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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第一稿}这三个人里面，惟有那个个头最矮，脸最黑的人说的话是不能不听的。不过，很多时候，这人不是用嘴在说话，他习惯的盯着我——往往他盯着我的时候，恰恰是我正在思考着面前的几条路该走哪一条的时候。因此他的这种盯人有一种质问和等待回答的意味。 我下意识的加快了思考了的节奏，开始有点急，出了几次错，他并没有责怪我，只是阴沉着更黑的脸继续走在我后面，另外两个人学足了他的阴沉脸和动作走在我前面。三个人都扛着锄头，这种农具在更阴沉的田野里有一种冷硬的威胁，刚立夏或刚立夏过的田野里很葱郁。——等我发现我错误选了条路时，身后那人就用锄头抵在我的后腰，我有时会被抵得扑倒在泥泞的田野里，身上早已脏得不成样子了——做个专业设计教师到现在还没这么狼狈过。 于是，爬起来，在他的“盯”之下重新选择新的路。 我说不清这人是什么意思——本来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在他们仨向我问路的时候该死的多了句嘴，就一直被他们押着来证实我说的话的真实性——无妄之灾！我反复解释了——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了一种可能而已，你们要的答案应该自己去解开，求不求得到答案本来就不是我的责任，怎么能就这么放到了我的身上？“话不能乱说。说了，就要承担。”那个黑矮子简短的说。看他的样子，他大概是只要说了话就不允许别人再反驳甚至怀疑的人——我只好停止了自己的解释。 上午刚下了两场不大的雨，田里已经很难走了，现在看着渐渐墨黑的乌云，我知道近傍晚的这一场雨绝对很大。 又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了几句，才知道这三人要去取某块地里的一些农作物。是为了科学实验，还是做什么证物吗？我一边艰难的走着，一边仔细得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我甚至欺骗他们说，喏，前面那块地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了——然而那个黑矮子很精明的回答我——继续走！这离你说的地方还远。 田里不时惊飞起麻雀和野鸡，它们惊慌的飞起又漠然的落在更远的田野里。鞋子已经破了，烂泥和草根以及蚯蚓都不时的钻到脚板下，我得停下来清理了才能继续走，偏偏这三人死活不走大路，非要从田野里走过去。 我也试过要逃跑，可是还没等我跑出几米远，就被他们的锄头拉倒——这个情景更糟糕——黑矮子在我很沮丧的时候忽然说了些长话——“十三岁那年，我的父母被村子里的人批斗死了，接着有人告诉我，他们怕我长大了会报复他们，已经决定了要在当晚就来结果我的性命。于是我什么也没想就一个劲的往村子外跑——我当时的毛病就是想到了什么就去做，根本没去认真想一下，到底跑哪条路才能跑出村子，结果我下意识的还是跑了自己最习惯走的路——能想象得到，很快我就发现身后的人已经开始追来了，还好，我对错误的认识也很快，我立即换了条村子里的人几乎没走过的路——那是一条很偶然间我追一个受伤的鸟儿走进的路，那几乎不算路了，大概我是第一个走那条路的人，终于，我甩开了追踪的人们，这样，我也在那条路的尽头见到了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她躺在一大丛盛开的野菊花里，身边还有高高的野芒草掩盖着她，我拨开野草才看见了她，她懒散的睁开了眼睛——跟碧绿的湖水一样深沉的眼睛啊——她说，如果你没走错路，你以为你能见到我吗？”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最后明白了她说的意思是，路是无辜的，没有什么对和错的区别，敢去走，才是对的。” 我听了他的话，紧张的思考了一会，就问他：“既然你敢于走错路，那让我继续带路就没意义了吧？” 黑矮子不说话，只是用锄头把抵着我的后腰让我快走。 “可是这样实在是无聊之极的举动！”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多少脏东西了——这跟我的清洁习惯实在联系不上。 “不走了！” “那我们就把你埋在这里吧。”，黑矮子刚说完，前面那两人立刻跑回来挖坑。 “为什么？”我按捺住惊恐的心情问黑矮子。 “我想你该知道一点了。我们是要去挖一份农作物——那份农作物有多大的价值呢？在你看吧，也许还不如你的破了鞋帮的烂鞋子。” “那就让我回去吧——放了我吧？”我企求一个晴朗的答案。 “不行。”那个黑矮子示意那两个拼命挖坑的人停下来。 他说：“你看这两个鸟人啊，说起来连那片农作物都不如。因为他们就知道跟着我走，不懂得自己去选，也更害怕走了错路。这种人是可耻的。所以这条路走下去也就是我和你两个人的事——只有到了地方，你才能知道结果，你是没选择的，一定要去的——他们倒可以离开——可惜的是，他们也无法离开了——”那两人听了这些侮辱的话也不生气，还咧着嘴笑，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齿，好久没刷牙了。 只好继续走了。 这时，我想只有老实带他们去我说的地方了。 错也罢，对也罢，疲累的身体已经没有想法了。 其实这样想了之后，发现走路的速度快了很多，身体会下意识的选择较干结的地方下脚，又会自动去避开纠缠的野草，于是就到了我说的地方了。 这里没有植物——起码眼睛看到的全是光裸的泥土，而且很多是砂石，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种庄稼。 “就是这里了。”我又一屁股坐在了泥土上大口的喘气。 “很累吗？”黑矮子忽然走到我面前，他使劲的把锄头锄进地里，拉出了一大块黑油油的泥土来。 “我来告诉你。你这个指向显然是错误的，因为这里一点农作物也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因此要受什么惩罚呢？”，他嘲笑的看着我，把锄头仰了起来，好象要砸我，又落在了田里——他的嘲笑比他用锄头抵我的后腰还要让羞愧。“但是，我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就是这块土地非常适宜种农作物——可惜，竟然因为表面的假象让人们抛弃了它——你的唯一功劳就是发现了它的存在——再往后就是它的价值了。” “也许。”黑矮子把双手支在锄头把上，他看着远方要落雨的天边的云。 “也许，你现在把种子种下去，等这场雨落下后，最多等到明年，你就会收获了。” 我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他的话有一种让人激奋的希望。 “只是你不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那片最有立夏表象的农作物。我要用它证明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可以说，我就是为了证明那片农作物代表了我说的真正的立夏时间。又能怎么样呢？” “天！你是个疯子！”累了半天，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很觉得失落。 他把锄头甩到了肩膀上，那两人也立刻学足了他的样子也把锄头甩到肩膀上。 “你说错了。我是个疯子吧也不是个疯子，起码在你不该那么看我的。” “当然，你可以理解为，这件事和立夏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到最清晰最明晰的地方——也就是说，有没有关系就全看你的理解了。” 这时候，雨终于下了下来，而且下得还很大。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