你就已经和今天一样的英俊！那时，你是江南一个著名的才子。你爱上了我的主人。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人，娇巧玲珑又温柔善良，谁都会喜欢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对我很好，虽然是主仆但是实际上和姐妹差不多。她也很爱你，这都是她告诉我的。她整天跟我谈起你，说你又出了什么新诗词，说你又写了什么新食谱，你写了什么药典，好象没你不会的。渐渐的，我发现，我竟然也爱上你了！” 她的眼睛里充溢着温柔的光芒。似乎在刹那间年轻了很多。 “我想，这样也好啊，反正如果你们以后能结婚的话，我也是要一起嫁给你的。” “然而，我越来越发现，我实在不能和她一起拥有你！” “不能！绝对不能！越是爱你，就越不能想起她！想起她我的心都跟刀剜的一样！尤其是你第一次摸了我的手之后，我就发现，我真的不能——哪怕是她，是我的好姐妹。我不能和别人一起拥有你！不能啊！”她拼命的摇着头，泪水泉涌而出。 “于是，那年中秋的夜里，我到了你住的客栈里找你，我想告诉你，请你带我离开，就带我一个人离开，我们去过自己的幸福生活！不要和她在一起。我甚至告诉你，你可以在那晚占有我！” “你果然占有了我！虽然是粗暴的，但是当时，我心里也一样的很甜蜜，我想，你终于只是我一个人的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这是多么大的幸福啊！我都要晕过去了。” “然而，你刚从我身上爬起来！你就打了我一耳光！” 她冷冷的看着清秀，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眼中。两人都不说话了。根本就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事好像越来越真了。只听见西风吹过死寂的战场的声音。 “你告诉我，我只是个下贱的侍女！根本没资格和你心里的她相提并论！” 清秀觉得这个她嘴里的“你”也实在可恶了点。但是把这个人就当成自己也实在是无法接受的。他看看粗犷，无声的叹息了一下。 “你告诉我，你可以忘记这件事！“ “你告诉我，你可以仍然把我们俩都娶进你家，只要我把那天的事全忘掉！我忘掉？你叫我怎么忘掉？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你说话啊？”她越说越激动，几乎靠在清秀的脸上在吼着！唾液喷了清秀一脸。 “我想都没想，爬起来就往墙上撞去！我在撞的一瞬间还回头看了你一眼，我多么想你还能拦我一把啊！只要你拦我一下，再大的屈辱我也愿意吞下去！但你没有！你抱着双臂依然赤裸着站在床上，你的身前就是我刚刚流出的初红。你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我的心彻底的凉了！我终于用尽所有的力量撞了过去。” 忽然，一阵狂风刮起，几道闪电劈空划过，雨，磅礴而下。 地面上顿时流成了血河，但两人觉得精神好了点。 心里却沉重了许多。 “如果真是我，如果真的是我……”清秀没有看她的脸，低头喃喃的说。语音很压抑。 “是你！就是你！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九次轮回我都跟着你！只是就算你知道了是你，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你还能弥补得了吗？！你现在知道你以前做的太恶毒了是吧？” “如果真的是我，我又……是啊，我又能做什么呢？”清秀在抑郁的说。 “喂！你糊涂了吗？这不是你！她是个疯子而已！疯子的话你也当真！”粗犷拍拍清秀的肩，没好气的说。 “是！我是个疯子！我还是你的疯子妈母亲！” “我还是你爷爷呢！呸！”粗犷一点情面都不留的骂回去。 “我撞过去时以为自己一定要死了！其实谁都看出来，我还没死，我还在呼吸着。但是，你就那样走出去了。然后你叫来掌柜的派了几个伙计来把我抬出去。谁都知道你家财大势大，明明看见是一桩血案也不敢吱声，就把我抬了出来，放在一辆小推车上，推了出去。” 她没理粗犷，自顾自的说下去。说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我躺在推车上，听着吱呀吱呀的响声，感觉着生命一点一点的从体内滑出去。我就觉得自己很滑稽！很想笑！哎！我只是个侍女，不知道轻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本来，能随着主人一起嫁给你这样出色的男人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居然还异想天开的希望可以独占你！居然还想要背弃我的主人，我的好姐妹去和你私奔！我居然还会笨到以为你会同意和我一起私奔！蠢啊！女人不美丽还可以原谅，蠢，又怎么能原谅呢？！” “所以我觉得，我死的一点也不冤！活该死！” 她忽然站起身来，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紧贴在她的身上，消瘦的胸脯低垂像两个簸箕，乳头突起很明显的在衣服上。腹部已经堆积了不少脂肪了，隆起着。道姑的袍子也遮掩不住她的苍老和丑陋。] 她被水冲刷出了原形。 “可是我没死！你越想死就越死不成！命！就是命！该你遭受的苦难少一回也不能！都要经历过，才能死！” “他们把我推进了一个坑里，几个人祷告了一番，大概在说叫我别去找他们，所有的事都是你干的，和他们完全无关。愚人也知道好歹了。” “后来，他们跑了。我躺在坑里，动也动不了，我想，怎么我还不死呢？也该死了啊？都这么长时间了……” “然后，就下雨了！好大的雨！就和现在的雨一样的大。” 她昂首挺胸，向天微笑。雨水顺着她的枯涩的皮肤淌下，枯涩的雨水里，有她苦涩的泪水。 她的笑比刚才的哭还让人害怕。 “我忽然觉得精神一振！竟然睁开了眼睛。雨水把坑里快填满了，我浮在水面上，这时，我看见一支蟑螂在水里，她拼命的向坑边游上去，但是她没爬了几下，就又被泥水冲了下来。然后，她又往上爬。如此，她不厌其烦的爬，竟然一直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两人在认真的听着。 “我开始还觉得，这虫子真他妈的傻！但是再多看几次，我就觉得，虫子都会这样，我该活下去！我一下就有了强烈的愿望！”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的想法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我都觉得身体又充满了力量！但是，这些是虚假的幻象吧！其实我很可笑的发现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动一下了！我的身体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多么大的嘲弄啊！你想死的时候怎么都死不了，你想活的时候偏偏又要离开人世了，人能为自己做多少次主呢？也许一次也没有！” “我在快要淹没我的水坑里发誓，如果谁能让我活下去，我将把我的灵魂卖给他！结果，我的誓言刚刚发出口，我就看见一个仙女——如果她不是仙女，怎么会这么凑巧就出现在我快要结束的生命尽头时呢？” “她长发飘飘遮住了面孔，身形在空中曼妙的飘动着。她告诉我，她已经接收了我的灵魂，从此，我可以一直活下去了，而且，她知道我的所有事情，她告诉我，我还可以在你的每次轮回里变换两次真实的身份，但也只限于两次，十世之后，我的法力将会被收回。” “多么可爱的仙女！我竟然可以亲自来报仇了！多么公平的命运啊！” 她笑的声音很大，看见了泪水在她激烈的摇动中被甩下。 “于是，我回去你的家，我日夜的监视着你们。你和她。” “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忆那些不堪入目的往事了！等你们的孩子出世后，就是粗犷了。于是，我小用了一招，让粗犷先死在你们的失误中。看着你们悲痛欲绝的样子，呵呵，真的很爽啊！这，才刚刚开始！” “下一世，我把粗犷提前转世，做了你的对头。我就做了你的母亲，最后是我逼迫你在阵前杀了你自己的老婆，你后来看了你老婆的遗言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是吧？一起死俩！接着，让你痛中出手，你带着十万军队于粗犷决斗在这个战场，你们双双战亡！哦！现在你可以想起来了！别装着不知道哦！” 清秀忽然什么都记起了，这一刻，他的心灵忽然像进入了地狱有无比的伤痛感在侵害。这种巨大的痛让他一下说不出话来。这才知道，有种痛是这样的厉害。 “后来，我在你的剩余几世里分别扮演了你身边所能影响你的女人。每次我都会让你先看着身边的亲人被你自己的失误杀死，然后在最后，我又会安排你们一起战死！” 不知何时，清秀和粗犷的手已经紧紧的握在一起了。 “可是老是让你们以一种方式演示命运，我实在是觉得不够爽快！所以这次，我是提前出来了。反正就剩下最后的机会了，得玩点刺激的！我得先告诉你们，你们将经历什么样的苦难，然后我再在一旁看着你们痛苦，我才觉得是真的很舒服！” 她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忽然不说话了。那笑容竟然让他们觉得很冰凉。两人不禁把手握紧了一下。 “那，我来告诉你们哦，仔细听着哦，别希望省下我说的某一句话。” “我想这样安排会不会好一点，你们听完了，可以给我提点意见啊，对完美，我们三个可都是有一种狂热的追求的！”她用一种看清世事的冷酷眼神扫视着他们。 “首先，你，清秀，你的一切都将回到第一次你看着我撞墙的之后，粗犷，你也将回去做他的儿子。我将首先使用仙女给我的法力让你们很幸福。你，清秀，粗犷，以及我的好姐妹都将回到自己的原来位置。你们越来越有财势与家庭的幸福。然后，在粗犷十四岁那年，我将安排粗犷在依次与你清秀的一场争吵后酗酒，然后粗犷回家后奸污了自己的母亲。下面呢？哦，清秀你没办法忍心杀死自己的儿子，就把粗犷流放到边疆驻守。然后，你心爱的她——我的好姐妹怀孕了，于是，当然的自杀了。怎么自杀好点呢？吃毒药吧，死得慢点好。于是，粗犷听了这个消息后，离开了自己的国家，叛离到敌国去了，他发誓要用自己训练的军队来杀死你！后来，你们对决与战场上，终于厮杀起来！啊！多么精彩的安排！” “我要让你们在互相把刀子刺进对方的胸口的时候，然后，让你们忽然完全醒悟！好不好？你们说话啊？” 两人互相看着，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心里都在想着，不要再有来生了。 不要再有来生！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