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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他左手提着菜,右手掏出钥匙,随着一个熟练的动作,那扇绿漆木门便开了。屋子里面弥漫着一种奇怪而难闻的气味,那是一种臭袜子、杀虫剂和霉味混和在一起的味道。 李若闻到这种气味,觉得有些恶心,但他的鼻子很快就习惯了。 他已经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一年多。 这是一套单间配套的出租屋,房子没有阳台,也不透风,所以这种气味总是散不去。 除此之外,这间屋子还有很多的缺点:一年到头不见太阳,手机没信号,离市中心很远……等等等等。 但它至少有一个优点:租金便宜,每个月只要一百二十块。就这一点,已足以让李若不再考虑其它的缺点。 李若很清楚,他不是一个有钱人,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穷人。 李若大学毕业后便住在这里了,他住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工作,住了一个多月,才找到工作,现在一个月有八百块,但实际领到的只有七百多,因为老板总能找到扣他工资的理由。 应该说,一个大学毕业生,一个月只拿七百多,无论谁都会感到委屈的,李若也一样,但委屈归委屈,李若还是做了下来,谁叫自己专业不好,谁叫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比水还多呢? 李若刚准备做饭,手机就响了。 电话是张小宇打来的,张小宇在电话里讲了些“好久不见,不知道老兄你在哪里发财”之类的话,便说要来李若这晨住两三天,问李若欢迎不欢迎。 李若当然只能说欢迎,然后就问他几时来,他说晚上十点。 李若于是做饭,吃过饭后便躺在床上边看小说边等待着张小宇的到来。 李若这间小屋里唯一的电器便是那台转起来吱嘎怪响的电风扇。那种怪叫声有点像偷情的男女做爱时木板床发出的声音,李若听见那声音,就有点冲动。当然,这间小屋里是没有人和李若做爱的,他没有女朋友,大学时的女友早就跟他分手了,现在没有哪个女孩子看得上他,他长得不帅,又穷得叮当响。 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李若平时会去网吧上一下网,不然会闷死的。但今天他没有去。 张小宇终于来了,他到楼下便打电话给李若,叫他下来开门。 李若发现张小宇仍然打扮得很帅,虽然跟在学校时相比,脸上有了一丝沧桑,但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伴随着张小宇来的还有一个大行李箱,那箱子大得足可以把两床大棉被装在里面。于是李若心里又紧张了起来,但想起张小宇说过,他只住两三天,但又觉得放松了些。 不管别人来住多久,李若是绝对不会赶人家走的,老同学个个都知道,李若这人好说话。 两人上了楼,李若打听起张小宇的情况来。张小宇说他去广州混了一段日子,但没混出个人样来,于是又回来了,准备在这个地方找工作扎根下来。 李若觉得张小宇挺落魄的,刚到这里,当然是要找个熟人落脚的。 晚上,李若就和张小宇睡在一张大床上面,幸好李若这张大床足够大,要不在七月的大热天里,一定会把人活活热死。 但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李若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张小宇睡得特别的香,睡着睡着,一只手就搭到李若的脖颈上,有时是他的一只脚搭到李若的大腿上,这让李若感到极不舒服。最让李若不舒服的是,一觉醒来,发现张小宇那根东西硬硬的,还顶在自己身上,这让李若感到极恶心,心里大骂张小宇是个淫棍。 张小宇是淫棍可以从他与李若的谈话中得到证实。晚上没事的时候,他就开始讲他的“艳史”:他在初中二年级时便将同年级的一个女孩子破了身,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身经百战”了。一谈到这个,他眼睛里就有了光,仿佛这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而他自己也仿佛经历的抗日战争的老兵,在谈论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 李若听着,有些艳羡,但感觉更多的还是恶心。他说张小宇淫荡,张小宇就说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张小宇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天,李若从此买菜就要买两个人的量,做饭也要做两个人的量。 李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当然不会因为朋友在自己那儿住几天就要朋友掏钱,况且张小宇没工作,又怎么好意思让他掏钱呢? 但很快,李若又发现,张小宇不但是个极淫的人,而且是个极懒的人。他每天早上必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午睡一定要睡到下午五点。李若真不明白,自己那张大床虽然很宽,但也很硬,睡在上面一点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为什么张小宇还能睡得那么久呢? 张小宇每天睡醒之后,都会习惯性的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抽着,抽完了又点上一支。李若每天下班回来之后,就会发现他那本来气味很不好的房间里又充满了烟味,满地的烟头。 李若见他抽烟,道:“你不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吗?还抽烟?”张小宇嘿嘿一笑,道:“人嘛,该享受的时候就要学会享受。” 一个星期过去了,张小宇仍没有找到工作。 他偶尔也去一次人才市场,但大多数时候是因为睡过头了而错过了招聘会。即使他没有错过的那一两次,回来是也是唉声叹气:“招的都是业务员,跑业务很辛苦的,咱干不了的。”一个月过去了,他仍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走的意思。其实傻瓜都知道,他要是能找到工作,猪都能上树了。 房东来催房租的时候,都是李若一个人出,他也没有平摊的意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小宇仍然一天天地在李若那里吃饭、睡觉和讲他的“艳史”。除此之外,便是躺在床上叹息,仿佛癌症晚期的病人。 李若看他渐渐的不顺眼起来,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依然如往常一样跟张小宇说说笑笑。 李若很想跟张小宇说,希望能AA制,但他始终也没有将这话说出来。毕竟两人是多年的同学,情面这东西有时是很难打破的。 他也很想问他到底打算在还在这里住多久,自己不问,张小宇也应该提一下啊,但他对这个问题只字不提,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 这一住就住了三个多月,李若渐渐囊中羞涩起来。在张小宇来之前,他就是“月光一族”,张小宇来了之后,半个月他就只能望光光了。 李若只得借。向谁借呢?平常跟自己打得火热的朋友,一旦提到钱,脸马上板得像块水泥板,有时钱没借到反而伤了感情。 最好借的人当然是父母,但这要脸皮相当厚才行。李若当然是有羞耻感的人,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还向父母伸手,当然是很丢脸的。但挨饿是很难受的,李若做了十二分的心理准备之后,还是拨通了父亲李老汉的电话。 李老汉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太阳将他的脊背烤黑了,烤脱了皮,又烤弯了。李若读小学的时候,李老汉是个身材魁梧、腰板直挺、肌肉发达的精壮汉子,李若大学毕业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又黑又瘦又驼的老头子,深深的皱纹刻尽了岁月的沧桑。李若明白,这些年来,父亲为了自己彻底变了一个人,他已实在不好意思向父亲要钱,但没办法,总不能饿死在这个城市里。 电话的那头,李老汉用苍老的声音重复着他的三个问题:“身体好吗?”“工作还好吗?”“还有没有钱?”李老汉每次和儿子通话,必会问这三个问题,仿佛除了这三个问题之外,再不关心任何其它的事情。 当问到第三个问题时,李若就小声地说:“没有了。”李老汉马上用温柔的声音道:“我明天马上去世县城帮你打点钱过去。”李若含着泪嗯了声,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自打这以后,李若每个月钱不够花,都要厚着脸皮打电话给父亲。于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出现了:李若用自己的工资养活了自己,用父亲给的钱养活了张小宇。 李若想着这种结果,有些恼火,他很想叫张小宇要么从此AA制,要么滚蛋,但他始终拉不下这个面子。 张小宇依然每天都赖在李若那张又硬又破的大床上,仿佛那里就是他毕生的最终归宿。 李若想:这样下去不行,非得想个法子让他走不可,但想什么法子呢? 机会终于来了,李若的单位派小王去外地出差。基层员工去出差是件苦差事,小王极不情愿的接受了这个任务。李若于是求公司让他去。小王正愁没人去,于是他轻易地获得了这个“机会”。 李若想,出差这个理由足可以让张小宇滚蛋了,我都不在家了,我看你在我那儿住! 下班后,李若兴奋地往家里赶。当他打开家门时,张小宇仍像往常那样躺在床上,但他显然没有睡着,或许是睡了太久了睡不着了。李若一进门两人的目光就碰在了一起,很显然张小宇是在听到钥匙孔发出声音时就把目光放在了门上。李若进来后,他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道:“回来了?”李若嗯了一声,正要跟他说出差的事情,没想到他却先开口了:“我明就走了!”李若带着些惊讶的神色道:“走了?那你住哪儿?”张小宇道:“我住我一个老乡那儿。今天我在街上碰到了一个老乡,是我初中时的同学,现在做服装生意,发了,他那里地方宽,四房两厅,还有空调和电脑,我过去和他混一阵子。”李若道:“那好吧,你想去就去吧!”第二天,张小宇拖着他那个可以装得下两床棉被的大箱子离开了李若那间满是异味的出租屋。李若心里直骂:真是活见鬼了,早知道张小宇要走,就不揽下这出差的苦差事了。 李若痛苦地出了一个月差后,又回到了他的小屋当中,过着十分有规律的生活,早出晚归。但他认为这种生活是幸福的,至少相对于张小宇赖在他家里的那段日子来说是幸福的。 但这种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李若就丢了工作了。对于李若来说,丢了工作是件再平常不过了的事,就他那人文学的烂专业,不丢工作才是怪事。 但这也是件痛苦的事情,没了工作,就没了收入,房租要交,饭要吃,这钱从哪儿来? 李若只是痛苦地加入到“啃老族”当中来,他啃不了老同学的,也啃不了同事的,他没有一个有钱的朋友,有钱的人也不会把他当朋友看,所以只得啃父母的了,至少父母会把他当人看。 李老汉隔三岔五地接到儿子要钱的电话,每接一次,他就心痛一次,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心痛些什么,只是觉得,儿子毕业了,就应该在外面挣钱,往家里面寄钱才是,现在反而还要向家里面要钱,他想着想着便觉得郁闷。 他很不想接儿子的电话,但儿子终归是儿子,要是在外面没得吃的了,去偷去抢怎么办?所以他又不得不接这电话。 他很想对儿子说:儿啊,你长大了,就应该自己混得自己那碗饭吃了,不要再来找老爹了。但他始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也永远不会说出来。 李若在他的出租房中痛苦地过着日子,这时张小宇又打电话来了,说他那狗日的老乡把他赶出来了,能不能在李若那里借宿一下。李若一听又紧张了起来。 李若找了一堆理由来对付他,说“不在家”、“现在有人在我那儿住”等等。但张小宇的电话不断地打来。更让李若恼火的是,张小宇总是让电话响了一声就挂掉了,然后在那边等待着对方打过去。李若就把他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张小宇发现自己的号码被过滤掉了,于是就用公用电话打。李若发现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就接了,但他发现是张小宇后,便又不好挂掉,毕竟是老同学,于是只得哼哼呀呀地敷衍张小宇,张小宇在电话里发出哀怜的声音来,李若也哼哼呀呀。 张小宇不断地更换号码打来电话,李若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发出了声嘶力竭地叫声:“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不好,不要再来找我!算我求求你了!”出租屋内,天花板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一只小壁虎惊慌的躲入墙角。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