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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时间:2010-07-25 22:29来源: 作者:何去何从 点击:
泡杯清茶,燃支檀香,咀嚼纯纯的文字,你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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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十六岁,他父亲五十六岁。

    父亲的命运极为坎坷,风华正茂的年龄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此后经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考入公务员的行列,孰料又遇小人作梗而使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数年后,辛勤的劳动才得到一点回报成为一所事业单位的负责人,却又遇“撤乡并镇”受人排挤,所谓的“一纸任命”便将他打入一个个体企业,并美其名曰“参与企业的管理和生产”,熬了两年,企业老板一夜间席卷资产逃之夭夭,由此,也欠下了累累债务。

    他很累,不仅仅为自己,也为了父亲,因为他自己的遭遇与他父亲极其相似,所不同的只是年龄,而相同的是父子俩都失业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流年运转,同一年,父子俩却又同时受政府启用,其实中间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政府的领导班子换了,而新一任的领导恰恰是父亲昔年的好友。

    他舒了一口气,他父亲也舒了一口气,他们看到了希望。人有了希望,便有了生活的动力,欠下了债务又怎么样?困难总是有方法解决的,对于他们来说,唯一之道就是努力工作。

    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父亲的愁眉也舒展了开来,一家人也因此而快乐起来,压在头顶上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灿烂的阳光。

    他也是这一年结婚的,二十六岁的年龄不算大,但人总得有个自己的家,好的女孩子虽然不少,可也很难遇到,不是么?或许这就是缘份,没有人能懂。但他的确是结婚了,这是人生中最大的喜事,即将做公公的父亲自然开心已极,布置新房、购买喜物……虽然令他很是劳累,但这些又怎么能压抑住父亲的开心与激动呢?他甚至在休息时已考虑到同一年龄段的老友在喜日时会怎样去善意地捉弄他。想到这里,父亲的心头便荡漾着无边的幸福。

    他是元月6日结婚的。

    在那里有一个习俗,在结婚的前一晚,亲朋好友便会提前来贺喜,称之为“暖房”,意思是温暖新房,为喜庆更添喜意。所以,在元月5日晚上来贺喜的宾朋不在少数。经过一番激烈的杯盏交叠之后已快十一点,身为新郎的他必然要去陪酒,而他的父亲亦然,只是他在这一晚以至于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滴酒不沾的,自然是为了后代的缘故,可他的父亲则不同,杯起必干,心情好,酒喝得也多。在宾朋离席后,他的父亲已不胜酒力,卧床休息了。

    他将父亲扶到床上,父亲已鼾声大作,他看着父亲慈和的面容,眼泪居然落了下来。

    父亲一生受苦无数,没过一天好日子,甚至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终日活在劳累和压抑中,几乎喘不过气来,而身为儿子的他却无法替父亲负担,召集自己终于结婚了,也算是了却了父亲的一个心头大愿。

    他心中暗想,父亲毕生操劳,将来一定要好好对待他,还剩四年父亲就退休了,自己要加倍努力使父亲能够安享晚年。

    想到这里,他俯下身在父亲的脸上充满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去帮母亲姐姐一起收拾留下的一片狼藉。

    时间慢慢地逝去,当整理好一切后,时针已指向十二点了,他充满倦意地伸了个懒腰,见父亲仍是一副酣睡的模样,不禁笑了。

    父亲与他无话不谈,亦子亦友,他们之间的感情已超出了一般的父子之情。

    他伸出手摸了摸父亲的脸庞,向母亲告了声晚安便上楼休息了。

    他至今也不能忘记那个恶梦般的夜晚,更不能原谅自己的大意,如果他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又怎会发生那么惨痛的事呢?但世上哪里又有后悔药?

    事情发生在凌晨十二点半,他是被母亲的叫声惊醒的。当他惊慌地从楼上跑下来时,父亲的脸已是冰冷,父亲早已没有了呼吸。

    母亲已哭出声来,姐姐姐夫拼命地摇晃着父亲的头,希望父亲能睁开眼。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他也呆住了,怎么可能?父亲的身体一直都是很健壮的,这是真的么?一定是在做梦。

    他冲到父亲的身旁,握住了父亲的手,还热着,转过头冲着姐姐姐夫吼,快送医院。

    寒冷的夜里飘着小雨,他们在这么一个夜里,将父亲送进了医院。

    邻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耗惊醒,拉着母亲不让她去医院,因为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早年因食道癌、乳腺增生和胆结石做了三次手术,一直靠药物维持着身体,万一她再有个三长两短……

    抢救花了两小时的时间,期间家里的亲戚全部来到了医院。他不知道两小时是如何度过的,只觉有几个世纪般漫长,就连雨打湿了身体也不自知。他只是一味地祷告,祈求上天。终于医生打开了门,医生的脸上并没有轻松的表情,也没有说话,只是向他点了点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眼泪立时便落了下来,他知道,他的父亲已经走了,永远离开了他。

    天忽然蹋了下来,雨也下得更大,大得能掩盖住他的哭声。他已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听不到,也看不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父亲没有了,父亲在他结婚时离开了。

    等他恢复知觉时,耳边依旧一片哭声,与雨声混合在一起。

    他推开人群,走到父亲旁,父亲的面容并没有异样,仿佛只是睡着了,仿佛会随时睁开眼。

    他将脸再次俯到父亲的脸上,任由泪水滑过脸颊,他紧紧地抱着父亲的身体,不许别人靠一下,生怕别人会夺走他深爱的父亲。

    已是三点多了,元月6日的凌晨三点多,正是他结婚那天。

    几个长辈将他拉至一旁,保重身体的叮嘱是自然的,但更重要的是他今天结婚。事发突然,情况也是非常特殊,在征得他的同意之后一致决定,封锁住父亲去世的消息,一定要瞒住他的母亲,而今天的婚事照办,接着一行人将父亲搬上车送往殡仪馆。

    从殡仪馆出来已近四点了,他也接受了父亲去世的事实,他不能沉浸于悲痛之中,他还要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他告诫姐姐姐夫不要露面,他自己回家向母亲解释。

    天已微亮,他来到家里,看到门窗上贴着殷红的喜,心里只觉一阵刺痛,他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将那些喜字撕下来。

    屋里围着一屋人,一见到他立时便拥了上来询问情况如何,他一眼便看见母亲充满期待的目光里还闪着泪花,他的泪立刻便涌了上来。

    他揉了揉眼睛,装作猛烈咳嗽的样子,强自定了定神,换了一副笑脸说,经过抢救,父亲已经有了呼吸,只上还处于昏迷状态,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姐姐姐夫留在医院照顾父亲。

    母亲立时便跳了起来,一定要去医院看望。

    医院哪里有人?

    他紧紧拉着母亲说,没事的,有姐姐姐夫照顾父亲不会有事的,我今天还要办喜事,你不在家怎么行,有什么事他们会打电话来的。

    母亲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终没看出端倪,想想儿子说的也是,便重又睡下。

    他打了个哈欠,说自己很累,小睡一下还得早起,然后又要与自己一同在医院的姑姑陪母亲同睡,便上楼了。

    刚刚离开母亲的视线,他的眼泪便如脱缰的野马迸了出来,他却要忍着,不能让母亲看到。

    来到楼上,钻进被窝,却又怎能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父亲的面容便现在眼前,和善的笑、夹在指中的烟……但不闭上眼睛,父亲一样跑出来,泪水中仿佛看到父亲含着烟指着窗帘说位置不对,说婚纱照拍得好看,仿佛又看到父亲和他一起去买电视机,仿佛又看到父亲说壁橱的漆刷得不匀,仿佛又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耳中仿佛又听到父亲说今冬太冷,记得婚后买架空调……一切都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

    他将头埋入被里,大声地哭着,被子被眼泪打湿了一片。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压抑的哭声。

    他在想,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灵魂的存在呢?他很希望有,希望父亲的魂魄能出来与他说说话,但这些自然不可能实现。

    时间飞逝,天已大亮。

    他穿上整齐的西装,将领带打好,将头发梳齐,洗脸刷牙,母亲将新郎的彩带别在他的胸前说,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精神一点,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

    他重重点了点头,笑了笑,挺直了身躯,去接新娘。

    新娘是艳,他们恋爱了一年多,与他父母的感情亦是极佳。

    见了新娘,敏锐的艳似乎察觉了什么,追问他的脸色为何如此之差,他掩饰说昨晚睡得太迟,却又忍不住要新娘到了家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要问得太多,当艳再问时,他就不再说什么,脸上还带着神秘的笑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神秘的笑意其实是苦笑。

    艳的家人也觉得他神色有异,并不似往常幽默诙谐的他,面上虽有笑,地不是大喜的发自内心的,但亦未深究,任谁也想不到在女婿的家里发生了那样石破天惊出乎意料的事。

    从艳的家里回来,他一路沉默,只有蒙在鼓里的新娘和两个伴娘开心地说笑。

    到达家中已近一点,宾朋都等着新娘回来。

    他踏下车门立时便明白,宾朋们都知晓了昨晚发生的事,因为他们脸上的笑是如此客套。

    他只觉一阵晕眩,定了定神,强作笑颜,在宾朋的相拥下,将新娘引入新房。

    艳很奇怪地问,只看见妈妈,怎么不见爸爸?他只觉满嘴苦涩,心道我们再也看不见爸爸了,口中却说,他躲起来了,怕别人会闹他。当艳问躲到哪里了,他将脸转向窗外,唯恐艳看到他眼中的泪,用一种飘忽的口吻主,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他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之后,他便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两小时后,宾朋已离去大半,而知道内情的亲戚自然不会离开。

    这时,姐姐绕开母亲来到楼上,将艳带到卧室,将情况告诉了她,卧室内立时便传来他们的哭声,他忍不住走近卧室,将艳搂入怀中,任由泪水尽情的洒落。不知道过了多久,姐夫和伯伯走了进来,他看着已暗地哭红双眼的姐夫,泪水终又落下。

    伯父拍着他的肩膀说,每个都悲痛,但一定要控制住,这个家还需要你来支撑,刚才你妈妈已急着要去看你爸爸,我看事情也瞒不住了,只得告诉她,你们一定要当心你妈的身体。

    知道实情的母亲之反应在意料之中,几近晕厥,他和艳以及亲戚都好言相劝,在劝的同时,他们还要忍着无边的悲痛,心情可想而知。

    ……  ……

    所幸,他母亲很坚强,并没有因此而想不开,在悲伤中,他将父亲安葬了。

    岂料,祸不单行,在他父亲下葬的第三天,他舅舅又因意外去世,享年46岁。

    人是惨事莫过于失去亲人,几日之内两位亲人连诀而去,对他和他的母亲之打击是相当沉重的。

    过了些日子,突然有一个老太太来到他家,将他和母亲叫到一起,神情异常凝重地问,你们家里是不是有一个黑色的柜子?

    这是一个神婆。

    他对这里本就是不信的,但处于这种情形下,自然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父亲的信息。

    神婆经过一番祷告后,说话的声音突然变了,虽然仍是女声,但神态和语气却起了变化,竟然与他的父亲无异,难道真的是父亲的魂魄上了神婆的身?神婆(父亲)说一切都怪自己,不应该把那个柜子带回来。

    柜子?他莫名其妙,在母亲的叙述中他才知道大概。

    还记得之前说过他父亲被“委任”到一家企业的事吧?柜子就是那家企业的,或许老板也是一个有神论者,那柜子除了用于拜神烧香之外别有用处,后来老板逃走后,父亲为了清还债务,厂里的东西都变卖了,这只柜子一直无人问津,只得留在家中。

    神婆(父亲)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父亲说了很多话,一直不敢离去,又说看到母亲夜里起来喝水,只是帮不了她。

    他和母亲立时便哭了。

    父亲离去后,神婆虚脱了一般,在看到那只柜子后肯定地说就是它,按照神婆(父亲)说正是因为父亲将那只柜子带走,以至于受拜的神发怒将父亲的魂魄带走了,而并非是寿终正寝,所以父亲一直魂魄无依,很是凄凉。

    他感到这话很无稽,但以后发生了两件事情令他请神婆将那只柜子送了回去。

    一件是他床上的被子无由湿了老大一片,而在楼上是根本没有水源的,难道是父亲的泪么?

    第二件是他用的小灵通是父亲生前留下的,一日锁在屋里忘记带了,只得用艳的小灵通,却接到一个电话,显示的号码正巧是忘带的那部小灵通的号码。去电回家,楼上根本无人进去,再查号码却没有了,回家后忘带的的小灵通也没有拨出的记录。

    正是这两件事令他将柜子送回,但他并不觉害怕,因为他想见到父亲。

    以后还会不会发生奇怪的事呢?如果会,会是什么样的事呢?

    谁也不知道。

    以上所说的是一件真实的事情,因为他的名字叫做茅鸿声,也就是我。


编辑:(人常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信!!!我相信人间真情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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