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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读书,翻出废名君的诗文,一翻就翻到了《妆台》,而这正是我现在要谈的。中国新诗,以现代派诗最令我神往,特别是卞之琳与废名的,我总是能够生出许多感慨来。中国有这样的诗歌福地,后来者算是有福了。即以《妆台》为例,我实在也可以说出毫不造作的话来。 我读第一句时,很为废名感到高兴,这样的句子真见他的性情了!“梦里梦见我是个镜子”,该是如何的新奇活泼。废名自云“梦之使者”镜里偷生,“梦”与“镜”是废名诗文里最美的背景,这样的句子实在也只有废名才写得出来。但我读到“沉在海里他将也是个镜子”时,我便觉着隔膜了。我没有沉在海里的经验,废名也应该没有——尽管他是爱海的,还在青岛呆着不愿回来。但这“隔膜”又是让我感到喜悦的,它给我带来新的感觉。前面还用了“因为”,于是我做了这样的推测:沉在梦里与沉在海里当是一样美的感觉。现在我想起废名的《海》来,其实是想起荷花女子和她的美丽聪慧。接下来是“一位女郎拾去”了镜子,女子出现了!我感到我刚才的遐想没有白想。女子总是美的,看到镜子“她将放上她的妆台”。温庭筠词,“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女子轻放镜子于妆台,爱美之心可见一斑。至于是否有“鬓云欲度香腮雪”之姿,是次要的。废名之喜欢温庭筠词,似乎在此也可以窥见一点。这一路写来着实自然,诗人的诗情是自然完成了。“因为此地是妆台,不可有悲哀”,据说诗人林庚觉得诗情到这里已经很悲哀了,十多年后及至废名重读此诗也觉得悲哀了。莫非“不可有悲哀”之“悲哀”也可以生出悲哀来?其实女子是美的,悲哀没有袭上它的心头,只是读诗的人心境不同吧!废名说写女子哭不好看,当时只注意到一个“美”字。“梦之使者”废名总是在冲淡悲痕,幻化些美丽来。 说到林庚,我很觉得他的“一盘清丽的脸水”有废名诗的味道。诗人在洗脸时,诗情已然存于心中,即是说这首诗已经做好了。诗情也是自由的,带些惘然,只是废名比林庚多些安然。 这首诗里的“梦”、“镜”、“海”、“女子”都是废名诗文里出现最多的。当我得知"镜"还是他的自编诗集的名字时,我是如何的慨然。废名做文章做到这时,真是做到最好了。废名说,“因为此地是妆台,不可有悲哀”,是我写《桥》时的哲学。于是我返观《桥》,真感到神奇了。我敢说,《妆台》与《掐花》是《桥》的最好注解,再也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话了,还有谁比废名更懂得他自己呢? “厌世者做的文章总美丽”,我并不是说废名是厌世的,而我要说废名是爱人生的。正惟其如此,他才在“梦”里写女子的美,儿童的真,这又真是一面返照社会的镜子。《桥》正是他做的最好的镜子,也是可以让“女郎”放上她的“妆台”的。《妆台》与《桥》体现作者的本意是一样的,他写的是“美”和“真”。说到儿童的“真”,我想起的是废名的《雪的原野》,它与灵魂和诗是连在一起的,这真是对纯真最美的赞颂了。 废名的诗是最能见废名的真性情的。他本来就是一个诗人啊!小说也是诗的,骨子里的精魂与他的诗的艺术是一致的。他这个天真率直的性情中人也是一首诗,他还为我们留下这么多的性情文字,如果失却了,对于废名倒没什么,却是文学的一大损失,我们也很可感到遗憾了。 这篇小文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我曾将此诗抄于诸同学看,有一个说,里面有三角恋爱。我起初一惊,及至现在一想,她是把废名拉进《妆台》里了,不觉莞尔。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