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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洗手，在手心里挤上洗手液，目光就自然而然地四处搜寻我宝贝兔兔的倩影，她一如既往地躺在餐桌下望着我，神态安祥宁静，双目含情。我轻轻唤着她，又用洗手液洗了一遍手。这期间我几次回过头去看她，她都始终不渝地凝望着我，隐隐地我就产生一丝不安的心绪。我喊着“兔兔”“兔兔”，向她俯下身去，才突然发现她的目光竟然是凝固的！我吃惊地伸出手去抚摸她，她的身体已然僵硬，她的双耳已经冰凉。 她不动声色地躺着，失神地望着我因悲伤而滴落的泪水，她感到莫明其妙，因为她在世时从未见过我哭泣，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失常。四周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痕迹，只有一份深深的眷恋从目光里静静地透露，她是否一直在盼望着我的归来，她的脸就向着我时常站立的位置，生命虽然结束，目光却凝固在深情注视的瞬间。 她不是一般的兔子，我给她取个雅号叫“贵夫人”，因为她不但长得漂亮还显得很福态，她脖子周围有一圈特别浓密的毛，就像贵夫人带的裘皮围巾，这使她看上去又神气又高贵。她毛色雪白光亮、整齐干净，她弓背缩颈，常用后腿站立起来，前爪非常娇小，隐藏在毛中，粉红色的小嘴和粉红色的鼻子不时地耸动几下，似乎对人不稍一顾，长捷毛下一对红宝石般晶亮的大眼睛，时常微闭着眼帘，举手投足俨然是位贵夫人，只是她的嘴边还长着几根长胡须，与她的身份不太相符。 她举止稳端，神色从容，性情温和，人类的恶习于她身上找不出半分，心浮气燥的我从她那儿得益非浅，在有意无意间她教会我的东西无以言表，我不明白人类何以认为动物愚笨，动物的智慧并不是目光短浅的人类所能认识到的，在我眼里她从来不只是一只兔子，她是陪伴我三年半的朋友！ 刚买来时她只有很小一点点，我给她吃山上的鲜草，很快就长大了。她在屋子里是出入自由的，我可不想把她关起来，可是她总爱跑到我床上来，喜欢在床上大跳S舞，所谓S舞就是蹦起半空中又摇晃脑袋又扭动身体的运动，这是她表露心情欢欣喜悦的独特方式。有一天，下班回家，见到我床上的棉被在蠕动，还真吓我一跳，原来是她钻进我被窝里，舒舒服服睡大觉呢。有时我早上起晚了，她就让我一刻不得安宁，把我的头发当青草又刨又啃，还在床上蹦来跳去的。看到我穿上真丝长裙，她就莫明其妙的兴奋，在裙子上舔来舔去，结果咬出几个洞来。 她长大了闯下更多的祸，她爱用她的大门牙咬断家用电器和电话机的电线，啃破沙发套、桌椅和书报，还有我的裤脚和拖鞋她也不肯放过，把我收拾得像个丐帮弟子，她做了太多让我生气动怒的事，有时我骂她罪恶滔天，应该接受审判，但最终还是屈服于她那双红宝石般迷人的目光下，她那天真的神情已宣告她是无罪的，错只在于人类自身的画蛇添足，在兔儿的思想中，所有人为的事物都是有害的，都应该彻底毁灭，她努力地想完成这一壮举。 她越长越壮了，总是大搞破坏，我不得不关她到六平方米的厨房里，她就想方设法用大门牙咬开门，或者用爪子刨开门，然后站在那儿神气活现地以胜利者的姿态望着我。最后，我只好把门上了锁，虽然是麻烦透了，但也只有如此，不然我就只能和她一起生活到原始森林或者是月球上去了。 我曾经想把她放归自然界，但这个计划却惨遭失败。我抱她到山上密林深处的谷中，让她在哪儿吃草，就离开了，之后又去偷偷看她，见她头枕着一口古老的破瓷盆躺着，她雪白的毛色在幽绿的树林间很耀目，这让我不安，但还是狠下心离开她回家。一星期后的休息日，我再也忍不住思念之情，去密林里寻找她的踪影。 我一声声呼唤着她，艰难地下到谷中。有点异常的声音让我停住脚步。突然间，我就发现了在一丛矮树丛后隐藏着一团白雪，有莹莹的红宝石在闪光。我慢慢走过去抱起她，她有点紧张但并不逃走。在我穿过矮树丛时，她完全有机会跑得无影无踪的，我想她认出了是我。 当我看见她时，她正快速地吞食着地上的枯叶，她的双耳如孔雀开屏般地对着我，晶亮的双眼透过树林警惕地和我对视，她认出我了！因为她在原地跳跃了一下还轻摇了一下头部，这是她表现开心的方式。回去的路上她不时用小舌头轻舔我抚摸她的手臂，遇见行人时她很紧张地把头躲藏进我的怀里，她让我感觉到她这一星期真受苦了。 我几乎不能相信她就是我的兔儿，后来才发现她的鼻子上扎了一根黑刺，这也使她显得有些陌生古怪。那一个星期不知她经历了些什么，她整个儿变得瘦小，脸变得尖尖的，额头上还皱了起来，难道她是不吃不喝、东躲西藏、担惊受怕地度过这一个星期的吗？我想，她或许并不适应在这片充满危险的山林里生活？我坚定地对她说：我再也不扔掉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生活。 几个月后她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整天亲热地围着我团团转，我坐下时，她就乖乖地躺在我的椅子底下，她舒展开身体，依偎在我的脚边，毫不提妨我会粗心大意地踩到她。她爱和我闹着玩，我想抱她时，她就故意逃开，但立刻又跑回来凑近我，她反复地玩这样的游戏，只到我心灰意冷泄气地坐下来。在我放弃抓住她的念头时，她才重新温顺地接近我，让我随意地抚摸和拥抱她。她最爱我摸她的脑门，但我故意会错意去抚她的爪子，她就努力地把脑袋抵住我的手，明确无误地告诉我：是脑袋呢！ 有时我猜测她是从月宫里溜下来的玉兔，当她还很小时我就发现她迷恋月光。刚出世的小兔本和婴儿一样爱睡，白天她总是呆呆的。但月明之夜，她却异常兴奋，让我感到莫明其妙。有几日半夜里我被木地板上发出的轻盈的蹦跳声惊醒，朦胧中只见到一只兔儿从屋外没有窗户的客厅里跑进我的卧室，跑进从阳台外洒入房间地板上的那一片月光里。她专注地仰视片刻，突然间就欢快地蹦跳起来，偶尔停下来似乎陷入沉思状态，很快又激动地跳跃奔跑，我相信那寂静的月光里一定有一支美妙的月光舞曲，或者是有嫦娥婉转的歌声，她听到了或是感觉到了，才会让她跳起如此奇特的S舞。 她变得越来越放肆了，她大概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而已，是人类的食物罢了，她开始和我平起平坐，我吃饭的时候她，就跳上另一张凳子，从桌子对面睁大眼瞪着我，并用鼻子嗅嗅桌子上的菜，那神情真让我哭笑不得。她每天都缠着我，要我为她服务，为她抓痒抚背的，虽然我有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她也不理会，她知道我一定会服从她的意志。当她站立起来，天真欢喜地注视我时，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 她倒是从不挑食，我吃什么她也吃什么，除了每星期去山上为她采一把鲜嫩的草药回来，平时，我的剩菜剩饭她都要吃，这可减少了浪费，特别是水果，我吃苹果肉，她就吃苹果芯，我吃香蕉肉，她就吃香蕉皮，真是一点不剩，我吃不下要倒掉的饭菜她全收容到肚子里去，还因此长得比我更肥胖更健壮，真是不可思议。 自从上网后，我对她关心少了，很少抱她很少和她说话更少和她目光交流，我总是匆忙地奔来走去，使她还来不及围着我转一圈，我就跑开了，留下她独个儿发呆，但她从不生气，呆了一会就开始给自己舔毛，或许她想，只要把自己整理干净了就不怕我不爱她，她还是相当自信的。 我很少理会她，她便采取主动行为了。有时我走进厨房，她就跳上我坐的椅子，站在椅子上努力向我探出身子，想引起我的注意。如果我坐到椅子上，她就想挤上来和我坐一起，而我故意不让她坐，不给她留下任何空隙，但她还是想跳上来和我亲热一番，结果只能摔个四脚朝天，让我捧腹大笑。我不想让她和我坐一起是因为她太亲热了，总把尖锐的爪子搭在我肩上，兔脸殷切地凑近我，热情地凝望我，让我无法闪避。 三年九个月，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我却经历了一生最多的坎坷和风霜，我能从容不迫地走过来，也倚着她带给我的一份帮助和安慰，她陪我度过了最寂寞的时光。而如今她知道我有了众多好朋友，她对于我已不再是唯一的，几乎是无足轻重了，虽然对我那些网友她很不以为然的，她才是真正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我的冷落虽然让她有些失望，她想方设法地希望重新找回我对她的爱，已经尽力而为了，或许是我的无情冷漠让她绝望到了彻底，以致不再留恋生命？ 我每个星期去登山时总给她带回些她爱吃的鲜草，她似乎有预感，也可能是嗅到我身上的青草味，只要我从山上回来，她就会很开心地紧盯住我不放。可是这个星期我却没去登山，给她吃的草是从离家不远处的路边采来的，这条路就在汽配修理厂和洗车场之间，我也看见地面上有油腻的有异味的污水流淌，难道是路边的草吸收了什么化学的元素，而使她中毒身亡？ 昨夜我梦见自己采到了一把仙草，我开心地跑到兔兔身边，只给她闻了闻，她就立刻昂起头望着我，并跳起身来寸步不离地跟随着我，我好开心，以前她也曾跑进我的梦里，并和我说话，调皮地捉弄我，她的神情总是欢欢喜喜没有一丝忧伤。 她沉默地来到我身边，又沉默地离我而去，没有愤怒没有抱怨，她用宁静的神态和欢悦的举止感染着我的思维和心情，她的千言万语尽化作深情感人的一督。 我用沉默来悼念陪伴了我三年多的朋友，在无声无息中感受那份深深的情和痛。沉默的空气中有什么？在酝酿幻变着什么？她的魂儿是否正凝视着我审视着我呢？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为她默哀。她曾经带给我多少欢乐，如今也带给我多少悲痛。我在沉默中回忆她形影不离的身影，想念她欢欣起舞的时刻，怀念那餐桌下那情意深长的目光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