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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在她一举成名后，好事便接踵而至。最令她吃惊的是委派她去某小城镇当市长。 她，吴云已经年愈三十，仍孑然一身，在别人眼里只是个挑三拣四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她自认为婚姻既不能证明和代表爱情，她宁愿孤独地走一条艰难却自由的路，不受任何束缚。十年过来了，她总算事业有成，不枉此生。她与世无争，清心寡欲，她只想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对得起自己，只想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当市长她是连做梦都没想过的，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她知道自己根本不适合，但强烈的好奇心却促使她犹豫一阵后爽气地答应了下来。 “为什么我不能当，我就要试试看，当了市长我就能更好地为人民办事，至少我是没有一点私心的。”她这样想着就觉得理直气壮的。 二 几天后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有辆专车来接她过去。她看小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并没有别的人，就带上了妈妈和姐姐与她同行。 路不算远，二个多个小时后，汽车在一所僻静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司机一路不吭声，把她们领进一座外观古老、内部却新颖而现代化的小楼里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不过在离开前他似乎说了句，这是市长住宅之类含含糊糊的话。 沉默的司机，冷清的小楼，孤寂的气氛，完全不如吴云想象中那样，然而她非但未起疑，反而认定这是一种无言的关心。“或许这里的人知道我是个爱清静的人，所以故意不来打扰我。”她心里甚至还升起了一丝的感激。 三 在这么一所豪华别致的大住宅里就只有她们三个人，真如同神话一般，她们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观望小楼门外院子里的那一大块空地，并上楼地去参观一间间宽敞华丽的房间和所有的现代化设施。梳妆台上有化妆护肤品，衣柜里有女人的衣服，大冰柜里塞满了食品和菜，幸亏她什么都没带，这里真是应有尽有，根本不用再回去搬任何物品，城市的那套小住房都可以封存起来了。 “这是真的吗？”她在心中自问，她可不敢随便问她的妈妈和姐姐，因为她们早已乐得稀里糊涂，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于是她想着就算是做梦吧，可别这么快就惊醒了，就让她们一起继续美梦下去，但愿长梦不愿醒！她们开心地笑着，七嘴八舌地闹着，她畅所欲言、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种种打算和设想。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降临，四周漆黑一片，但她们的激动兴奋却似乎分毫未减，最后还是她姐姐想起了这时候应该去接儿子了，因为丈夫在外地出差，她应该早点回去。 姐答应明天一大早再赶过来，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随即，吴云才想到她应该派车送姐姐回去，她是市长啊！可是车呢？人呢？司机呢？不，不，她不应有过高的要求，她不能滥用职权，尽管只是小事，没关系，姐一向奔波劳累惯了，这点路没问题。 四 天越来越黑暗，这时候又起风了，那六月里清凉的风呼呼地从敞开的门窗口挤进来，吹到身上却是感觉得有些寒冷，吴云手忙脚乱地跑来跑去关门关窗子。 妈妈已经早早地把床铺好了，吴云过去一看，笑道：“妈，这是保姆住的房间，不是我们住的。”固执又孩子气的妈说：“我看这里蛮好的，都一样嘛。”于是，当晚她们就在一楼保姆的房间里睡了一夜。 吴云夜里没睡好，这不仅仅由于兴奋。那晚的风好大，由于风在作祟，这整座空寂的小楼在夜间竟然变得让人心惊胆颤的。听！有人在急急地敲门，有人在迟迟地推开窗子，有人在楼上缓缓地走动，有人在摇摆着上下楼梯，有人在轻轻地叹息呻吟……所有的声音都是幻觉！不知何时周围渐渐变安静了，她也就变得迷迷糊糊了。 迷糊中的她恍然又听见了敲门声，一下，又一下，愈来愈清晰，她醒转过来。这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在敲大厅的门，她急速穿好衣服出去开门，打开门却四顾无人，远处似乎有个黑影一晃，这也是幻觉吗？ 她想去院子里看看，不料脚下一绊，门口怎么有只箱子，是谁放这儿的？好沉重，她费力地拖到厅前，在灯光下打开一看，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些陈旧的文件和资料，上面积满尘灰，她最头痛看这些东西，简直莫明其妙，还是去睡吧，明天再说。 五 姐姐一早就赶来了。吴云高兴地问，怎么那么早。姐姐说不早了。吴云回头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九点，果真不早了，可是一向早起的妈怎么也会睡晚了呢？原来妈也没睡好，正对着姐，直打哈欠。吴云和妈妈一起向姐姐抱怨昨晚如何如何地睡不安宁，现在又如何如何地头痛脑昏，可这并没唤起姐的同情。姐说：“有这样的房子住，还嫌什么？” 等吴云梳理完毕都快十点钟了，依然没有人来向她这个新任市长“请安”，这使她感到格外好奇。她说：“姐，我们去城里转一圈吧”。姐姐也正有此意，就对妈妈说：“我们会很快回来的。” 当她们走到院落中央时，发现右面矮墙上有一扇小铁门，铁门内绿意之浓重几乎吞灭了一条小径。 “曲径通幽处”她们未加思索就沿着小路走去。结果发现这里比她们想象中要大的多，也气派的多。一排排高大整齐的树木，一条条宽敞平坦的林荫道，一扇有警卫站岗的大门，一幢威严耸立的办公楼，一个气势很大的车库，直看得她们目不暇接、目瞪口呆。 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在办公楼前灌溉花草，于是吴云走过去问道：“是谁让你们在这里浇灌的？”这个问题确实奇怪，民工愣愣地答不上来。“是市长吗？”她接着又问。这下民工乐了说，这种事市长那会过问呀，我们可连市长是谁都不知道，连面都没见过。只知道有一句话：市长年年换，政策不会改。她好奇地一再问他们什么意思此话怎讲，他们便不答理她，只是随手指了指办公楼说：“你上市政大楼问去。” 六 原来这就是市政大楼，吴云觉得自己可真呆，放着市政大楼不进去，缠着那些民工又有什么用。可是市政大楼内和她们的住宅一样，没人！一楼二楼一直找到五楼，可把吴云气坏了，她徒劳地对着走廊喊：“人呢，人都到那里去了？”她的声音在大楼里回荡。 这时，姐告诉她有人坐电梯上来了。果然电梯显示灯在闪烁着，二楼三楼一直到五楼，门稳稳当当地在她们眼前打开，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刚一出现在她们面前，吴云就不分青红皂白像机关枪似地对这个可怜的替罪羊开火发炮。开始那中年男子神色惊奇，不久就显得镇定自若了，再后来竟然含笑注视着她。这更把吴云惹恼了，她反复强调“我是市长！”根本不管用，那人仿佛闻所未闻，只是望着她微笑。于是，吴云生气地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便往外走，由于她不知道市长办公室在哪里，只好把市长住宅称谓办公室了。那男子倒是乖乖地随着她们沿小路来到住宅的大厅里。 坐下后吴云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市政办公楼是干什么的？” 中年男子不假思索开门见山地说：“我叫邢铭，我是市政大楼的人，但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我今天到这里来是来找新市长的，没想到才见面就被你骂了一通，不过你骂得好，在你骂的过程中也让我了解你、知道你没有私心，或许会是个好市长。” 吴云难堪极了，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挤出一句：“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主要是想来看看新市长，看看新市长想不想真心为民办实事。” “当然想！” “就冲你刚才对我也就是对市政大楼的人发的那一统火，我能相信你。” “那楼里为什么没有其他的人。”吴云问道. “市政大楼的人上班一般都很迟，不过今天似乎也太迟了，看来他们是齐心协力要给你来个下马威。你不用吃惊，也不用瞪着我，他们一向如此，只看你反映如何，看你是否有能耐，没能耐就扔一边，有能耐就收买你。总之让你以后别管事儿，让你逍遥自在过日子，……。”吴云听了他的一番话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恍恍惚惚的，如坠云雾之中。 原来深夜来敲门的也是他，他说，每年新市长上任，他都会这样做，但他已经开始灰心，这一回是他最后的努力。 七 自那以后邢铭成了她家的常客。后来吴云了解到，在这个小城市里副市长就像个土皇帝，在短短几年中，市府里有权力的职位大都被他的亲戚朋友取代了，他们贪婪地为个人谋取私利，完全不顾老百姓的疾苦，而像邢铭那样公正无私的人却受到排挤。 吴云知道自己在市政大楼里不受欢迎，她也正懒得去，尤其是开会，她可是个不爱受任何约束的人，如今光是市长的空头衔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经常弄得紧张失眠，好在有邢铭，她任命他为市长助理兼秘书，这下子可把那些人搞得很不是滋味。 自那以后，吴云只要在文件上批示就可以了，具体的事都由正直、有魄力又经验丰富的邢铭去办理，而吴云则经常出去“体察民情”，这可是她喜欢做的事。 八 有一天，她在城里闲逛，无意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今年来的市长是个好官，真正为我们老百姓着想，你看收入高了，税也少了，路也宽了，环境也美了，她可真是个青天！”这是老太太说的。“市长年年换，但愿她别走。”这是一个老伯说的。她心里既感动又惭愧，一年来她生活悠闲自在，都是邢铭在操心，虽然她没有私心，但似乎也没出什么力，她愈来愈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子混下去了。 年底前，吴云辞去了市长职位，和她的妈妈、姐姐一起回到了故乡城市的小套房里。在她的努力下，邢铭已是下一任市长，这是她惟一做的一件让自己真正感到满意的事。 白云飘走了，留下的是青天。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