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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王三和花旦刘梅1． 四月的南方，已很热。身边又过了一辆大巴。可能是最后一班了。车子过去的时候，我瞥见空荡荡的车里只有司机和售票员，我停住，看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卷起一些尘土。 我的手又碰到怀里的刀子，冷了下。很晚了，再过一小时她该睡了。那就可以下手了。 行情因为上次的失手跌到了五千块了。但是，还得接这单，虽然很简单的一单。 希望杏子能挺过今年的夏天。 怎么都得把她带回村里，干完这单，还是得先把她转到孙逸仙医院。 钱！钱！哪都需要钱。连回家都要钱。 可怜的杏子。 眼睛忽然酸了一下。 她跟我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就是担心了。 这次绝对不能再失手了。 风又大了些，快了。 他往三楼的阳台看了一眼。有灯光。 2． 她已经泡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是不想出来。浴缸里的水慢慢冷了。 心更冷。 那场戏本来极熟，熟到闭眼都能演出来。 偏到了那句“可怜你韶华正茂身先死”，嗓子忽然就痒了一下，那下偏来的极猛，竟然没控制住。 场子里乱了。 多少年没乱过了。 尤其是她唱《秦雪梅吊孝》这出的时候。 他的脸色极难看。那比台上倒嗓子更让她难受。其实，从进团后配戏十多年以来，她哪次没让他风光满面的，而他却娶走了青衣。青衣可以给他团长的位置，她却只能在暗地里给他温存，自己又是为了啥？再不嫁，也很难了。前些日子市里建筑公司的李副总又来给她送花，也送了话，再不答应，他也不再等了。都让他等了五年了。有几个男人能这样傻等的。 泪水忽然下。 落在水里便是水，那满满一浴缸的水也不能变成泪水。 再不能继续为他哭了吧。 只是止不住的。 她拧大了浴缸旁的随身听的音量。 《秦雪梅吊孝》。 3． 四周静下来了。 不喜欢静。干活时不喜欢。但有时独一人时，又很喜欢。每次出手之前，他总要听听《二泉映月》。他很喜欢那种戚苍的傲然。即使孤独，也是旁若无人的冷笑着。偶然，他会把老家带来的地方戏曲放来听一听。那样熟悉的唱腔，委婉跌宕着的女声在孤独的大城市里给了他一种依靠。偶然在声音里，曾经倒在脚下的最后的脸色会出来，那时，他才可以以唱腔做祭奠，祷告几声。然后，再放回《二泉映月》，心情就完全静下来。可以听见城市外的呼喊。绝望的喊。 哪里似乎又有那唱腔。 风里，又消失了。 他摇摇头。后来就是走在路上都会听见。一定是杀手做久了。都知道这行做久会恍惚。 他开始了吗？ 定定神。该准备准备了。 今晚不能失手。 绝对不可以。 他跳了几下，精神抖擞了不少。 刀子还在。杀意更浓。 上吧。 他往三楼的阳台又打量了下。找好了落脚点。 深吸了一口气。 4． 经常会恍惚。有时演着演着，仿佛自己就回到了几世前。也许自己的前世是哪家的小姐或丫鬟，家道沦落了，自己也沦落到了凡尘，才要一遍遍的唱着这最悲伤的唱腔吧。只是可能沦落的时候找偏了，就遇到了他。有时在他的身下，看他起伏的身体，恍然似有一丝清凉的往事迅速掠过心头，那就是一声凄厉的呼喊，绝望又痛惜，却怎么也找不到归宿，自己就落了泪。他总笑自己似乎一做了那事就会哭，倒是一个例外似的。 难道他就没有感觉到？还是茫然久了，被压服久了。 唱，是纵情的溶进，轻柔的化掉，放肆的拿起，决然的丢掉。 他，知道的。但，他不说了。再没说过。只说，今生罢了吧，来生会相逢。 有来生吗？似乎有。不然，那些呼喊哪里传来。 忽然有凉意，窗户没关吧。 她把头埋进水里。找点温暖。 窗户，随它吧。 那随身听里的唱腔忽然就到了“可怜你韶华正茂身先死”，由不得自己的心情就唱了。 总是一样的悲剧。几世前的秦雪梅也是这样孤单的缩在小小的浴缸里么？ 愈悲，声音却愈响了起来。 总是得找个机会断了吧。 5． 正在上。快到了。阳台外。就听见了那熟悉的唱腔。 呆了。他在阳台外，忽然就停了。 怎么会有的？ 怎么会在这？ 怎么会那么亲的熟悉？ 怎么就在今晚？ 进？还是不进？ 6． 原来还是可以唱好的。还是自己恍惚了。 原来还是那一低婉的时候，恍惚了。 原来还是那一低婉。 他第一次俯在她身上时哼的那段旋律。 原来，还是他。 她唱到那儿的时候，恍惚听见了他的声音。 女人要吃苦的。似乎是婆婆说的，或者妈妈。 怕的是你这不受羁畔的心。 该忘了的，还是忘了的好。 忘了才能保护你。我死了后。 谁还可以来保护自己呢？没了。 都死了。 却还剩了自己。 要被他欺负的，还不能说的欺负。 那也是日子吧。 总要活的。 她忽然放开了嗓子。 唱吧。 活着，就唱。 7． 还是进去。 只是没了力气推开阳台的门。 他发现自己出汗了。 最难堪的行内的毛病。 我怎么会恍惚到这样？！ 只是动手而已。 也算动手几年的老手了。 杏子？是！杏子！杏子该怎么办？ 手又稳了，拉开了门。 原来门真的没关。 他摸出了刀子。 抓紧做完这单吧。 只是，那唱腔忽然又拔了拔，就到了最峰顶的高亢了。 他痴了。 8． 再拔一个八度试试。 又上去了。 9 汗水竟然湿了手。 不行了． 再不下手， 没机会了。 他冷了冷心。就拿起了刀子。 进去了。 10． “杏子！你醒醒！到家了！” “到……家？是么？你告诉我，咱家变了吗？” “没变。一点都没变。还那么美。” “哦！我闻到了！呵呵！” “以后，咱不出去了，就在家呆着了。哪也不去了。” “真的？我很开心哦！哥！” “恩，我也是。” 11． 那晚的日报里，最大的头条新闻。 “著名地方戏曲家XXX意外坠楼而亡……” 12． 天亮了。 离天黑又不远了。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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