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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逃离远远的，并不敢回头，张着翅膀，瞬间在云天里消去了影子。几只猎鹰在低空盘旋，鹰眼犀利，不时将几只小兽赶将出来。 原野上静静的，偶尔只闻虫鸣唧唧。 忽的，只听一阵啜泣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杂带着哭腔说道：“男子汉要立功名，图富贵，没错，应该的，但你何必这么绝情，我承认我是扑子蛮域出身的女人，以前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我们扑子蛮的女人也有感情，也能知晓人情世故，只要能在你身边，你说的都是对的，对你我从来都是千依百顺，不敢丝毫违逆，怕的就是一天你要离开我。我，我不会拖累你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冷的说道：“放开你的手，以前我是瞎了眼，浑没料到引了一个“虫族”的女人回家，我现在真的很怕，你真的喜欢我，就要能体谅我的心，如果我这样带你入京师重地，繁文俗礼，又哪里是你能应付的。没的只能添乱。我们两个如果在一起，我和你会很累很累！你放了我吧！“ 那女人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你讲的‘鱼和鸟’的故事，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但鱼和鸟是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的，”她泪水遮住了眼帘，续道：“从前有一条鱼在一片浩瀚的湖面上自由自在地遨游，因为心存快乐，所以摇头摆尾时不时到水面透一口气；一只鸟在这片浩瀚的湖面上自由自在地翱翔，因为心存快乐，所以摇头摆尾时不时地朝着水面观望。这时候，该发生的或者不该发生的爱情故事就这样发生了：就在鱼露出水面抬头换气的时候，鱼看见了这只美丽的鸟在它上空飞过；就在鸟飞翔的时候，忽然低头看见了这条美丽的鱼在水中抬起了头；就这样，鱼看见了鸟，鸟看见了鱼。就这样，两人，不，一条鱼，一只鸟，一见钟情。鱼爱恋着鸟，尽量将头露出水面，神气地朝上抛媚眼；鸟爱恋着鱼，尽量靠近水面，含情脉脉地凝视着鱼，旋转翱翔，不肯离去.鸟每天飞来看鱼，鱼每天在等着鸟飞来。这互相的等待和相会成了它们一生中最甜蜜幸福的时光。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鱼和鸟都突然明白过来了。鱼不可能追随着鸟去天空翱翔，鸟不可能追随着鱼在水中遨游。这就是命运，也就是生活。鸟伤心欲绝，就此离去，此生再也不飞回这片水域。鱼也是肝肠寸断，深深地潜入了海底，从此再也不肯浮到水面上来。”女人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个故事长久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同情它们，那时候，我们相处的日子里，你说你绝对不会象这鸟一样，我的命运也不会同这鱼相似，这是你咬着我的耳根说的，那时候，我压根没有想到你会离开我，卿卿话语，犹在耳边。“ 那男人欲拔足而去，忽然间又似心存不忍，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女人手中，道：“你回去罢，回到你的族群去，我配不上你，你是枝头上的凤凰，我是一只野山雀，四海流浪，在这纷纷纭纭的尘世间，凭我这副样子，混个肚儿圆也是为难，你跟着我，只能吃不尽的苦，受无穷的累。你回去吧，回去吧！“ 那女人道：“我陪你最后一晚，过了今晚，你再走，我不阻你了，我回我的扑子蛮域，你奔你的前程，从此就算相逢也只当陌生人罢了。我只求你再相处最后短暂的一夜，就是死了，我也无怨无悔。”女人语气渐转幽怨，张着秀目，脸上表情哀哀欲绝，就算铁石心肠的人见了这副模样只怕也一口应承了下来。 男人道：“放手！这些话你说了三日了，我再不会听了，前两天你是怎么说来，昨晚你又是怎么说来，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只怪我心太软。”他用力挣脱双腿，女人哭道：“哥哥，我知道留不住你了，但我再也忍不住，我要将我心中的秘密告诉你，你听不听我说？” 男人停下脚步，微微犹豫了一下，也不回头，也不说话。 女人跪在地上，以手掩面，道：“我们扑子蛮域的女人出身就与常人不同，那是族中流传下来的东西，也是与身俱来的，怪不得自己，——这是一种流毒，无穷无尽永无止竭。“男人道：”便是那种毒虫！“女人道：”这是一种‘术’，你不明白的。我们从娘胎里便带这种流毒来到世上，我们的命是很苦的！”男人闭上眼睛。 女人道：“这种流毒会跟随我们一辈子，摆不脱去不掉，就算我们有了下一代，下一代的命运也是相同的，凡与我们有肌肤之亲的男人也是这种流毒的携带者。再也摆脱不了。我要告诉你的秘密是：你和我之间从此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蚱蜢，凭你走到天涯海角，三个月内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否则就算你死了，也死得不明不白。另外，我们这段日子的相处，我真指望为你生个孩儿，最好是个男孩，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也好给我作个伴，看到他我就会象看到你一般。你去做你的鸟吧，我也做我的鱼，我们从此天上水里……。”那男人听到这里，终于回过头。那女人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连鼻子也皱成了一团，可爱极了。对男人来说，这个女人是她命中的魔星，可恨极了。 男人双袖微微颤动，双拳紧握，胸腹间忽然犹如一股空气漫将进去，高高隆起，过了一会儿，终于渐渐的平息下去。男人道：“我知道什么叫‘附骨之蛆’了？你定要吸干我的骨水，吸掉我的精髓才作罢吗？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货郎，衣不蔽体，食不饱腹，我又是个瘸子，相貌委靡，在这大千世界,我只是一个可怜虫,从小长这么大,受得是白眼,命里多波折,我做梦也想不到现在居然有女人肯死心踏地的跟随我.我现在明白了,——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瘸子不配被人爱.你没有看到那些人杀人的眼神吗?那里面尽是不屑；你就象一朵鲜花,象一只被百鸟朝拜的凤凰,你同我走在一起,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吗?”男人说到这儿,喘了一口气,本来还算工整的一副脸上肌肉轻轻抽搐,他道:“我的腿瘸了，这是天成的，我不怨谁，这是命！我的背生下来时可不驼，如今也驼了，我才三十来岁，我还想活下去。自从知道你是‘虫族’出来的女人，我常常犯傻，以为自己是个百毒不侵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是昨晚，我终于发现，你其实并不喜欢我，你跟着我，只是要我作你的掩护神，没人会想到‘虫族’出来的女人会跟着一个又跛又驼的人混在一起，没有人会怀疑！昨晚你在梦中，又抓又叫，说出来的话跟平时的你完全不一样，你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吓醒了只好支着耳朵听，你说的都是咒语，是诅咒，你是魔鬼的化身，可是在你温柔的那会儿，又象天上的仙女……”男人抬头望向天空，天高远而清蓝。几只猎鹰迎着阳光飞也似的穿入了云层之中，双翅起伏，鼓风荡日，身形流畅而优美。 男人似乎醉了，每当想到那些旖旎风光的日子，便是为她死了，又算什么？但那毕竟是昨日昨日的往事。男人缓过神来，放远的神思又缩了回来，心中有一种隐隐的痛苦漫延开来，男人明白，这是一种斩不断的毒丝，深深的攫住了他的心。男人的心都似乎要挣出血来。男人道：“你既不喜欢我，为什么定要跟随我？”女人脸上露出圣洁的光辉：“我喜欢你的！打你在我们村落里出现的那一天，我就喜欢你。你的货箱中尽是些让女孩子入迷的东西，打我从小生下来，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可是自从见到你，我终于找到能够让我生存下去的力量，你说的每句话都在勾引我的心，你说你是个瘸子，是个流浪汉，我有眼睛，不用你反反复复的告诉我，我喜欢你这个瘸子，我喜欢你在流浪，不错，我要跟着你离开那个家，离开那片可怖的蛮域，但我是甘心情愿的跟你，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我这一生再也放不掉的男人，就算你去到天涯海角，我的心也陪着你去，哪怕有一天，你真的死了，我放在你那儿的心也就死了。”男人忽然伸出脚将女人踹倒在地，叫道：“你骗我！你骗我！骗我这个瘸子。我不用你同情我，可怜我，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你还不离开我？你会想到为我生个孩子？鬼话！你早知道你身上尽是流毒，还要找我，就象拿着红头绳硬要将连体首乌活活的绑住，让女形的吸男形的精，但慢条斯理的，图的什么？就算我们有了孩子，我也绝不会认他，只当是你同鬼，同夜里的精灵苟合的结晶。——他是魔鬼的孩子！” ——“他是魔鬼的孩子！”这句诅咒的话语从男人的口中发出，虽然是在白天，也有森森的寒意。 女人彻底绝望了，双手撑地，慢慢地坐起，她拿眼轻蔑地望住男人的脸，眼神瞬间冷如冰霜一般。口中却道：“三月之限，是你生命的最大障碍，到了秃掉头发的那一天，如果你不能与‘虫族’的女人结合，只有最后一种办法：让尸虫咬你一口，可缓一年之限。我会在昨晚的地方等你，一直等下去，如果我们真有了孩儿，我会生存下去，虫族人的生存之道一直是虫族人的骄傲，不管生活多么恶劣，我们总要活下去，这是我们虫族人的宗旨。假如我真有了孩儿，孩子！你是魔鬼的孩子。是我与魔鬼的结晶，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几声，爬起身，迈步再不回头。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原野的尽头，终于，终于，看不见了。男人久久地伫立，一阵风吹过，男人暗想：魔鬼之子！鬼孩！毒孩！我们的孩子！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