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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这个故事之前,请问诸位之中有没有人曾遇到过一些奇特之事。所谓奇特,指的自然是用现代的科学观点和知识难以解释得通。如果有,那么在读完这个故事之后可以与你所遇到的奇特之事作个比较;如果没有,不妨就把这件事完完全全地当作一篇小说来看,不必去追究和考证它的真实性,尽管我所说的这件事是的而且确发生在我的身上。言归正传,现在开始说这个故事。 那是一个夏日的雨天,一开始只下着小雨,后来雨越下越大,我夹着一根烟,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中急行的人群。 那时我的心中很烦躁,因为我正被一些事所困扰着,虽然我是一个极为镇定的人,但我仍然不耐其烦。 这时,雨已下得极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子玻璃上啪啪作响,随即化作一道道雨痕顺窗而下,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窗外的事物。 假若我这时退开窗边,那么必然不会有以后的事发生,至少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然而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将窗子推开,雨扑面而来,立时便将我的脸打湿。 我抹去脸上的水渍,稍稍关起些窗子,只留下一条足以令我看清窗外情形的缝。 其实我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可以说我这么做毫无目的,我大可以退开去坐在舒适的椅上,但我喜欢雨,喜欢看雨中的一切事物。 就在我正沿着窗缝向外看去之际,口中发出“咦”的一声。 (街道中已经没有一个人,其实这么说是错误的,因为还有一个站在街中,之所以说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正是因为街道的空荡才凸显出这人的存在,若是在平日里不下雨的情形下,我可以保证这人绝对不会引起我的注意,但这时……) 那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极美的女人(美得难以形容)。 她已经完全湿透,薄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显出极佳的身材,我在感叹上天造物的同时却不免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神智不健全的人,她站在雨中,既不跑也不动,仰着脸向上看着。 正在我叹息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向着我的方向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在雨中真切得紧,笑着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的窗户,我陡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笑得那么诡异、那么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 我摇了摇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窗缝开得是如此之小,而且在这幢楼有那么多的窗子,她不可能发现我在“偷窥”(姑且将我的做法称之为偷窥)。 我揉着眼睛,伏过身去再看,那个女人却已失去了踪影。那条街很大,在我从窗边退开到伏身过去只有几秒钟,她断断不可能在短短几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的起伏着,我这时所想到的并不是其它的事情,而是这么一个美丽而有些弱智的女人如果万一遇到心术不正之人,那后果则不堪设想。 夏日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雨已经小了很多,我将窗子打开,伸出头去,环顾四周,空旷的大街被雨刷得焕然一新,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哪里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我离开窗子,颓然坐在椅上,重又燃起一根香烟,埋头思索一会,不得要领,只得抛开,这时那些令我困扰之事再度爬上心头,一时间烦不胜烦。 这件令我极为烦恼的事与我此前的生活有关,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远离我以前的住所,搬到离那千里之遥的现在这个地方,但没想到刚住下两个多月,他们就像影子一样跟着来了。幸好他们还没有发现我藏身的地方,这时我突地想到那个女人的表情(好像发现什么秘密的表情),我的心陡地动了一下,难道那个女人也是他们的人? 我无意识地挥了挥手,摆脱了这个想法,倚着椅子半睡起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等得有人摁响了门铃我才醒来。 门铃声刚响,我便一跃而起,心头狂跳不已。 我来到这个城市不过两月有余,朋友绝无仅有,况且这里只是我租住的一个地方,会有什么人前来?莫非是他们找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我心头大震,虽然我并非惧怕他们,可总这么躲藏下去,我何时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门外的铃声再度响起,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什么人?”摁铃的人听见屋内有人说话,连忙道:“杨先生,是我。”我听得门外的人称呼我杨先生,心知再无差错。 在这个城市极少有人认识我,更别说知道我的姓名了。 我心中冷笑,透过门上的猫眼望去,门外只站着一个人,极高极瘦,穿着一套西装,面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很是斯文,神情却极为憔悴,颇为焦急。 我深感诧异,“他们”对我的能力了如指掌,在曾经的几次较量中不下于数十人都未能成功,如今怎么会安排这么一个人? 虽作如此之想,心下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毕竟人不可貌相,深藏不露的高手比比皆是。 我轻轻打开门,那人一脚便跨了进来,我迅疾向后退了一步,那人很惊讶于我的反应,道:“杨先生,您不记得我了么?”听口气好像与我极熟稔。 我于脑海中竭力思索记忆里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虽觉有些面熟,却始终无法记起,最终仍是摇了摇头。 那人仰头想了一下说道:“看来杨先生已记不得我了,不知杨先生是否还记得三天前的晚上?”三天前?我口中默念着,突地想了起来,连声道:“原来是你。”我已然记起,这人名叫珂无言,和他确实相识于三天之前的晚上。 来到这个城市两个多月,除了购买一些生活必备品几乎没有出去过,无聊透顶,一次在买东西时听说市内有一家极为出名、极为独特的酒吧。我是一个喜动厌静的人,这两个“极为”令得我心痒难耐,终于在一天晚上去了那里,也就是三天前。 和珂无言相识极富戏剧性。 在进入酒吧的五分钟内,我便知道这酒吧何以有名、何以独特。 酒吧自然是供人饮酒的处所,我要了一杯酒刚喝了一口,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欢呼,这酒并非是某一个品种的酒,而是不同品种的酒相互掺和在一起调制而成,口感极佳,浓烈与柔和兼而有之(相信关于调酒的详细过程不需我作详细介绍诸位也能想像得出)。 在我发出这声欢呼之后,脸上便显出了那种标准酒鬼才会有的神情。那调酒师自然也听到了我的欢呼,我的欢呼无疑是对他调酒造诣的一种褒奖,脸上亦现出了笑容。 酒吧的调酒堪称一流,这便是酒吧的有名之处。 我慢慢地呷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掀起一饮而尽,接着把身子伏向那调酒师道:“能不能帮我调一杯更烈一些的,愈烈愈好。”那调酒师愣了一愣,但看到我面上带着的标准酒鬼的表情,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作了一个OK的手势,熟练地调起酒来。 我趁机打量着这个酒吧,酒吧里的陈设很是古雅,也并没有寻常酒吧的嘈杂,放着古典的音乐,很是清静。我暗忖:“难道这就是酒吧的独特之处?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事实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这确然不是它的独特之处。 这时,调酒师已将酒调好,道:“放点冰块口感更佳。”我加了几颗冰块,轻摇着杯子,酒缓缓旋转,色泽嫩绿,很是柔美。 酒真的很烈,冰块很快便融入酒中,当这杯酒顺着我的喉咙流入我的胃时,那种烧灼般的感觉令得我大吼了一声,只觉全身都在燃烧一般,脸立时红了起来,但当这种感受逝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舒坦,整个身躯都觉得懒洋洋的,我由衷地道:“妙极了。”以至于在我以后向一些酒鬼谈起这种饮酒的经历时,令得这些酒鬼们狂吞口水。 由于酒吧极静且我的吼声极大的缘故,很多人望向了我,我极为尴尬,脸比刚刚喝完那杯烈酒还要红。 远处一人站起径直走到我的身边道:“到目前为止,只有少数几人能饮这种极烈的酒而不醉,可不可以请先生到内厅去参加一个酒会?”我的酒量确然很大,这杯烈酒除了给我一开始的烧灼之感外,并没有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头晕目眩,然而这种烧灼之感正是酒鬼最喜欢经历的感觉。况且我是属于那种“一瓶两瓶漱漱口,三瓶四瓶扶墙走,五瓶六瓶墙走我不走”的标准型酒鬼,一听说还有酒会参加,自然是求之不得,立时连声道:“乐意之至。”那人领着我向前走了七八米远,然后拐了一个弯,在一堵墙壁前停了下来,伸手在墙壁上按了一下,从墙壁的中间打开一扇门,那人站在门边,向我作了一个很绅士的动作道:“请进。”我一走入门内,只觉双眼发直,我从来没有见到如此之多的酒瓶(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想像过也没有试过在一间屋子里到底可以放得下多少瓶子),完全可以以百计数,乱七八糟地置在地上。 屋里大约七八个人,其中只有两个人站着,其余的几人全已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被一地的瓶子包围着,包围着的意思就是在他们的小腹、胸口都压着瓶子,甚至有的人手中还握着未喝完的酒瓶子,而站着的两个人手中也握着瓶子,其中一个正口对着瓶子在狂灌。 我不由大骇,我参加的居然是这样一个“酒会”,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带领我来这里的人,那人耸了耸肩膀,摊开了双手,脸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却又极为古怪的神情,显然是说我也没有办法,接着那人将门轻轻带上离去了。 我摇了摇头,踩着那些酒瓶走了进去(地面上全是瓶子,我完全没有立足的地方),那个面向正对着瓶子狂饮的人恰巧看到了我,挥了挥手中的瓶子大声道:“欢迎!”背朝我的人闻声也转过头来,冷道:“欢迎什么!”说着用握着酒瓶的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马上还不是和他们一样。”我这才看清,这人坦露出上身,只有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也齐肩截去,神情却是极为倨傲。 他虽是个残疾之人,我却无歧视之心,但见他对我所说的话,想来对别人亦无尊重之意,顿时对此人讨厌已极,接着他的行为令我对他的讨厌迅速达到最巅峰,他居然狠狠地踢了醉倒在他腿边的那人一脚,被踢的人看来酒喝得极多,毫无知觉,一点反应也没有。 独臂人(这么称呼他人是不道德的行为,但由此也可见我对此人的厌恶已到了无可忍受的地步)在踢了一脚之后竟然大声笑了起来,我很是愤怒,一个箭步跨至他的面前,怒道:“你很得意么?你怎么可以——”下面的话因愤怒而噎在了喉咙。 独臂人没想到我的势子迅快至此,不由怔了一怔,但这一怔只维持了两秒钟便被狂妄的表情所替代,口气也是狂妄之极:“我怎么不可以?天下有什么我不敢做的事,有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我为之气结,我从没有见过狂妄到如此地步的人,我决定教训他一下,所以冷冷道:“有一件事你就做不到!”独臂人眉毛一扬:“说!”本来我还有些犹豫,但见他一脸的自信和跋扈,决定不给他留丝毫的面子,因而我并不说话,只是做了一个三岁小孩也能做得出的、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拍手。 这确然是三岁小孩也能做得出的动作,但这人因为只有一只手臂,除非三秒钟之内再生出一只手臂,否则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来。 只见这人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喉头格格作响,颈间的青筋绽出,目光似要喷出火来,这还不算,另一人这时居然鼓起掌来,笑道:“看你如何做到。”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独臂人霍然转过头去,那人立时住了口,但面上的神情再明显不过。 我见到独臂人的神情,心下顿生歉意,我的举动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正当我欲向他道歉之时,他已将手中的瓶子扔了过来,这自然不会扔中我,我头一偏,瓶子擦脸而过,摔落在其它的瓶子上砰地一声碎成数片。 他一击不中,咆哮着一把向我抓来。 想要让开这一抓简直比呼吸还要容易,但我却不躲不闪由得他抓住我的衣领以表达我对他的歉意。 他似乎没有想到如此轻易便能抓着我,在抓住了我的衣领之后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怔怔地握着我的衣领。 这时另一人忙过来打圆场,独臂人正好籍着这个台阶松开手,重又抓着壁橱里的一瓶酒“痛”饮起来(想必心中确实很痛)。 这个打圆场的人就是珂无言。 之后的过程没有必要再详细记述,除了使厅内又增添了数十个空瓶子以外我也不记得我们到底都谈论了些什么。 只是不晓得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我自己也记不清我有没有告诉过他我的地址。 既已想起这人是谁,当然不必再有任何戒备,我指着椅子道:“珂先生,请坐。”珂无言口中应着,可并不坐下,双唇颤抖着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我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他接过酒瓶对着口咕噜咕噜一气灌下半瓶之多才喘了一口气道:“杨先生,那晚你曾说过如果我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找你帮忙。”我真的说过这句话吗?我暗暗忖道。虽这么想,脸上并没有显出任何不快的神情,但我头脑里却是轰然一声——我自己的麻烦尚且够多,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所以我将他手中握着的酒瓶一把拽了过来,将剩余的酒一古脑全倒入了腹中,只希望自己能醉死才好(但我的酒量大得惊人,岂是区区半瓶不到的酒能够醉倒的)。 珂无言待我将酒喝完,又道:“我知道酒后的话作不得数,但如今我只有来找你帮我这个忙。”话说到后来,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道:“需要我帮你什么?”珂无言见我答应,差点从椅上蹦了起来,欣喜的神情跃然脸上:“帮我找一个人!”我的脑中顿时又轰然一声,几乎呻吟出来,要知道我现在是一个被别人到处找的人,而他要我帮的忙居然是去找一个人。 珂无言补充道:“我的朋友失踪了,所以想请你——”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我打断:“我不是侦探,追寻失踪人口的事应该由警察去做。”珂无言大摇其头,一边摇还一边作着手势:“不行不行,那不是个一般的人,那是——”说到这里,他陡地收住了口。 我立即道:“是什么人?”珂无言紧闭着双唇,一脸犹豫,好似在考虑是不是该说出来,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 我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有求于他人却又吞吞吐吐只将话说一半,是以我立时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的忙。”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本意是想激他将下面的话说出来,但我万万没有料到珂无言一听我的话马上站了起来,道:“那么我告辞了,打扰了。”虽然一脸的失望,但失望中透着坚决,转身离开了椅子打算离去。 我知道我已弄巧成拙,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只得由他。 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从他的身上飘出了一样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张照片(那确然是一张照片),珂无言立即伸手来抓,却被我抢先抓在手上。 珂无言一抓落空,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指着我的手吼道:“快给我!”我见珂无言盛怒的样子,怔了一怔,喃喃道:“只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何必这么激动。”珂无言已冷静了下来,道:“是的,只是一张照片,请还给我。”珂无言转瞬间情结的截然转变,令我生疑,不由自主地向照片看去,就在这时,珂无言已劈手将照片抢了过去,但就在他抢去之际,我已看清那张照片上的人。 珂无言一抢得照片,立时转身向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我也立时道:“请等一等,这个人我曾见过。”这句话甫一出口,仿佛施了一道定身符将珂无言定住了。 我在他的身后明显地见到他的身躯在剧烈地抖动着,抖动中珂无言转过身,眼中居然还闪着泪花,颤声道:“她在哪?她在哪?她在哪?”珂无言的口中一连串吐出三个“她在哪”,可见照片上的人对他极为重要。 我已知道我的话打动了他,所以我并不急,缓缓道:“坐下来慢慢说。”珂无言完全乱了方寸,几乎连路也走不稳,从门边到坐在椅上用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在这一分钟里我一句话也不说,给他一个充分冷静的过程。 珂无言在椅上坐定,斜着身子愣愣地望着我,目光中充满了乞求。 我沉声道:“我需要你的照片,我要确定一下。”珂无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了我(在我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几乎将手缩了回去,显是不愿之极,但又想知道她的下落,所以在他缩手之际,我望定了他,他这才重将照片递了过来),我接过照片仔细地端详着,刚刚只是在珂无言抢去照片的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内瞄了一下,看得并不是很真切,在我细致地看了这张照片之后,我不禁呆住了。 ——这美到了极点的女人正是下雨之时我从窗缝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虽然雨中的她有些模糊,但这份美丽却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我用试探性的口吻道:“她——她的神智是不是有点问题?”这话刚一出口,珂无言已怒不可遏:“任何人都会有问题,她,绝不会!”我有点惊诧于珂无言的反应,出于对他情绪的理解,我道:“我确然见过她。”接着我便将见到她的过程作了叙述。 珂无言很不满足于我的叙述(事实上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她去了哪里,现今在何处我确然不知),却从我的脸上看不出半丝端倪,怔了半晌,低垂着头喃喃道:“你到底在哪?”我看着他黯然的神情,暗叹女人的影响力是如此之大,可以令得一个人为之神伤到这种地步,我不由道:“她是谁?”珂无言陡地抬起了头,眼眶中布满了血丝,神情甚是可憎,我接着道:“如果你需要我帮你找到她,你必须将她所有的资料告诉我,我也必定会竭尽全力。”珂无言看着我真诚的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喘息着道:“她叫夷光。”我扬了扬眉毛,示意他接着说下去,珂无言在我的示意下说出一个地名。 他所说出的这个地名刚传入我的耳膜,我就觉得我的耳膜受到了剧烈的冲击,然后仿佛有一柄大锤重重地击中了我的胸膛。 (世界是如此之小,如果我那晚不去那家酒吧,如果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去要了那杯烈到极点的酒,我便不会去参加那个莫以名状的酒会,更不会认识珂无言。退一万步说,如果我不曾将那窗户打开我便不会看见那女子,那么珂无言走了也就走了,我便不会惹上这个麻烦。更加令我想像不到的是那个女子居然来自那个地方。) 我之所以有大锤重重击中我胸膛的感觉,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我在此前曾提到过一直被一些事情所困扰着,这些困扰正是源于珂无言所说的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极其危险,其神秘与神奇不是片言只语能够描绘其万分之一的,为了避免有兴趣的或者有与我同般爱好的朋友在知道这个地方后去冒险而遭遇不测,我姑且将这个地方称之为恐怖谷,这当然是个假名,但正由于名字字面的意义显得那里确实危险之极!),这里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我的经历。这件事发生在三年前。 我是一个对探险极为狂热的爱好者,也曾参与过数次巨大的古墓群的发掘,具有丰富的探险经历与经验。传闻中的恐怖谷一直是人类足迹难以抵达之地,这自然成为我最理想的探险去处。根据我寻得的一张地图,地图上详细的标记着该谷内各处的地名(我当时拿到这张地图时,十分怀疑它的可靠性,因为传说那里从无人能进出自如,也就是说恐怖谷的详细情形根本无人知晓,那么这地图上标记的根据又是什么呢?),在研究了若干天之后,经过三个月的前期准备,于距包围着恐怖谷的极大的一片原始森林最近的小镇上住了下来,当镇上的人得知我要去恐怖谷时,每个人都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我,在他们的心里,去恐怖谷的人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死人,也有好心的人提醒我,我自然付诸一笑——我绝不会被危险和困难所吓倒。 我在休息了一夜之后踏入了森林,镇上的人们为我送行,大有将士一去不复返之意,甚至有人唱起了祈祷歌。我心中暗暗好笑,可是在深入森林之后,我的笑变成了苦笑——这原始森林比我想像中的要大且大得多。对危险估计不足是个难以饶恕的错误,所以我很快便迷了路,而我为之付出的代价是我在森林里转悠了整整两个月才得以脱身,在我重新回到小镇之际,镇上的人把我当作了野人,手持各种武器全都拥了出来,所幸我并没有丧失语言的功能才解了围。尽管我并没有深入腹地,镇上的人仍把我当成了英雄,我毕竟是第一个从恐怖谷里生还的人。 (这里不妨将我所吃的苦头略微提一下,以博大家一笑。树上的果子大多是能吃的,但有两种令我吃了大苦,一种是含有“轻微”的泻剂,令我拉了两日,不过森林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见我出丑;另一种含有剧烈的麻醉剂,令我睡了一日多,我的酒量就是在那时增大的。除了遭遇三次食人峰、一次陷在沼泽地、逃脱六次野狼的追击、几头鳄鱼、一群食人蚁和上千条两头蛇之外,遇到的危险倒没有很多,令人称奇的是我居然见到两只捕食羚羊的大熊猫,让我眼界大开。) 正是由于这莫名其妙的“英雄”“头衔”,给我惹来了极大的麻烦。 这个麻烦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个被别人深爱着的女子喜欢上了我!我的心情却只能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来形容。 而这个别人不仅仅是这个镇的镇长之子(别小看了这个身份,在这种偏远山区无疑是土皇帝),而且还在一个集团里担任要职(集团是指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体组织),势力遍及各地,幸运的是这个人并不嗜杀,气量颇大,很有些江湖义气,否则在这种偏远之地要我的一条小命比眨下眼睛还要容易。在经历了一次不知所谓的“决斗”之后,我以落败告终,原以为就此无事,谁知这人也是功夫行家,看出我有意相让,对我颇为佩服,自作主张地将那女子“让与”了我,更离谱的是要为我们主持婚礼。我大骇之下再无心探索恐怖谷,落荒而逃,万万想不到此人阴魂不散,是个较真的主,追着我死缠烂打,意欲将我追回与那女子完婚,我东躲西藏,辗转各地来到了这里,不曾想珂无言要我所找之人居然来自恐怖谷,我全然意料不到,内心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这个叫做夷光的女子来自恐怖谷,如果找到她定然可以使我一解恐怖谷之秘,紧张的是我一旦去了恐怖谷,那小镇是我必经之地,我岂非是“自寻死路”? (需要说明的是,那钟意于我的女子并非貌如夜叉,恰恰相反,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但若我这般极爱探险的人,说不准哪天就丧命于探险之地,就像上次孤身前往恐怖谷一般,当然不愿也不敢草草解决婚姻大事,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别人不负责的一种表现。正是这种“伟大”的信念支撑着我,我才没有屈服于各种“淫威”之下!) 是以我在听了珂无言的话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之后,我又问起关于夷光的其它资料,珂无言脸上却现出怪异绝伦的神情来,居然道:“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见我的神情有些古怪,珂无言又道:“我和她相识时间极短,但我——很喜欢她。”说出这句话,珂无言的脸红了起来,在我的一再追问下,珂无言将之相识的过程介绍了给我。(珂无言的介绍极为详细,完全叙述出来怕要有好几万字,因与本故事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略去不提)在我听完珂无言的叙述之后,我叹息不止(当然是在内心,不会显露出来),因为他们的相识过程极为简单,而且夷光对一切都表现出极端的好奇和难以理解,可以举个例子。比如电视机,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三岁小孩也知道那是什么,但夷光却觉得很神奇。此类例子,不胜枚举。当珂无言提到这些时,一脸的甜蜜,认为夷光充满了童真,可是我从一万个角度来看,夷光都是一个弱智人士,但这些话要是说出来,珂无言不与我翻脸才怪,可我的脸上仍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又想了一想,找人不是一件难事,我所担心的是我怎样才能避开那帮人的耳目,但我最终还是决定去面对,有些事总不能逃一辈子的。 于是我道:“放心好了,一切包在我身上。”珂无言感激莫名,又喝了几大口酒,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我后离开了。 这时已几近天亮,我哪里还睡得着,又将整件事回忆了一遍,突地想起一个关键,那就是这件事并无奇特之处,珂无言为什么要来找我而不去寻求警方的帮助呢?又想起我在询问夷光是什么人时珂无言的陡然收口,我已知道,这小子不老实,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大为恼火,立即拨他留给我的电话,却又无人接听,只得悻悻地挂了电话。 事情发展到这里,诸位可能觉得整件事毫无奇特之处,若硬说有,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当初我也这么认为,但每一件非同寻常事件的发生并非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开局。 一挂上电话,我便开展起工作。首先通过一种特殊的方法(诸位可以自行研究我所有的是什么样的特殊方法)使得警局极配合地将全国人口的档案资料调了出来,并没有夷光这个人,甚至于连姓“夷”的也没有。我并不意外,百家姓中本就没有“夷”这个姓。接下来我便开始思索起恐怖谷的行程,准备了一些必备品,打算第二日便远赴恐怖谷。 打点好了一切之后,我舒适地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正播着新闻节目,我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睁大了双眼,待这段新闻播完之后,我不禁呆住了——珂无言死了。我实在不敢相信,与我分离尚且不到两天的珂无言竟然死了。 我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急急地翻阅着当日的报纸,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刊登着一则新闻,大意是清晨在某公寓内发现一具尸体,死者的身份已确定,是一名植物学家,名为珂无言,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我怔了很久,虽然珂无言绝算不上是我的知心好友,但在这个城市里却是与我说话最多的人,而且我对他还有着承诺,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我又读了一遍报道,蹙起了眉。 珂无言是他杀?自杀?还是意外身亡?我思量了一下,自杀的可能性极小,因为不久前他还要我帮他寻找夷光,人有着希望自然不会轻言死亡。如果是他杀,他的社交范围我全然不知,岂又知因何而死? 正思量间,门铃骤然响起。 我悚然一惊,莫非又是那帮人寻来了这里?接着我便坦而然之,我正打算将那事作个了结,如若真是他们找来了,那倒省却了我去找他们。 (这时,我的心态已发生了变化,本来无论珂无言发生了什么意外,我都要实现我的承诺,但由于他的死,使我对人生的态度有了转变,所以我不再打算去恐怖谷。) 我打开了门,却立时愣住。 来的是两名警官,他们向我出示了警员证后,拿出一张照片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我看清照片上的人后点了点头,因为照片上的人正是珂无言。我很是惊讶,他们不去追查珂无言的死因,却来我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名警官道:“有目击者证明,他死前是从你这里离开的——”他顿住了话头,目光却灼灼地望定了我,仿佛在说,你与他的死有着莫大的干系。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愤怒之极,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他瞪了我几秒钟,又道:“根据法医提供的报告,死者中了剧毒——”话未说完,我冷笑一声:“那你们不妨检查一下,我的居所是否有剧毒。”他也冷笑一声:“你不至于笨到将毒藏在居所里。”他简直不可理喻,我怒视着他,心中却大是惊异,珂无言的死因居然是中毒,他是在哪中的毒? 这时,另一名警官笑了笑道:“杨先生,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作例行调查,并没有其它的意思。”说完向那名警官瞪了一眼。 我这才注意到这警官正是我用特殊的方法请他帮我调出夷光资料里的人,既然认识,话便好说多了。 所以,我将与珂无言的相识到那晚的小聚说了一遍(自然寻人之事未曾说出),他作了笔录之后,沉思一会,站起身道:“谢谢你的合作,打扰了。”待那妄作断论的警官走出门,我向他道:“珂无言中的什么毒?”言下之意,或许可以根据毒的种类下手。 他显出怪异莫名的神情,苦笑着道:“只知道是中毒,却不知是什么毒。”他想了一想,又补充道:“经过世界三十六名在医学界最具有权威的研究后作出的结论,是这种毒迄今为止从未被发现。”说了这些,他皱起了眉,向我告辞。 我没有送他,郁郁地坐了下来。在痛惜珂无言死的同时,不免感叹人生的生死无常,顿觉意兴阑珊,了无生趣。 几个月下来,警局的调查进度不甚了了,最终以珂无言服毒自杀为由结束了调查,反正世上悬案多不胜数,也不在乎多这一件,况且珂无言也没有亲人,更没有人去追究这件事。 就在我以为珂无言的死将永久成为一个谜时,事情却有了转机。 那是一个晚上,我从酒吧里回来已有些醉意(我已是那家酒吧的常客和熟客),当我打开门走进屋内着亮灯时,我几乎以为走错了房间。 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坐着七八个人,见我进屋立时扑了上来。我全然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变故,不由愣了一愣,就在这一愣之间,那七八个人已经扑至了我的身前。顿时身前身后全是人影。 我冷哼一声,并不动弹,我已看出他们并非是攻击我,目的只是阻住我的去路,令我无法逃脱。——那帮人终于寻到我的住处。 他们在占据了我的左右前后的出路后,停了下来,全神戒备着我。 我暗叹一口气,我无意逃走,事实上我想逃也逃不了,来的人个个俱是高手,从他们的身手便可以看出。 我道:“大家开门见山吧!”站在我对面的那人挥了挥手,众人立时散开。那人道:“杨先生果然爽快,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请杨先生跟我们回去。”我明知他们的目的,但终究不愿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跟他们走,所以我扬着眉毛道:“如果我不愿意呢?”原以为他们听我口出此言必然会大打出手,没想到那人并不动怒,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杨先生如果不愿去,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知道,仅我们这几个人远远不是杨先生的对手。但我们请杨先生去却是有原因的。”我冷冷地笑了一声,能有什么原因?还能有什么原因? 他接着道:“第一,小白已经想通有些事不能强求,所以小白想和你交个朋友。第二,小白想请你去喝喜酒,同时也算是以酒谢罪。”(小白就是那个极力要我与那女子完婚的人)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迎上他真挚的目光,确信此言非虚,大有喜出望外之感,发出一声欢呼,笑道:“求之不得!”众人见我答应前去,顿时放下心来,个个欢呼着前来与我握手,那种感觉简直比我还要开心。先前说话之人见我面带异色,生怕我会改变主意,忙出声喝止了他们,向我解释他们之所以特别开心的原因。原来小白毫不掩饰我曾相让于他的事,而且千叮万嘱务必要将我请去,却又不能伤了和气,因而他们极不情愿与我动手,见我同意前去,自然开心得紧。 我招呼他们坐下,从酒柜里拿出酒来,气氛霎时轻松了许多。人很多根本无处休息,索性一夜穷侃乱聊,而且酒应有尽有,比睡觉来得有趣多了。 酒饮至快要天亮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倒下了,只有那华叶枫(为首之人)还与我“较量”着,经此一夜,我和他已成为知心酒友,无话不谈。 所以我问道:“小白的新娘子是谁?”华叶枫已有了些醉意,舌头已有些发大,神情大是羡慕:“小——小白的新娘子那——那个美,难——难以形容,她——她叫——夷光。”轰地一声已倒了下去,口中已发出鼾声,居然睡着了。 我却惊骇得叫出声来,过去摇他,哪里醒得过来。 小白的新娘子竟然是夷光,一时间我思绪杳然,难以想像。 我们抵达小镇已是五日后。 重踏上这片土地,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之感,遥望着大幅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不禁喑叹何时才能再一探那神秘之地。 当我近距离接触到与小白同来迎接我们的夷光时,我无法不赞叹夷光的艳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词完全不能形容夷光容颜之万一。难怪珂无言对她用情深至如痴如醉之境。想到珂无言,心头一阵黯然,他托付给我的事情我轻而易举地便办到了,夷光正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与英俊潇洒的小白立在一处,确然是天造地设,现今珂无言已与我们阴阳相隔,就连他的死仍还是个谜,甚至在夷光的记忆里已没有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我怔怔地瞧着夷光,心中百感交集。 小白向我介绍夷光,我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向夷光点了点头。 我将目光移开,与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女子,她叫许青,正是那钟意于我的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神情幽怨。 我一接触到她的眼睛,便不能再离开,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深遂,黑且明亮。许青见我瞧着她,眼睛更亮。我仿佛坠入了深海之中,完全迷失了自己。 这时,小白轻咳一声,我好似在睡梦中醒来,小白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许青面带红晕,垂下了头。 我有些尴尬,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白打圆场,哈哈一笑道:“叶枫说你是海量,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来得小白住处,只留了小白、两位美女和我四人,酒至兴处,小白索性将酒坛捧了起来与我对饮,我不由记起第一次与珂无言相见时的情景,大叹一声。 小白放下酒坛,道:“怎么叹起气来?”我抬起头,正迎上夷光的双目,心中的酸楚更甚,道:“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要找一个人。”小白扬着眉:“你要找什么人?只要你说一声,就算他躲在地下,我也能帮你找得出来!”我苦笑道:“现在不用了,因为托付我来找她的人已经死了。”小白怔了怔,道:“对不起,不知托付你的人是谁。”我脱口道:“是珂无言。”这句话本是无心之言,小白问起,下意识的便说了出来。 夷光却陡地震了一下,我本来我还不敢确定夷光是珂无言所要寻找的人,现在看来正确不过,所以我呼地站了起来道:“你们之中可有人识得他么?”话虽这么问,目光却定在了夷光面上。 其实珂无言已然死去,我如此做毫无意义,但我却在为珂无言不值,他所苦苦寻找的人正坐在别的男人身边,根本连他的死活也毫不在意。夷光虽是世间难寻的美女,在刹那间我却极为鄙夷。 夷光在一震之后立即恢复了冷静,淡淡道:“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冷冷一笑:“居然还会有人在乎他的死活。”聋子这时也能听得出我的口气有点不对,许青诧异地看着我,悄悄拉了拉我的手。小白也站了起来,满脸的疑问。 我瞧着他们,心情更加地激动,直着脖子大声吼道:“中毒!他死于中毒!”我不明白自己当时的情绪为何那么冲动,而正是由于我的冲动又引发了以后的事情。 在我的吼声中,夷光的脸霎地变得苍白,紧接着忽然变成了诡异的翠绿色,但在瞬间,夷光的神色便恢复自然,以手支额,皱着眉道:“我的头有些晕,先去休息了。”言毕,不理他人径直向卧室走去。 小白望着夷光的背影,道:“她的身子比较虚,我进去看看,马上就来。”桌上只剩下我和许青二人,许青柔柔地望着我,充满了怜惜和理解,刹那间我极为感动,夷光心中所想自然不得而知,小白绝不能体会到我此刻的心情。我瞧着许青满是柔情和理解的双眸,情不自禁握住了许青的手。许青的眼睛里顿时燃起了幸福和快乐的火焰,目中泛出奇异的神采来。我知道这是情人的目光,这时我也体会到了小白之所以撇下我们完全是因为——爱情! 爱情真是奇妙,在爱情的攻势下,我已失去了抵抗能力(这与我放弃探险有很大的关系,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很多时候一旦放弃了一件事情,心情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不是么?)。尽管我几乎被许青柔情的目光所融化,但我仍强自支撑着道:“其实我并不算什么英雄,我,我只是一个探险的失败者。”许青反握着我的手,轻声道:“你永远是我的英雄。”这时,我知道我不需要再说什么,我已经获得了一份真挚的爱情,刹那间我有一种放弃一切的冲动,什么中毒,什么夷光,都见鬼去吧。 许青将头轻靠在我的胸前,我闭上了双眼,享受着难得的谧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夷光的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着这声尖叫之后,一条身影从房中迅快地窜了出来,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影在门口闪了一闪消失在门外。 我心中一惊,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时,从门内又闪出一条身影,来得我们面前,大声道:“夷光去哪了?”我定神一看,却是小白,看来刚才闪出的人便是夷光了,我从未想过夷光居然会有这样的身手,说实话,刚才即使是在我有所防备的情形下,是否能拦得住她我心里也没底。所以我呆了一呆,才道:“发生什么事了?”小白一脸惶急:“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她去哪了?”许青伸出手指指了指外面,小白已风一般掠了出去。 我拉着许青的手,跟着出了去。这时天已极冷,寒风吹来,我缩了缩脖子,将衣领竖了起来。门外夜色浓浓,什么也看不清,哪里还见得着他们二人? 天快要亮的时候,小白这才急冲冲地回来,疲惫不堪,失望浮于脸上,见我们仍坐在桌前,愣了一愣,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进了房间。 许青和我相对望了一眼,却不知道该怎么问起,况且小白根本无意向我们说起当时情形,所以我们只能沉默无语。 一直等了八天,八天里,小白每日都匆匆出门,而且还带了好些人去寻找夷光,但每日回来都是无功而返,夷光仿佛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点踪迹也没有。 到了第九天,我再也坐不住了,拦住正准备出门的小白:“你这么找也不是事,你将当时情形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得了你。”小白摇了摇头道:“不,你帮不了我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可知道夷光是从哪里来的?”小白睁大了眼睛:“你认识她?”我一字一顿道:“我不仅认识她,而且还知道她从哪来!”小白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她一定是回去了,我可以去她来的地方找她。”我很是理解小白此刻的心情,珂无言当日也是这种神情,不得不重复一遍,爱情的力量确然伟大之极,可以令得一个人如此落魂失魄。 小白在经历片刻的恍惚之后,用力摇着我的手臂道:“快告诉我她住在什么地方!”“她住在哪我自然会告诉你,但在告诉你之前,我必须要问你几个问题,而且这几个问题你一定要据实告诉我!”我的口气极是坚决。 小白的脸上有些怒色,我又道:“因为我问你的问题对这件事可能极有帮助,否则即使你知道她在哪里也不见得便能找得到她。”这句话对小白的打击很大,定定地望了我十几秒钟之后,才道:“你问。”接下来便是我所问的问题,用对白的方式描述出来读者必定不甚喜欢,而且在问答的过程中小白所说的话很多与本故事无关,所以我只简单的将问题和答案说出来。 问题一:小白是在哪认识夷光的? 答:四个月之前在通往那片原始森林的路口遇见,当时夷光已晕了过去。 (在知道小白的答案后,我略思考了一下,与珂无言来找我的时间相差无几。) 问题二:那晚在夷光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答:小白在进入房间时夷光已卧床休息,小白看着睡美人一般的夷光,情不自禁地俯过身去欲亲吻她,就在双唇即将接触的刹那间,夷光陡地睁开了眼,面上忽然闪过一丝青绿之色,小白吃了一惊,立时后退,夷光也突地坐了起来,说了一句别碰我(声音虽低,口气却极严厉),小白有些尴尬,轻声说,我们都快结婚了,亲你一下也不行么?难道还会死人?这句话刚一出口,夷光便尖叫一声冲出了门。 问题三:这些日子小白众人都在哪里寻找夷光? 答:方圆三百里,但都没有踪迹,根本没有人见过夷光,只有那原始森林未曾去过。 我只问了这三个问题,便没有再问,至于他们的相爱过程我无意了解,年轻男女本就很容易相爱。 小白的回答不能说对此事一点帮助也没有,首先我可以确定夷光是在离开珂无言之后来到这里的;其次,夷光之所以突然离此出走,定然有一定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我所猜测的有两个,一个是我提到关于珂无言的事,另外一个就是小白向她说的话。如果是第一个原因,那么珂无言的死与她说不定有着一定的关联。如果是第二个原因,其中的道理便不得而知了。第三,珂无言曾说夷光来自恐怖谷,结合小白的寻找之地中没有原始森林,那么夷光很有可能进入森林去恐怖谷。 在有了这三点结论之后,我将我所知道的包括珂无言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我的叙述,小白和许青面面相觑,小白也从初时的冲动中清醒了过来,皱着眉自语道:“她居然住在恐怖谷,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问题除了夷光能够解答出来,谁也没有答案。 许青道:“如果杨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她会有两个去处,一个就是杨来的地方,另一个便是恐怖谷。”我赞许地向她看了一眼,小白也点了点头,默然一会,坚决地道:“无论她是什么人,无论她在哪里,我既然爱着她,我便一定要找到她。”这时,华叶枫缓缓走了进来,小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华叶枫摇了摇头,显是仍然没有夷光的消息。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兵分两路,杨和许青去那个城市,我和叶枫去寻找恐怖谷。”小白作出决定。 “不!”“不行!”“不可以!”除了小白之外的三人齐声道。 原因很简单,去恐怖谷是很危险的行程,大家都不愿意小白涉险。 我提出由我去恐怖谷,他们三人去那个城市,自然也遭到了强烈的反对,尤其是许青。 左右思量一番,我道:“不如我先去那个城市,有结果自然好,如果没有,再由我们一起去恐怖谷!”这一提议立即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只是许青一定要和我一起去那所城市,否则她便独自前往恐怖谷。许青的提议受到另两人的强烈支持,三比一投票通过,我也根本无意反对,所以皆大欢喜。 三日后我们便回到了我先前居住的那所城市。这比我们去那小镇要提前了两日,这完全是日夜兼程的结果,许青也表现出了极好的体力与毅力,使我对她更具好感,也极为佩服,三日里,两人的感情浓至极处。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地睡上一觉,几天的行程令两人疲惫到了极点。 在休息了一夜之后,我早早地起了床,准备下楼去买些早点,却踩到了一样东西,竟是一个信封。拆了信封,里面是一张短笺,内容如下:尊敬的杨夕阁下:事情有了极不寻常的变化,见笺请速到警局会面详谈。 笺的末尾盖着一枚鲜红的警局印章。 我思绪如潮,与我有关的无非是珂无言之事,难道夷光真的回来了?除此之外,我实在猜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想到这里,兴奋不已,早点也顾不得买了,叫起许青一同前往警局。 来得警局,接待我的正是那名比较熟悉的警官,见我带着一个女孩前来,愣了一愣,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我道:“没关系。”他这才将我带到一间密不透风且密不透声的密室来,我见他如此小心谨慎,不由奇道:“发生世界大战了?”他并不欣赏我的幽默,很是严肃:“比发生世界大战还要严重得多。”我怔了一怔,他看了看许青,又看了看我才道:“珂无言失踪了。”“什么?”我和许青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珂无言已经中毒死亡,怎么会失踪? 我怔怔地道:“他的尸体不见了?”珂无言所中的毒世间绝无仅有,具有极高的医学价值,所以尸体一直保存在医院的冰库中,这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那警官苦笑了一声:“是他的尸体杀了医院的七名医生,然后失了踪。”我不由笑了起来:“你可知道,你的玩笑开得大了些。”他大叫道:“你不相信?我会无聊到留信给你,目的只是为了开这样的一个玩笑。”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许青一直没说话,这时才道:“你的意思是珂无言复活了?”他冷静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或者是一具僵尸!”我彻底呆住了,这确然是极不寻常的变化。 在这一瞬间,我的脊梁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我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死人复活?僵尸?这完全是恐怖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而今却发生在我的周围。 我迟疑着,用试探的口气道:“这是你——亲眼所见?”他并不说话,抓起电话按了一个掣钮,三十秒之后有人送来一拿录影带。他拿着录影带的手一直在颤抖,以至于几次都没有成功地将录影带放入录影机。在播放之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仍是声音发颤道:“这是事情发生时医院的闭路电视的录影,你们可以看一下。”说完这句话,他按下了播放键,然后将头转了过去,竟然不敢再看,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屏幕上首先播放的是来来往往的医院工作者和一些患者,过了约莫一个小时,人越来越少,画面渐渐暗了下来,最后是一段空白。 空白持续了大约十分钟之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接着便有好几个穿着医院服装的人向冰库奔了过去(声音是从冰库传来的),隐约来传来说话声,但声音很是杂乱,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跟着又是一段空白。这段空白持续的时间更长。 我已有些不耐,许青轻按住我的手,悄声道:“不要着急。”我握住许青的手,接着向下看。 将近半小时的空白之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极为凄烈的惨叫,然后好几个人从冰库奔了出来,边奔跑边呼喊着。 尽管我能猜到下面将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但我仍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惊得立起,许青却极为冷静,立即暂停了播放,让我脑中紧绷的弦松驰一下。 我大口地呼吸着,向许青示意可以开始了。 跑出来的一共五个人,第六个人是后退着出来的,画面很远,所以很模糊,看得不是很真切。 画面渐渐拉近,我伸过头去以便于能看得更清晰一些,这一次我没有惊呼出声,即使他是被一只手掐住了咽喉,并将他举离了地面,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随着画面的越来越近,一直到了监控设备下面,紧捏着他咽喉的手才松开,他的尸体也随之倒下,跟着显露的是一张脸,——一张恐怖的绿色的脸。 我立刻按了暂停键,那张脸便定格在屏幕上。 我瞧着屏幕上那张硕大的绿脸,心头的诡异之感难以言喻。这张脸确实属于珂无言,面上充满着令人恐惧莫名的翠绿,皮下的血管根根暴凸而起,仿佛皮下埋着一条条蚯蚓。不仅如此,珂无言张大着口,伸出了舌头,竟连舌头、牙龈也全是翠绿色的,嘴角边、牙齿上沾满了鲜血,鲜红与翠绿夹杂在一起,很是夺目。 许青不忍再看下去,低下了头,自语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我的思绪极其紊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更是不得要领。 接着播放下去,画面里又是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呼声,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警官这时回过头来,将录影带拿了出来,道:“两位有什么看法?”我沉默,许青道:“我们可不可以到现场去看看?”冰库已经被清理过,但还是到处可见淡淡的血痕,除了地面和墙壁的暗红色印迹之外,还有一些淡淡的绿色。 我指着那些绿色道:“这是哪来的?”警官道:“现场残留着大量的绿色粘液,根据化验结果,全属于植物液。而且当时冰库的冰几乎全部融化了!”植物液是从哪来的?冰又怎么会融化?要知道这里可以冰库,温度极低。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什么?”我接着问道。 警官一脸苦涩:“除此之外,还有到处散扔着的手臂、头颅、、肠子、眼珠——”“行了行了!”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那些残忍和恶心的血腥场面完全可以想像得出,无需他再重新复述一次。) 走出医院的大门,心头压抑得紧,与珂无言的一见竟然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我提不出任何好的建议和设想,只得与警官告别,临别前,我将住处的电话留了给他,有什么新的情况可以与我联系。 回到住处,我思索起这件事。 珂无言从死去到复活、杀人,而且还变成了一个怪物无影无踪,定有着难以想像的内在原因,但,又是什么呢?事情到了这种境地,我想破头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堪透其中的神秘之处。 许青突地喔了一声,道:“会不会与珂无言所中的毒有关呢?”我皱着眉道:“即使有关,但那毒却是世间罕见,也同样于事无补。”到了这一步,任何假设都难以作出,事情本身便处处透露出神秘,只得作罢。 当晚,小白打来电话询问有没有关于夷光的消息(由此可见小白的心急如焚,我们只是刚刚才到这里而已),回答自是否定,而且我也没有将珂无言陡发变故的事件告诉他,——他并不能给这件事带来任何的帮助。 又过了几天,仍然没有任何夷光的消息,而珂无言事件也是毫无头绪。 随着一股强冷空气的到来,严冬宣告开始,气温骤然下降至零下十几度,天也下起了鹅毛大雪。 风雪交加的恶劣环境将我和许青困在室内,幸好大雪并没有引起电路故障,因而空调一直没有停止运作,与此同时,火炉里也燃起了熊熊的火,加上我和许青共处一室,所以,室内倒是春意融融。 一直到了第五天,大雪才停了下来。 隔着窗子向外看去,一望无际的银白,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是刺目。 不久,几辆大型的铲雪车缓缓驶了过来,开始清理街道上的积雪。 我极为无聊,索性倚在窗上瞧着雪被铲起时飞扬的情景,煞是好看。 许青猫一般轻轻伏在我的背上,柔声道:“好些日子了,一直也没有夷光的消息,小白可能要急疯了。”我背过手抚着许青的面颊:“等雪化了,我们就回去。”许青跳了起来欢呼着:“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我笑看着许青,轻轻地在她的唇上一吻。 这时,电话陡然响起。——竟然是华叶枫打来的。 在接完他的电话之后,我皱着眉道:“看来我们等不到化雪了,我们立刻就要走。”许青冰雪聪明,立即猜出了缘由——小白等不及我们回去一个人进了原始森林。 在这种天气里出门确然是一件痛苦万分的事情,凛烈的寒风吹在脸上,好像刀子一般割得脸生疼,积雪极厚,一脚踩下去就陷至膝盖。况且还要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行走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们花了一点时间来做这段行程之前的准备。 做好充分的准备,已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我瞥了瞥窗外,铲雪车并没有完全清除出街道。我和许青相携着走下楼梯,刚走出楼梯,便听得一阵哗然之声。 这片哗然是从一辆铲雪车处发出的。抬眼看去,那辆铲雪车已经围了七八个人。我并不关心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小白的安危才是我所担心的。 围在铲雪车边的一人个子极高,在那七八个人中极其显眼,这是我向那边看了一眼的感觉,所以我很自然地多瞧了他一眼。 那个人正在发表议论,而且嗓门特大,说出的话别人想不听也不行:“天啦,这个人的脸怎么是绿的?”我正准备跨出去的脚顿时僵住,他说什么?那个人的脸是绿色的,难道?难道是珂无言? 我大步走过去钻进人群,不由呆住了。 那个人正是珂无言,仰躺在雪地里,身上还沾着很多血迹,面上笼罩着一层绿色,却没有血管凸出,一只手弯曲着向前伸出,另一只手紧贴着腿。 我压制住内心的激荡,道:“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依然是那个高个子在说话:“当然是铲雪时铲到的,他起先是面朝下趴着,我将他翻过身,才看清他的脸。他的脸怎么会是绿色?”我向他作着手势道:“他得的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病,是我的一个病人。”这当然是个谎言,只要稍有点知识的人便能拆穿我的假话,但这些人早被我的话吓得作鸟兽之散,哪里还琢磨我的话是真是假? 待那些人走得远了,我和许青合力将珂无言抬到了我的住处。 许青开了空调,重又燃起了火炉,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寒意也渐渐散去。 我俯下身,头贴着珂无言的心脏,令我欣喜的是居然还有微弱的跳动,我立即用棉被紧紧裹着珂无言的身体,和许青一起用力磨擦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许青的额头全是汗,道:“不知道他会不会醒。”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瞪圆了双眼,一脸的紧张:“他如果醒来,会不会——”她顿住了口,我立时知道了她下面想要说的话——会不会像在医院里那样对付我们。 我的心里也没有底,所以我也停下了动作,同样瞪起了眼睛。这的确是我刚刚所未曾想到的。 我从一心想将珂无言救醒的狂热中冷静了下来,略想了一想,很是疑惑。珂无言失踪了好些日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条街上? 许青迟疑着道:“他会不会——是来找你?”我怔了怔,仰天打了个哈哈:“我又不是夷光。”提到夷光,许青问:“那我们还要不要回去?”我这才想起我们本来的目的是去那个小镇,现在偏又遇见了珂无言,孰重孰轻,无法衡量。 我将窗子打开了些,寒风呼呼地吹了进来,我迎着风站在窗边,默然无语,心里却思潮如涌。 一,珂无言要求我帮他寻找夷光,接着珂无言无端中毒身亡,然后是珂无言突然复活(暂且这么说),现在却又在这条街上出现。 二,小白偶遇夷光,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夷光突然出走,小白根据我的观点,于雪天孤身前往恐怖谷。 看来夷光是一条很重要的线,虽然目前尚不清楚夷光与珂无言的中毒和复活有什么关联,如果找到夷光,或许对这两点有所帮助,但,寻找夷光又何尝容易?小白吉凶未卜,珂无言生死难定,一切都很迷茫。 我从窗边踱了回来,拨着华叶枫的电话,拨了很久,却无人接听。 我心中更是焦急,难道华叶枫也去了恐怖谷? 说实话,平日去恐怖谷就是险而又险,更何况是下着雪的恶劣天气? 一时间,心里乱极,索性不去想它,许青怔怔地看着珂无言,两人都沉默下来。 坐了一会,我拨了拨烧得正旺的壁炉,从酒柜里取出酒,倒了一杯,酒刚滑过喉咙,便听到许青的惊呼声。 惊呼声只发出一半便倏然止住,即使如此,仍令得我心头一震,手中的杯子几乎落下。 我立即转过头,只见许青瞪大着眼睛,一只手捂住口,另一只手指着珂无言。 我迅速来到她的身旁,道:“怎么了?”许青指着珂无言的手仍未放下,结结巴巴道:“他——他——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我狐疑地望着珂无言,也差点叫出声来。 不知什么时候,珂无言脸上的绿色已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红润,不仅如此,他的手指还在不断跳动着。 我拉着许青迅疾退了几步,几乎退到了墙角。 在那一刻,我心头的惊异与骇然是无与伦比的。珂无言是否苏醒尚未可知,但他手指的跳动可以说是生命的奇迹,而且假若他醒来,会不会有极端的行为也在我的思索之中——谁知道他会不会像对付医院里的医生那样对付我们? 我们静静地盯着珂无言。 珂无言的手指跳动了几下后停了下来,几秒钟之后,从他的口中陡地发出一声大吼,身体也腾地坐了起来。 许青张大了口,几乎叫出声,我赶快去捂她的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巨痛——许青情急之中咬住了我的手掌。 我痛叫一声,珂无言立时被我的叫声所吸引,向我们看了过来,跟着他自床上跳下,向我们靠近。 我的手心都出了汗,心中飞速地思索着,他一旦有什么异动,我定然——(其实定然怎样,我也不知道) 事情确实太过诡异,许青的脸色都已紫了,紧靠着我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珂无言距我们一米处停下,怔怔地瞧着我们,突又转过身去,站在了墙上的一面镜子前,对着镜子摇头晃脑,然后指着镜子大叫:“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么总是学我?”突然又拍着手笑道:“你好可怜,脸被蚊子咬得全是血。”我和许青面面相觑,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珂无言转过头,见我们瞧着他,奇怪地问:“你们干嘛看我?”我按捺不住,大声道:“珂无言,你怎么了?”珂无言呆了一呆:“谁是珂无言?”这次轮到我呆了一呆,心道:“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许青却道:“你是谁?”珂无言又呆了一呆,皱着眉歪着头想了一想,自语道:“对呀,我是谁?”我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用力摇着他的肩膀,大声道:“你是珂无言呀,你不记得了么?”珂无言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将我推了开来,向后退了老大几步,一直退到墙角,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惊慌地看着我,嗫嚅着嘴唇,居然哭了,一边哭一边喊:“叔叔坏,叔叔打我。”许青笑嘻嘻地走了过去,柔声道:“乖,叔叔坏,我们不理他。阿姨对你好,上床睡觉,好么?”我简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许青疯了么?令我更不敢相信的是珂无言居然立即爬上了床,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偷偷地瞄着我。 我用力吼道:“睡觉,不然打屁股!”天啦,我也疯了。 珂无言刷地用被捂住了头,身躯却在被子里发着抖,显然很是害怕。 我看着颤抖的被子,不由哀呼了一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珂无言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许青缓缓走到我的身后,环住我的腰,低声道:“你真的蠢得像只驴。”我愣了一愣,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你侮辱了驴。”我确实比驴还要蠢,瞎子也看得出眼前的珂无言不仅失了忆,而且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傻子——昔日的植物学家变成了一个失了忆的傻子! 本来我还不愿将珂无言的行踪告知那名警官,但此刻的我几乎已经疯了,风一般抓起电话接通了那名警官,只说了两句话:“珂无言在我这里,速来。”说完这句话,我啪地挂了电话,大口喘息着,只觉得脑袋已经炸了,嗡嗡作响。 我几乎没有了任何的思考能力,挂了电话后,一屁股跌坐在椅上。 许青将脸贴在我的额头,轻声道:“杨,冷静些。”我感激地抚着许青的脸颊,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街道上突然警声大作。 我看向窗外,街上居然有十余辆警车箭一般呼哮着驶来,驶至我的楼下,嘎然而止,从车上奔下上百名警察,个个严副武装,荷枪实弹,领头的正是那名警官。 我傻了眼,那名警官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兴师动众地带来这么多人。 那名警官走出最前面,作了一个手势,道:“大家小心,疑犯极度危险,记住,楼上有至少两名人质,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我心头一热,推开窗,大声呼喊着他,示意过来。 他抬头见到了我,好似有点不相信我竟然完好无损,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也难怪,医院里发生的一幕已深深烙在他的脑中。 两分钟后,他冲了进来。 珂无言早被我的呼喊声惊得坐了起来,抱着被子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我。 警官一冲进来,马上便看见了珂无言,立即举起枪对着珂无言吼道:“举起手来,否则一枪打死你!”我和许青同时大声阻止:“别开枪!”话音刚落,珂无言已大声哭了起来,哭声震彻云宵。 我示意警官冷静,许青已奔过去安抚珂无言。 待我将一切告知警官,那名警官早已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头格格作响,一眼瞧见我置于地上的酒瓶,立时抓起狂灌数口,才将自己摔在沙发里,瞪着眼,大口喘着气。 半分钟之后他才冷静下来:“这事太过蹊跷,我打算将他送到医院去检查,你们意见如何?”我想了一想,也未尝不可,所以点头同意,许青也表示认可。 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令得我们大为泄气,我们此前的猜测完全正确,珂无言的智商现在只相当于五岁儿童,原因是脑部受到强烈的刺激,也是由于这种不知名的刺激导致他失忆。在得到如上结论之后,医生很疑惑地问我,珂无言的心脏有很大的问题,我只能以苦笑回之,他哪里知道珂无言曾是一个死人,或者说是心脏曾停止跳动的人。 从医院里出来时,医生告诉我们,珂无言恢复智力几乎不可能,恢复记忆的几率却要高一些,但即便如此,也是相对的,还有很大的困难。 想知道在珂无言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令珂无言恢复记忆,虽然困难极大,但我们仍然看到了一丝希望,所以还不至于很丧气,回来的路上大家都在想着各种能够恢复珂无言记忆的方法,珂无言一声不吭,很小心地看着我们。 许青道:“据我所知,恢复记忆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能够使他身处当时事发的那种环境,以刺激他的神经。”警官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还要模拟当时的环境?”他几乎不敢想下去。 我也皱着眉道:“虽然这是一个方法,但当时的环境太过血腥和残酷,而且我们只能模拟在冰库内的情景,冰库之外的情形除了录影带所知有限的一点内容,我们是一无所知,也无从去模拟,所以这个方法被排除了。”警官松了一口气,点头称是。 许青道:“可是除此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恢复他的记忆呢?”许青说这句话的时候自然地将目光落在了珂无言身上,珂无言趴在车窗上,正向外看得起劲。 许青不由也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接着兴奋地大叫了起来:“我有办法了。”我们精神一振,许青道:“催眠!”原来街上贴着一份巨大的海报,某著名的催眠大师将于近日前来授课。我对于催眠不是很精通,所以眼神很是狐疑。 许青接着道:“我曾在一篇报道上看过有类似的例子,我们不妨试一下。”警官道:“好,联系那个催眠师由我来安排。”回到了住处,我又拨了个电话给华叶枫,依然是无人接听,不知道他们吉凶如何,却又毫无办法,只得听天由命。 我很是佩服警官的办事效率,第三日,那警官便打来电话,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当晚便来我的住处进行诸番事宜。 天还没黑,警官便将催眠师带了过来。 他的模样很是阴蛰,四十岁左右,个头不高,穿着一袭黑色长衫,神情严肃,说话的声音却是很细很尖,直刺入耳膜,很不舒服。 催眠本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神秘之极,因而催眠师一进来,室内的气氛便有点异样。 他首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立时肃然起敬。这个名字在催眠这个学术界大大的有名,而且此次催眠完全是计划外的事,他极不情愿别人知道,所以在这里便不提及他的名字,而直接称呼他催眠师。 他道:“在我催眠的过程中,很有可能会出现一些奇怪的情形,你们不必太惊讶。”我点头道:“先谢过大师。”他又道:“不要这么早谢我,对于这种例子我从未试过,所以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如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你们不要太失望。”他接着补充道:“我要郑重申明一点,你们在整个过程中,需要做的只是看和听,记住,千万不要有任何动作或发出声音,以免干扰到我。”我不以为然地道:“否则会怎样?”催眠师露出牙齿,笑得很是阴森:“警官已将此事从头至尾都告诉了我,如果发生意外,我们的下场很可能会像医院里的医生一样。”他敛起笑容:“所以,这次催眠实在万分凶险,诸位如果不想有什么闪失的话,最好能照我的话去做。”我向警官瞧了一眼,警官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 我向后退了一步,坐在椅上,示意可以开始。 催眠师不再说话,缓缓向珂无言走了过去。 珂无言有些惊慌,坐在床上的身子向后缩了缩,恐惧地瞧着催眠师。 我曾在电影中看到过一些关于催眠的情形,会需要些道具,诸如摆动的小钟之类,或者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目的都是为了分散被催眠者的注意力,但这催眠师只是背对着我站在珂无言面前。 我动了动身子,正瞧到珂无言的眼睛,目光有些呆滞,身子也在微微晃动着,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等了足足五分钟,仍是这般情形,我有些不耐,完全忘记了催眠师的叮嘱,站了起来道:“还要等多久?”正是由于我的急躁使得大家几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催眠师倏地转过头,眼睛里一片血红之色,冷冷地看着我。 我只觉心头一阵恍惚,全身都有一股麻木的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这时催眠师将头转了回去,这种感觉立时便消失了。 我不由大骇,这种近乎于麻痹的感觉自然是心理感受,但这只不过是他瞧了我一眼,如果时间久一点的话,我又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内心寒意顿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珂无言这时已倒在了床上,手脚僵硬地动作,然后陡地站了起来,手中拉着被子,哧地一声,被子已被他撕开,被子的羽绒四处飘散,接着他跨下床,将一只椅子抓在手中,双手一分,椅子便四分五裂。 我们骇然地看着珂无言,这需要多大的力量?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椅腿,我不由想起了冰库里四处散落的手脚。同时我也想到定是催眠起到了作用,我不禁很是佩服这催眠师的本领,甚至还在想,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也要研究这门学问,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我的猜测并不完全正确。 因为珂无言已一伸手扼住了催眠师的脖子,紧接着便将扔出重重地砸在墙上,一扔之后,珂无言大步向许青扑了过去。 这时我想到,催眠虽然起了作用,但珂无言却并没有受到催眠师的控制。 催眠发生了意外! 许青虽然也很吃惊,但并没慌乱,一俯身堪堪闪过珂无言的一抓。 珂无言一抓落空,倏地转过身来,脸虽然没有像录影带中那样变成绿色,但神情却狰狞之极,煞是可怖。 我奔至许青身旁,扶起许青,见许青无恙,放下心来。 警官这时已拔枪在手,指着珂无言叫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开枪了!”珂无言哪里理会,径直向警官扑了过去。 警官闭上了眼睛,扣动了板机,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珂无言,但这只令得珂无言的身形顿了一顿,并没有阻住他的去势。 警官情急之下一个懒驴打滚,绕到了坷无言的身侧,同时将枪中的子弹一股脑了全射了出去,噗噗几声响,子弹从不同的角度全射入了珂无言的体内。 珂无言毫无反应,转身又向我们扑了过来。 子弹都对他毫无作用,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对付得了他。 催眠师这时已站了起来,大喝了一声,这声喝宛若平地惊雷,好像带着莫大的魔力,不仅令得我们的心神为之一颤,珂无言也震了一震,中了定身法一般止住不动。 催眠师在一喝之后,一窜便窜到了珂无言身前,双目紧紧盯住珂无言的眼睛,声音出奇地温柔:“你累了,睡吧。”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终于珂无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催眠师仍然在重复着,一步步地向后退着,最终珂无言在他的引导下躺在了床上。 到了这时,我们才舒了一口气。 许青却惊呼了一声:“快送他去医院,不然他会流血过多导致死亡。”话虽这么说,但由于珂无言刚才的行为令得大家很是紧张,万一在送往的途中再有什么意外怎么办?所以我们一致反对。 许青有些愤怒,幽幽地看着我:“其实这都是你的错。”我默然无语,许青的话是事实,如果不是我打搅了催眠师,又怎么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催眠师这时道:“这虽然也有你的责任,但你不必过于自责。在催眠的过程中,我发现他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控制着他,他的行为自己并不知道。现在他已安静下来,不会再有异动,不如我们四人一起将他送到医院。”就在我们打算将珂无言送往医院的时候,惊异地发现珂无言身上的伤口已止住了血,而且伤口正在收缩。 警官低呼了一声:“怎么回事?他的伤口正在自动愈合!”我对医学方面不是很精通,但我绝对相信警官的眼光。 十几分钟后,珂无言的伤口已完全愈合,如果不是他身上残留的血液和衣服上的弹孔,几乎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我们完全呆住了,我喃喃地道:“珂无言又创造了一个奇迹,他的身体居然有如此之强的自愈能力。”由此,我又想像开去,假若他的手断了,这种超强的自愈能力会不会使得他重生出一只手掌来?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珂无言,几乎忍不住要将他的手掌砍下来以验证我的想法是否正确。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我只是俯下身去探了探了他的鼻息,一探之下,心陡地沉了下去,他一点呼吸也没有。 许青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对,握住了珂无言的手,也没有了脉博。 难道珂无言死了? 催眠师走了过来,道:“不用惊慌,他并没有死,他的眼皮在跳动,证明他还有脑部活动,一个脑部正在活动的人,严格来说,不能称之为死亡。”我们直视着珂无言紧闭的双眼,果然每隔几秒钟便跳动一下。 催眠师又道:“诸位如果相信我,我可以再试一下与他沟通!”“沟通?怎么沟通?”我满怀疑问。 催眠师道:“我指的是思想上的交流,假如他有脑部活动的话。我猜测这完全是他的潜意识,如果沟通成功的话,或许对了解真相有所帮助。”我简直闻所未闻可以有这样的沟通,但既然有这个可能,那就不妨试一试,即使不成功,也没有什么损失。 催眠师见我没有异议,搬了张凳子坐在珂无言的身侧,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连呼吸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室内静得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催眠师仍紧紧闭着双眼,却见珂无言眼皮的跳动越来越强烈,显然他的脑部活动在加快,这时催眠师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时而皱眉,时而嘴角抽动,到了后来,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突然,催眠师睁开了眼睛,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连声道:“什么?什么?还有呢?”我们不知道他的所谓沟通有了怎样的结果,都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 催眠师这时又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子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思想已经死了!”什么叫思想已经死了?我不明白,但这时珂无言的眼皮已停止了跳动。 催眠师又道:“也就是说,他的脑部活动停止了,一个人没有了脑部活动,在医学上就称之为脑死亡,生命便不再存在,这个人也就死了。”警官并不关心这个问题,急急地道:“沟通得如何?”催眠师并不回答他的话,却反问道:“你们可知道什么是动物之王?”我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地道:“当然是虎。”他又问道:“那么植物之王又是什么?”我怔了怔,植物之王?谁都知道植物是静止不动的,对生命没有主动的攻击性,有谁会去考虑这个问题?所以我道:“这与这件事有联系么?”催眠师道:“自然有,而且有着极重大的联系。珂无言中的毒便是植物之王的毒,他的突变也是由于它的变异,甚至连他的自愈能力也是拜它所赐。”“你怎么知道?”我脱口而出。 催眠师指了指自己的脑,又指了指珂无言的脑:“沟通之效。别忘了,珂无言是个植物学家。”我突然想到冰库里的植物液、珂无言面上的绿色,难道都与植物之王有关? “那么植物之王到底是什么呢?”许青问道。 催眠师摇头:“珂无言的思想告诉我,一切都是因为植物之王,但并没有说它是什么。我猜测,可能是他发现的一种不知名的植物,鉴于他毒性的强烈和独特,才将之命名为植物之王。”这个猜测大有可能,那么珂无言是怎么中的毒?难道他李时珍那样以身试毒?他又是怎样发现植物之王的呢? 我将这些疑问提了出来。 催眠师道:“交流到这里的时候,珂无言的脑部活动突然加剧,不断重复着两个字,'夷光',后来便没有任何信息。”催眠师说到这里,皱着眉道:“夷光是什么?是一个人,还是植物之王的名称?又或者是其它什么呢?真难以理解。”听到夷光这两个字,我突然灵光一闪,却又抓不住要领,自顾摇了摇头,我自然没有将有关于夷光的事说出去,说出来也于事无补。 催眠师看了看表,道:“思想上的沟通就这么多,希望对你们能有所帮助,时候不早,我要走了!”我们也不作挽留,出门时,我问催眠师如何能做到思想上的交流,催眠师想了一想道:“意念!要有强烈与你想要交流的人交流的意念!”警官也起身告辞,事实的真相已经清楚,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他已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二人离开后,我和许青商议了一下,决定将珂无言送到医院去。 我们不是医生,珂无言是否真的死了,还需要医院的检查和证明才行,催眠师的话毕竟不是权威。 送至医院,检查后发现珂无言居然还有心跳,经过一番急救,医生肯定而遗憾地告诉我们,珂无言永远不会再醒来,他的脑部活动已完全停止,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换一句话说,他现在是一个植物人。 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欣喜,在我认为,珂无言这样比死了还要难受。我们将珂无言托付给了医院,所需要的费用由我承担,珂无言虽然成了植物人,但他毕竟还没有完全丧失生命,我也不能由得他。交待了一番之后,我们离开了医院,回到了我的住处。 事情至此好像又告一段落,珂无言变成了植物人,我也没有华叶枫和小白的任何消息,夷光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天色放晴,却是更冷,足以冻掉耳鼻,这样的天气自然不宜远行,所以回小镇的计划只得搁在一旁——我始终挂念着小白和华叶枫的安危。 百无聊耐,只得窝在屋里看那些无病呻吟的爱情剧,终于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正无事可做之时,突地想起催眠师教我的关于思想沟通之法,不如试试看。 试验的对象自然是身边的许青。 我学着那日催眠师的模样闭上眼睛,集中思想,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这样一个意念:许青,我爱你! 试验的结果令我大吃一惊。 许青错愕地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扑入我的怀中,娇嗔道:“杨,这么肉麻的话你能说得出来。”说了这话,却在我的唇上一吻,呓语般道:“我也爱你!”我拥着许青,却无心享受这猗旎的风情,因为我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很显然,许青感受到了我的意念,而且她错认为我在向她说话。 为了验证我是否真的成功,我勉力掩饰着我内心的惊讶,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的效果更加明显,我刚向许青作出我打算第二日回小镇的意念,许青便自我的怀中探出头道:“这样的生活太无趣了,我也正想回小镇去。”事实上我从第一次试验开始,根本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自此,我确信我成功了。 我兴奋已极,忍不住欢呼起来,许青以为我的想法得到她的认同而兴奋,也随着我一起欢呼。 欢呼过后,我陡地想到,这还算不上是沟通,因为我现在只能做到令别人接收到我的意念,却不能接收到别人的意念。那么应该怎么做呢?我沉思起来。 这是我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即使想到我头痛,也想不出所以然。 许青也显出沉思的神情,半晌才道:“或许对方也要有强烈的与你交流的意念才行。”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我却跳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想的问题?”许青讶然道:“你不是问我怎样才能接收到别人的意念么?”我立时明白,我在思考这个问题是产生了强烈的意念,而在产生这股意念时自然地向许青发了出去,以致于许青在接收到时以为我在向她说话。 当我向许青解释之后,许青怔了许久才从口中迸出几个字:“你好厉害。”许青也学着向我发出意念,我却怎么也感受不到,虽然难解,却也毫无办法,只得作罢。(直到后来,我偶然遇见一个研究脑部思维活动的资深教授,他解释,人的脑部活动各有强弱,只有脑部活动强烈并且意志力极强的人,才会出现相互交流沟通的情形,否则就难以产生。我与许青之所以难以做到相互交流,大概是由于我的脑部活动强而许青的脑部活动较弱的缘故。) 之所以用近千字来介绍关于思想交流的内容,并非在故弄玄虚,实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与我的意念有很大的关系,如果不是无意中知道了这个奥妙,便不会再有以后的故事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向小白发出强烈的讯号,但由于空间的缘故,我无从得知小白是否能够接收得到,而且我也没有接收不到任何小白的讯息。 那是一个晚上,正当我如往常一般作着尝试时,突然听到一个极微弱的声音:“救救我!”我环顾着四周,许青睡得正酣,难道是我听错了? 这时,这个声音又重复了一次:“救救我!”我悚然一惊,我确信这是一个求救的信号,而且是由我的思想所感应到,但我却无法捕捉到这讯息的来源。 于是我又集中我的意念问道:“你是谁?在哪?”接着我便感应到令我极度吃惊的讯息:“夷光,楼下。”夷光?在我楼下?怎么可能?! 我拿了手电,轻轻拉开门,向楼下走去。 越是向下走,感受到的讯息便越是强烈。 出了楼,空旷的街上空无一人,我茫然地四处搜索,也见不得夷光的影子,我不禁怀疑起自己。 这时,那股讯息再度传来:“我就在你的前方。”我极目向前望去,跃入我视线的依然是空旷的长街。 我索性闭上眼睛,缓缓地向前走,讯息逐步强烈起来。 前行了一百米左右,向右转了个弯,然后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停了下来,没错,讯息便是来自这里。 我睁开眼,着亮了手电,这里杂草丛生,大约是靠北的方向,居然还有大片的积雪没有融化。 我仔细地搜索着,除了杂草、垃圾还有堆积的雪之外,实在找不到半个人影。我很是纳闷,我绝对不会感觉错,为何毫无发现呢?而那讯息这时却再不出现,我焦急起来,因为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这讯息假借夷光之名引诱我来这里,另一个就是夷光出现了意外。但一直到现在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形,这证明第一个推断是错误的,那么只会有第二个可能,事实证明我的推断完全正确。 风刀子一般刮得我的脸生疼,手脚也几乎被冻僵了,我苦笑,好好的暖被窝里不待,却要因为感应到莫名的信息而来这里喝西北风。心中这样想着,无意识地一脚跺在了推积的雪上,脚上传来的感觉却有些异样,僵硬中带着柔软,难道夷光在雪中? 我扔了手电,顾不得积雪触在手上刺骨的冰冷,疯狂地扒着积雪,在手近乎麻木的时候,我发出了一声欢呼,因为我看见了一缕头发,我快速地拨开周围的雪,夷光的脸露了出来,我接着将压在她身上的雪清理出来,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裹住夷光的身躯,将她抱回了屋里。 许青已经醒来,开着灯坐在沙发上,我一边将夷光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她,一边道:“你猜我找到谁了?”许青虽然有点惊异于我深更半夜带着一个人回来,却没有听出我语中的兴奋,随口道:“还会是夷光么?”我重重地点着头:“你猜对了!”许青飞一般掠到床边,奇声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将发现的过程告诉了许青,然后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要等她醒来问她了。”许青自然向夷光看去,却发出一声惊叫,手指着夷光,颤声道:“她——她的脸——”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夷光的脸呈现出诡异的翠绿色,刹那间我想起了录影带里珂无言的脸色,只觉头皮发麻,难道夷光也中了植物之王的毒? 我刚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许青倏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将椅子碰翻,神色更是慌张:“不会变成珂无言那样吧?”我张大了口,难道我带回来一个“定时炸弹”? 我怔怔地看着夷光绿色的脸,不知该说什么。 突然,夷光睁开了眼睛,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四顾望着。 接着,我、许青和夷光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夷光道:“快带我去找珂无言!”许青大喊道:“啊,她醒了!”我急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三人的话同时响起,以致于谁也听不清各人在说什么。 我摆了摆手,待二人静下来才道:“我们有的是时间,有什么问题不妨妨慢慢问。”夷光的反应很是强烈,歇斯底里地叫道:“时间?我们没有时间了!”接着她双手捂住了脸,轻微的抽泣着,她的手竟然也是绿色的,我心中更是在想,她的眼泪会不会也是绿色的呢? 但我却没有闲情去验证我的想法,因为我要弄清楚她是否也中了植物之王的毒,中毒的情形我们是知道的——一切都要建立在生命有保障的基础之上。 我尽量用最缓和的声音,不致于刺激她:“你可知道你中了植物之王的毒?”夷光倏地抬起头,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道:“我就是植物之王。”这种神情浮现在一张碧绿的脸上足以令人吃惊,但她的话却更令我吃惊。 据我所知,植物之王是一种植物,而夷光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实在不能在植物之王与夷光之间划上等号。 正当我惊讶万分的时候,夷光已住了口,一副说漏了嘴的神情。 我讷讷地道:“你刚才说什么?”夷光低下了头,任凭我怎么追问,死活再也不开口。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好奇心提到了极点,但无奈于夷光的沉默。正无计或施,许青说话了:“我们知道珂无言在哪。”这句话就好比是一道催化剂,夷光立刻抬起了头,目光灼热:“他在哪?快带我去。”许青的眼里露出了笑意:“可以。”许青接下来的话却令夷光还没消退的喜出望外的神情僵在了脸上。 许青道:“但你必须先解除我们的几个疑惑之处。”我不得不佩服许青欲擒故纵的方法(其实这个方法我曾对小白用过,只是刚才情急间忘却了。),我也知道夷光已中了计,所以我期待着夷光的回答。 果然,夷光呆了一呆,顿时明了了许青的用意,继而忿忿地道:“人类果然阴险。”我冷笑道:“你不是人类么?”“我当然——”说到这里,夷光突了顿了一顿,道:“是人!”我和许青相视一眼,这一眼中饱含着极度的诧异,夷光如果对我的话不闻不问,倒也没有什么不对,但夷光所说的话和作出的反应,再加上此前她说她就是植物之王,使得我和许青同时想到:夷光真有可不是人类。但这种想法是不可思议的。 我冷静下来,夷光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不敢正视我们。 我清了清喉咙,道:“首先请告诉我你的脸为什么是绿色的!”夷光索性闭上了眼:“你不是说我中了植物之王的毒么?”我哑然,她用我的话封住了我的口。 我心中突然一动,道:“你为什么叫夷光?”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而夷光的回答更是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许青却道:“你可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夷光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许青也仿佛知道夷光的心理,接着道:“战国时代有一个女子,长得极美。”许青故意停了一停,瞄了瞄夷光期待的眼神道:“就像你一样美,她叫做西施,她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夷光。”夷光怔了一怔,目中涌出了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许青柔声道:“因为你长得很美,他便把你当作他心中的西施,所以才给你起了这个名字。”许青不待夷光作出回答,跟着道:“这个人就是珂无言,是不是?”夷光抚去面上的泪痕,淡淡道:“当然不是。”许青还待说话,夷光已霍然起身:“你们什么也不用说了,我自己去找他。”说完向门外走去。 想不到她的性情如此刚烈,我伸手拦住了她:“天已经这么晚了,外面又那么冷,你去哪里寻他?”夷光推开我的手,冷冷道:“这个不用你们操心。”我叹了一口气,道:“不如明天我们带你去,而且我们不会再问你任何问题。”夷光瞧了我半晌,脸色缓和了下来,感激地道:“谢谢你!”许青走过来,握住了夷光的手,真挚地道:“我们只是想知道事实的真相,既然你不愿说,我们也不勉强,相信我们,我们没有丝毫的恶意。”夷光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终还是忍住,眼里却沁出了泪珠。 这一晚,许青和夷光睡在一起,两人很快成为朋友,而我则在沙发上将就一夜。这一夜我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因为我始终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夷光为什么要急着寻找珂无言? 天渐渐地亮了,我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小白,一定是他已回到了那个小镇,我一跃而起抓起了电话,我要告诉他我已找到了夷光。但电话的声音却不是他,竟然是那名警官,听到他的声音,我陡地一惊,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因为他在电话里道:“杨,等我,十分钟后我到你那里。”这句话说完,他根本不给我发问的机会便挂上了电话。 许青和夷光自然也被惊醒,许青睁大了眼:“是谁?”我道:“是警官,十分钟后来这里。”许青啊了一声:“又出事了?”我摇头:“天知道!”许青重又睡下,突然又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快,找个面罩。”我茫然望着许青,不在所以。 许青指着夷光:“她的脸!”我狠狠地拍了一下脑瓜,暗骂自己的疏忽,如果让警官见到夷光的绿脸,只有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或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枪中的子弹全部嵌入夷光的脸——他已成了惊弓之鸟(其实我在刚见到夷光的脸又何尝不是?) 幸好警官十分钟之后才到,十分钟可以做很多事情,一个面罩更不在话下。 十分钟后,门重重地响了起来。 我打开门,正是警官。 他还没有跨进来,便大声道:“奇迹!奇迹!”我笑道:“什么奇迹令得你不摁门铃,几乎将我的门都拆了?”警官不理我的揶揄,兀自嚷道:“奇迹,真他妈的奇迹,珂无言醒了!”珂无言居然醒了,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秒钟之后,从我的喉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欢呼,这不仅仅是朋友的“复活”,或许事情的真相很快便会揭晓。 警官一掌拍在我的肩上:“你可知道他醒后第一个要见的人是谁?”我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夷光,我不禁向紧偎着许青的夷光看了过去,正迎上许青的目光,显然她也是这么想。夷光也有同样的想法,从她微颤的手便可以看出。 警官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口中咦了一声,指着戴着面罩的夷光道:“她是谁?”我干咳了一声:“朋友。”见警官还要发问,我忙转移话题:“珂无言要见谁?”警官很是神秘:“猜猜看?”我当然不会说是夷光,故意高声道:“许青,送客。”说完,我自顾躺在沙发上,不再理睬他。 警官举着双手道:“我投降。”他又接着道:“他要见的人是你!”珂无言第一个要见的人居然会是我,一时之间我根本想不出他的用心,但这样也好,我可以去问他相关的问题。想到这里,我触电般跳了起来,迫不及待道:“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见他。”我大呼小叫着奔了出去,突又折回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警官张大了口:“你这是做什么?”我笑着反问道:“难道不值得庆祝么?”我又向许青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呀!”这里夷光道:“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去吧。”许青迟疑了一下,也道:“我留下来陪她。”夷光不是一直急着找珂无言的么?怎么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我略感诧异,道:“也好,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告诉你。”话虽是对着许青所说,夷光却听出我的用意,轻声道:“谢谢!” 我和警官刚进入医院,便听到珂无言的声音:“他怎么还没有来?是不是你们没有通知他?好,我现在就去找他!”里面的护士想来是在阻止他:“你刚醒,我们还要对你作进一步详细的检查。”我将门推开,扬着手中的酒,笑道:“怎么一醒来就发这么大的火?”正欲从床上下来的珂无言一脸怒容,见我进来,怒意顿消,向着我道:“我要出院。”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实在想不到一再要求见我的珂无言在见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出院”这四个字。 我望了望护士,正色道:“这位护士说得很对,你确实需要做各方面的检查。”那护士见我帮她说话,底气更足:“我们当然要为你的健康负责!”珂无言大怒道:“我很好!不需要你们负任何的责任!”看着他盛怒的样子,我很是好笑,警官这时道:“他既然要出院,想必身体定是无碍,医院没有不让病人出院的理由。”那护士求助于我,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警官的意见。 那护士想了一想,道:“这需要病人签定一个协议,如果有什么后果,与医院无关。”珂无言求之不得,连声道:“可以可以。”在办理了相关手续之后,一行三人走出了医院。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知道答案,所以一走出医院我便道:“我有些问题想问——”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咔嚓一声,警官已在珂无言的手上加了一副手铐。 珂无言呆了一呆,大声叫道:“杨,这是什么意思?”警官冷冷道:“有什么问题,到了警局再问吧。”虽然我清楚地知道珂无言是造成医院血案的罪魁祸首,但警官全无征兆的行动仍令得我气往上冲,当下重重哼了一声表示抗议。 警官对于我的强烈不满报以歉意,坚决地道:“对不起,杨,我是一名警察,这是我的职责。”他说得很对,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来阻止他,尽管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珂无言的解答。 我向珂无言无可奈何地道:“你杀了人!”珂无言的反应很是激动,大声嚷着:“我杀人?你们疯了么?!”警官愤怒之极,几乎要拨出枪立时将珂无言击毙。 我赶忙道:“这是事实,有录影带证明。”珂无言怔了一怔,犹豫了一下:“好,我就去看看那录影带。”走进上次我和许青观看录影带的密室,警官将录影带放入放映机,我闭上了眼,不忍再去看那血腥的一幕。 珂无言静静地将录影带看完,真的无言了,事实再清楚不过,警官将录影带拿在手中,冷冷道:“还不承认吗?这可是铁一般的证据。”珂无言无声地垂下了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杀了人么?”我颇为诧异,珂无言对于他连杀七人的事实居然毫不自知。 在我的要求下我又重新看了一遍录影带,珂无言杀人是千真万确。我瞧着珂无言讷讷的神情不像是造作而出,很是疑惑,难道他在杀人时根本是有其它力量在支配着他,以致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举动? 警官早已不耐,大声道:“不要再假惺惺故作无辜,事实很明显,你就等着偿命吧!”珂无言缓缓地抬起了头,神色迷惘而悲哀,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杀了他们。”说到这里,眼泪已滴了下来。 警官冷笑着道:“乞怜的话留着向法官去说吧!”我拍着珂无言的肩膀,郑重地道:“既然做错了事,就不要逃避,应该负起责任。”说出这句话,我几乎也落泪,我知道,历尽奇异的珂无言很快便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就是生命的消失。 珂无言明白我的意思,目中噙着泪,点着头道:“是的,我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起责任,我一定会弥补,相信我!”我诧异地看着珂无言,他居然说要弥补,还要我们相信他,难道他不知道他所做的事带来的后果么?根据法律,唯一的弥补方法就是接受法律的制裁。 就在我诧异之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只听叮当一声,珂无言像是空气一般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坠落于地的手铐和他身着的病服。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的确发生在我的眼前。 警官张大了口,瞪起了眼,几乎连下巴和眼珠都要掉下来。 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我不由想起了鬼,只有鬼才会倏然不见,来去无踪。 这时,忽听得警官啊呀一声大叫,他狠掐着自己的手臂,疼痛令他大叫出声,大叫之后,他喃喃道:“不是在做梦,可这又如何解释?”我竭力将自己镇定下来,拧开紧握着的酒瓶,边喝着边作出种种假设,但事情委实太过于突然和古怪,简直无从思索何以发生。 警官拼命地揉着眼睛,自欺欺人地道:“幻觉,一定是幻觉!”我苦笑着道:“不,他的确消失了!”警官愣了一愣,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然后疯了一般冲出门去。 我也随着出了密室,警官正在布置任务,我懒得再去理会,出了警局。 和熙的阳光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我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震惊和困惑,奔至一个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给许青,我用最简练的语言说了这件事情。 许青在电话中道:“杨,冷静,回来再说!”待我回到住处,房间里却只有许青一个人。 许青见我神情疑惑,解释道:“我向夷光说了这件事,她说珂无言成功了,然后便走了。”我急道:“你——你怎么不拦住她?她一定知道真实情形。”许青显出极度惊骇的神色:“我拦不住她!”当我知道许青是如何拦不住她时,我心中的惊讶不亚于珂无言的“人间蒸发”。 因为就在许青去抓夷光的手臂时,夷光的手臂突然变成两根长而有力的青藤勒住了许青的双手,使得许青全然无力挣扎,在夷光退出门后,两根青藤才蛇一般随之缩了回去,待许青追出门外,夷光早已不见了。 我本不信,但许青手臂上的勒痕清晰可见,证实了许青所言非虚。 我大有啼笑皆非的感觉,用震惊和奇异之类的词已形容不了我的心情,我茫然地看着许青,许青却乐观地道:“反正我们也想不通,不如不再想它。想来夷光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恶意,否则,我们哪里还有再见的机会?”我呆了一呆,是的,如果夷光有恶意的话,那许青岂非已不在人世?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将许青拥在怀中,生怕她也会像珂无言一样凭空消失,柔声道:“青,我以后再不会将你一个人留下,我们再也不分开。”许青很是感动,却说不出话来,只是还以紧紧的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许青才道:“杨,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我道:“说来听听。”“夷光说,小白和华叶枫已经回来了。”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我一直在担心他们的安危,一时间我已想不到去追问何以夷光会知道这个消息,立刻致电,电话居然真的有人接,他们真的回来了。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欢呼了一声,将一切都抛诸脑后,雀跃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望他们?”许青跳了起来:“现在!”临行前,我又去了警局找到了警官,告诉他我要远行,然后我将小白住所的电话留给了他,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在小白那里我大约待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没有任何事发生,一切都很安然,由于这些与这个故事没有太大的关联,所以略去不提,但有一件事需要提及一下,那就是在我问及小白关于恐怖谷之行时,小白和华叶枫都是一脸的迷惘,根本不记得曾去恐怖谷,甚至在他们的记忆里已经没有夷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在寻找恐怖谷的那段时间里,他们的记忆是空白,他们是故意隐瞒还是真的被抹去记忆却不得而知。我推断他们在寻找恐怖谷时肯定遭遇了一些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则永远成为了一个谜。 但这些我已无心再去探索,有许青相伴,我很是开心,爱情真的很奇妙,那三个月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完全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冬日已去,春暖花开,美景如画,佳侣相随,我几乎不愿再回到城市过那种喧嚣的生活。但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宁静。 电话是警官打来的,电话中他道:“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珂无言?”我沉默了一下才道:“他又出现了?”“那倒没有,但有一些事,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奇特。”接着他便将事情说了出来,事情算不上很奇特,但也有一些特别之处。 那就是在医院被杀的七个人的家属或接到神秘电话或收到神秘信件之后,全部移民到了海外,移民的地点不一,欧洲、美洲、南非等地都有。 移民本不奇怪,但这七家同时移民,且都是在接到神秘电话或信件之后,就有点奇怪了,况且这七家都是珂无言的受害者。 我挂上了电话,心电急转,难道这会是珂无言所说的弥补之法? 我不由又想起那日珂无言的神秘消失,不搞个明白,终究是我的一块心病,我决定回去。 这次,我强忍爱意,坚决不让许青随行,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答应她最多两个月,无论事情有没有结果,我一定回来。 一回到那个城市,我便找到了那名警官,他拿出一封信给我道:“这是移民者中的一个曾收到的那封信件,你看看。”我展开信,虽很简短,但说不出的诱人,内容如下:××先生:您好! 丧子之痛,其哀难言,若您想再见到您的儿子,只需移民到××,三日内我会将移民手续办好,一切证件会再寄给您。 信的结尾虽没有落款,但字迹却毫无疑问属于珂无言。 我将信递回给警官,道:“这信的内容确然诱人,想来电话也是此类内容,他们为了能够再见到亲人,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移民。只是他们真的能够见到么?”警官道:“他们见到了,而且还生活在一起!”我低呼了一声:“怎么会?不是都死了么?”警官沉声道:“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别人,只有你我知道,太奇特了。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的。”他伸出手向空中狠狠一挥,道:“我一定要查清真相。”我怔了一会,道:“算了,你不必再去打搅他们的生活,虽然有着太多的玄秘,但他们很幸福,不是么?”警官呆了一呆,深思了一会,叹息道:“说得也是,死了的人都活了,已经没有凶手,我查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拍着他的肩笑道:“是的,还有很多罪犯等着你去抓呢!”警官也笑了起来。 和警官分了手,陡地觉得轻松了许多,长久以来,夷光的来历、小白和华叶枫的安危、发生在珂无言身上种种的奇异事件,一直像一块巨石一般压在我的心头,现在回首想想,再无追查下去的必要,夷光虽然神秘,但她却无害人之心,小白和华叶枫已安然回来,珂无言的遭遇虽然诡异,但那七个受害者已死而复生,我又何必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呢? 在有了这样的念头之后,我决定放弃,去过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所以我到我的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直奔小镇而去。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到了尾声,夷光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也一直在关注珂无言的消息,但都没有结果,我以为这件事将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再没有揭开谜底的机会,所以我极是遗憾,没想到居然会在十几年后解开了这个谜。 那是一个晚上,我在这十几年中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其中自然包括这次事件中的警官和小白及华叶枫。那晚,我应一个极好的朋友的邀请参加一个聚会,这个聚会持续了很长时间,以至于我回到住所已是深夜。 我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我第一个反应便是有贼进了屋,因为这时许青正远在美国陪着杨秋慈(我的女儿)读书,绝没有可能回来,即使回来了,也绝不会在深夜不关门。 在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我不由笑了。如果真是小偷光临的话,那么他无疑要空手而归了,因为居所里没有太多的现金,甚至连有价值的东西也绝无仅有。 我泰而然之地推开门,着亮了灯,在看清室内的情况形之后,我不由低呼出声。 地上倒着两个人,满面鲜血,室内却一如从前,并无丝毫的杂乱,在沙发上则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背向着我,见到灯亮,并不回头,缓缓道:“杨,你回来了!有两个人小偷,我帮你打发了。”我怔了一怔,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不由道:“你是什么人?”那人陡了震了一下,沉默半晌才吐出三个字:“珂无言。”虽然事隔多年,但这个名字却一直记在我的脑海中,我惊叫道:“真的是你?”一边叫着,我已一边奔了过去。 珂无言却道:“别过来。”我奔出去的姿势顿时止住,我迟疑着道:“怎么了?”珂无言的声音有些痛苦:“我怕会吓着你。”我笑出声来:“怎么会?”可是在我看清他的模样时,我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心脏如雷击一般,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的眼花了,或者正在做一个荒诞的梦,但这无疑是铁一般的事实。 在说出他的模样之前,我想问诸位,是否尝试过与一只猩猩对话,而和你对话的猩猩却是你以前曾认识的一个人? 因为背朝着我坐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就是一只猩猩。 在我呆在原地时,珂无言痛苦地叹息了一声:“想不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吧?”我讷讷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成了一只猩猩?”珂无言缓缓地转过身,我闭上了眼不忍再看,猩猩大家自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必详作描述,可是你见过一只穿着衣服、戴着帽子的猩猩么? 珂无言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虬结的毛发,向着我苦笑道:“我需要你的帮忙。”我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我正在与一只猩猩对话的情形,荒诞之极,却又哭笑不得。我强忍内心的怪异,道:“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要我去寻找一个女人,若干年后你变成一只猩猩突然与我相见,又来寻求我的帮助,不知这次你要我帮助你什么。”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我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我实在是不敢面对这种情形,要知道我是在和一只猩猩说话,而这只猩猩却偏偏是我所认识的人。是以,我无助地摇着头。 那只猩猩(珂无言)闭上了眼,眼角也渗出了泪,嗫嚅着嘴唇道:“希望你能帮助我变回成人。”我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我内心的惊讶,但在几秒钟之后我便冷静了下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珂无言大为激动,头部的毛发冲天而立,双臂展开,只听咳哧一声,衣服的胳肢处已撕裂开来。 我忙道:“不要激动,只有弄清事情发生的经过,我才能帮得上忙。”珂无言大口喘息着,过了一阵子才平息:“还记得夷光么?”夷光?我的脑中一闪,顿时记起,脱口道:“与她有关系?”珂无言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开始叙述着事情发生的经过,由此我也得知当年发生的一切。 首先从珂无言托我寻夷光说起,珂无言不仅是一个植物学家,更是一个考古和探险方面的专家,但所选择的探险地点恰恰也是恐怖谷,他经历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来到了恐怖谷的腹地(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对他涌起了极度的钦佩,我在探险方面可是算是专家中的专家了,却连恐怖谷的边也没摸着,几乎把命丧在了那里,而珂无言却能深入腹地,可见一斑),出于对植物学的专业研究,他敏感地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植物,那就是植物之王。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它可以变幻,由一种植物变为另一种植物,这引起了珂无言的极大兴趣,于是他放弃了对恐怖谷的继续探索,将植物之王带了回来,以便于详细的研究。 经过长达三年的研究,他有了初步的研究成果,研究表明,这种植物具有任意改变自身DNA的能力,所以才会自由的变幻。大家都知道每一种生物的DNA都不相同,甚至同类生物的DNA也不尽相同,所以才有了各种生物之间的区别,就连同样的生物之间也不会一模一样,然而植物之王却可以改变几种不同植物的DNA,因此才会在它所能够改变的那几种植物之间任意的变化。 在有了这样的成果之后,珂无言兴奋异常,这无疑是对生物学的挑战,兴奋之余,他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那就是人能不能够拥有这种能力。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设想和领域,需要极为细致和耐心的研究和试验。 这一次的研究耗费了更多的时间,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珂无言很是气馁,躁怒之下将植物之王折为两截。珂无言的急躁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发现,被折断的植物之王在一小时之内居然完好如初。珂无言在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之后,发现植物之王竟然还拥有自我复制的本领(这就是现代科学的“克隆”),于是他将自己的一个细胞植入植物之王,令珂无言极为意外的是,当细胞植入后,由于植物之王自身的自我复制的作用,居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植物之王不再是一种植物,而变成了一个人体,而且还是一个女人的人体,这个女人就是夷光。 我听到这里,脑中乱成了一堆麻绳,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珂无言接下来的叙述更是令我吃惊。 夷光在拥有了人脑的思想之后,离开了珂无言。由于夷光身份的特殊,所以珂无言只是托我去寻找夷光而没有寻求他方的帮助。 在离开我住所的当晚,珂无言突发奇想,如果将植物之王的细胞植入人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珂无言为自己大胆的想法而兴奋,夷光离去时并没有带走另一截植物之王,于是珂无言立刻进行了试验。 他提取了植物之王的细胞植入了自己的体内,很快他便昏迷,处于假死状态。直到他从医院醒来,他发现他也具有了任意改变DNA和自我复制的能力,也就是说他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变成他想要成为的生物,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在一秒钟之内变成一只霸王龙。 说到这里,珂无言补充道:“当日在警局我突然消失,其实我只是变成了一只蚊子飞走了。”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突又想起一个问题:“那医院里的事——”珂无言接着道:“那是植物之王的基因与人类基因的排斥发应,事实上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时,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幸好,我成功了。”我道:“什么成功了?”珂无言欣慰地道:“我让那七个死在我手上的人又复活了。”珂无言瞧着我猜疑的神色解释道:“我用他们的细胞利用自我复制的功能,再造出一个同样的人,而且这种再造功能可以令得他们以前的思想一同遗留下来,可以说,这样的一个人与他以前的本人完全没有两样。”我立时明白珂无言之所以让那些家属移民,只是不愿让熟悉他们的人知道这个事实,否则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我随即又想到,假如这种应用普及的话,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拼命地摇着头,瞪大了眼,不敢想像下去。 呆了一阵,我又道:“既然你也拥有了这种能力,那么你要变成你原来的样子再简单不过,又何必来找我?”珂无言茫然道:“一年前,我为了研究猩猩的活动化身为一只猩猩与它们生活在一起,可就在这时,我发现,我不再拥有改变DNA和自我复制的能力,或者说是这种能力停止了,也就是说,在恢复这种能力之前,我将一直保持着猩猩的模样。我做了若干的努力,但还是不能改变这种处境。”虽然对于其中的玄秘之处我不甚了了,但当年事情的真相如今已是大白,我由衷地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你恢复你的能力。”珂无言急着道:“如果你帮我恢复能力,我也可以令你拥有这种能力,难道你不想吗?”珂无言的话无疑具有很大的诱惑力,但我可不想变成珂无言现在的样子,我如果真的拥有这种能力,说不定哪天在我变成一只蚊子的时候便再不能变回,被人拍死了或者被蜘蛛网住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是以我笑了笑道:“其实,我觉得还是像现在这样的好,不过,我由衷地祝福你能够变回人的样子。”珂无言很是失望,我真挚地给他提了个建议:“你的能力是植物之王赋予的,或许找到了植物之王会对你有所帮助。”我想了一想,又道:“或许你更应该去找夷光。”珂无言怔了一怔,大是兴奋,用长满毛的手掌狠拍着自己的脑袋,大声道:“我怎么没想到?”兴奋之后,却又泄了气:“我该怎么才能找到她?”我哭笑不得,骂道:“你变成了猩猩,难道连脑子也像猩猩了?从哪里来,就到哪里找!”珂无言跳了起来,口中叫着:“恐怖谷!”奔了出去。 至此,植物人之秘已有了答案,而小白和华叶枫去恐怖谷的经历却成了一个谜,却在以后的一个偶然事件中得到了解答,但那却是另一个故事,至于珂无言是否找到了夷光,又是否变回了人,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编者按:故事情节悬念迭起,惊险离奇,相信任何虚构的故事里都潜藏着作者真实的思想和情感,编造这样天方夜谭般的神奇故事,佩服你丰富的幻想力,你笔端开辟出来的一方文字天地至少给予在现实世界中困窘疲乏的心灵找到一个可以释放和飞翔的空间。)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