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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我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有点恶心。”林斌翘着二郎腿，拇指，食指和中指快速的来回捻着烟头，显示出他心里正激动着。这个话头不是我提起的，刚才我一直跟他谈公司里另外一个“魅力女”，他也一直附和着，后来他忽然就不说话了，然后就谈起了她。看他的架势，今天肯定是谈不痛快绝不罢休的，我对饭馆的服务员示意再要四瓶啤酒来。 “怎么会对一个漂亮的女人反感了呢？我也很奇怪。想了半天，好象是从她第一天进公司时开始的。那天，她穿了件满是碎花的长裙走进我们市场部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一亮，她有点害羞的低下了眼睛，我想当时我的想法跟所有在场的人想法是一样的——这女人蛮可爱的，还害羞哩！现在会害羞的女孩子可不多了。可是，接着，我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见了她不经意的撇了撇嘴——一种很不屑的感觉，似乎是说——这里的人档次有点低哎，起码见识太少了——我立刻就意识到，能到市场部来的人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人物，我的心里立刻就不舒服起来，甚至都有点恶心了——这个恶心是有点奇怪的。本来嘛，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 要我说的话，林斌当时感觉不舒服就是因为他自己太自卑了。林斌个头不高，一米六几的样子，长得有点猥琐，鼻梁勾勾的又往下坠，都快垂到上唇了。满口被烟熏黑的参差不齐的牙齿还经常露在外面，他不仅留着长长乱乱的头发，还有长长脏脏的指甲——这才是真的有点恶心。 按说，这幅形象做市场是不太好的，不过这家伙有个好得让人羡慕的命，公司最大客户的集团公司的副总是他老妈的学生，他等于是间接的掌握了公司一半的生意。所以说他长的再丑再矮，别人也不敢歧视他得罪他。当然也有个勉强可以原谅的理由，就是这家伙以前是画画的，一直就是不修边幅的。 “我那时就想着，你不是傲的一头青疙瘩吗？我就让你知道下老子不动声色整人的本事。”林斌说这话时显得贼坏，看得更恶心。烟头都快烧到手指了，他还是神经质的快速捻了几下，然后两指一弹就把烟头弹到饭馆的角落里，一个服务员跑过去拾起烟头扔到了烟灰盅里。 他一口把啤酒喝光，又点了根烟，继续捻着。 他说的这个女人叫曾丽。曾经是公司里很出名的人物，曾经号称是公司的“司花”，被许多男人追捧，后来也都打了退堂鼓。 “那时，小曾刚进来时，分给了她一些难搞的业务份额。我当天就在市场部例会上提出来，近年来外面的市场格局变化很大，光靠吃老本早晚要被市场淘汰的，我们还是要多去开发新市场。这个意见立刻就被列席参加的公司副总采纳并决议立刻执行了，而且就从她开始。我知道，她是要难受了——刚进公司，业务还没熟悉就要先去开拓市场，那纯粹是开国际玩笑的。现在有多少人跑市场啊，哪里轮到她一个怯弱的小女孩啊。牛吧，继续牛吧。她当就用很冷的眼神盯了我几眼，靠！老子混了那么多年什么时候怕过这小小儿科的。” 我心想，你这个家伙也是他妈的纯粹的坏蛋一个。 “去年的市场本来蛮好多的，不是我们一家公司生意好，似乎是全国的生意都好。不过呢，你要是没方法的话还是做不出的。我一直观察她，发现她一直就没找到过窍门，始终徘徊在门外。这时，她开始想那些业务员求助了。那些人本来资源就不多，哪里肯再分一杯羹给她？我想啊，你不来求我是吧，我就不主动找你。谁傻啊。” 我把头转向落地大窗外的阳台上怒放的簕杜鹃， 这些鸟话听得多了。 从玻璃的反射里看见林斌笑了，他停住了话头，伸过手来使劲的拍了下我的肩膀说：“老大，听腻了？好吧。我说点你喜欢的精彩的有猫腻的，哎！俗人！” 我一下子笑了，也伸出手使劲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俗人，你就说吧，哪那么多的废话。” 他笑着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又接着讲了下去。 “有天我坐着客户的车回公司，路上正好看见在天桥上的曾丽，她站在一个乞丐的面前掏出了两枚硬币，她想了下，又拿了一枚硬币回口袋，但是那个老乞丐已经看到了她拿出的两枚硬币，于是拿着她扔过来的一枚硬币追着她要另外一枚，看得出，曾丽已经决定了不想给她另外一枚，于是她就快速的想走开，没相到，桥那头居然还有个老乞丐也扑了过来两面夹击她，曾丽显然没见过这场面，周围的人也在笑着，没个帮忙的，她站在那里都要哭了，我当时就觉得火气很大，妈的，怎么说曾丽也是我们一个公司一个部门的，我拉开车门就跑上桥去，一把就拉住她气势汹汹的对那两个乞丐骂了几句，那两个乞丐吓得跑了。曾丽大概知道我已经看到刚才的一幕了，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我赶紧打了电话给客户的司机让他先走，然后我继续拉着曾丽到了附近一家茶馆里。” “至于为了一枚硬币那么窘迫嘛！”我很不以为然的说了句。 “是啊，我也那么问她的。”林斌示意服务员把另外几瓶都开了，然后端起杯子大口了喝了下去——这个鸟人激动了。 “她哭哭啼啼的说了半天我才明白，原来她有个弟弟得了个很难治的病，那时，她们新来的员工工资又是拖一个月才发的，她已经没钱了，经常是一天只吃一顿的。这下，我心里一时难过，就跑到附近的柜员机里提了三千块钱给她。你知道她接了钱第一个举动是什么？” 他还是很有兴致的问我。 我懒懒的说：“可别告诉我，她亲了你一口哈。” “靠！”他很虚伪的笑了，说着：“你他妈的很理解我哈。” “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吧。靠，那么简单就让我猜到。”两人笑到一起去，都觉得虚伪到极点的时候真是很好玩。 “你们那时在茶馆里那么多隐蔽的角落哈，谁知道你俩做什么勾当了。” “靠！我还以为你他妈的清高到不会吃醋哩。”他笑眯眯的很诡诈的样子。 我也点了根烟，吸了几口，就沉默了。 “后来没多久，我们就同居了，这件事你要说是我主动的也行，说是她暗示了后我再主动的也行，反正我当时是不在乎谁主动的，不过，我知道她是挺在乎的。”他也慢慢安静下来。 “那是我活到这么大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日子。真的。”他说到这里，浑浊的眼睛里居然流出了泪水，他擦了下，把二郎腿放下来了。 “以前画画的时候跟大学里那些同学学坏了，见着漂亮的女孩子就乱追，上了床后就想扔了再换，就连我第一次动了感情的那个女人也没跟我多久。这几年混在江湖上比学校里还乱，我几乎都想不起感情是什么了。” “我买了套二房的小居室跟她住在了一起。刚同居的时候，她把我从头到脚都收拾了一遍，把我打扮的简直跟个纯洁的高中生一样！靠！受不了啊！不过，那是幸福的受不了啊！那时，家里所有的装修全是她跟着一点一点做的，后来她连我的内衣都买了全套的，奶奶的，上面全是草莓啊，桃子啊那些卡通造型的。好笑吧？别笑啊！还有啊，她居然天天在家做饭！那可真是我没想到的，我还以为她是个很娇灌的女孩子哩。那是真让我感动了——有女人愿意为你做饭那是太爽的感觉了。” 我怎么不知道？可惜为我做饭的那个女人已经离开我了。 “我又掏了将近六十万给她弟弟治病。那也是我想着要跟她过一辈子才给她的，我都是直接打到她的帐户上的。” “这种有点富裕的日子在我来看是很平常的，你也知道，我每月的工资和提成几乎是市场部其他同仁的总和。但是对曾丽就不同了，她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她以前最大的幻想就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现在幻想变成现实了，她把自己那些年里所有的想法都要去实现。我举个小例子给你听。我们同居后几乎每个月都要出去旅游一次，在外面几乎都是住五星级的旅馆，有时就是住总统套房的。至于说买新衣服，买几乎所有的最新数码产品那都是小事了。不过，虽然这样花消很大，我还是觉得，毕竟我还是一个长得蛮丑的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再说了，她也是没过过这样的富裕日子，能满足她这一点小要求对我来说也挺有成就感的。” 我心想，靠！谁不知道富裕日子舒服！老子还想过哩——他妈的做富人就是爽。 “我们经常吃完晚饭就出去散步。有一天走出了小区，又到了天桥上，那个老乞丐还在那里坐着，我掏了下口袋，那天带的最小面额的就是十块的，就把那张纸币扔进了那个破碗里。想不到的是，我刚丢进去，曾丽跳过去就把那钱掏了出来——是掏出来的，因为里面好多纸币。她还说了一句，对这些人怎么需要给那么多钱？她刚想换个硬币，一看我的脸色很难看，又把那张纸币掏了出来，她把纸币扔进去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 我心想你也不可能是个有风度的男人，那就奇怪了。 “我也知道啊，那些乞丐是不需要被同情的。现在骗子太多了，很多乞丐是以此为生而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再说了，现在国家也没那么穷了，穷到非要出来行讨才可以活。很多乞丐根本就是还有工作能力的。但是，看见了乞丐并给他一点钱这纯粹是心情的。而且重要的是我跟曾丽之间的关系就是因为乞丐发生转折性变化的。她也不想想，以前的你跟这乞丐不就多了一个硬币的区别吗？” “那天回去后，曾丽主动的跟我要‘温习功课’，我没理她就睡了。”我想，这鸟人还没表面那么讨厌。 我摇摇头，感慨的喝了一大口酒。 “那件事过后，我想我是把它都慢慢淡忘了。不过，我没想到的是曾丽那么厉害，刚刚感觉到我对她有点不喜欢了，在一个星期之内立刻就搭上了那位副总，就是我老妈的学生。接着带着业务合同就跳槽到我们死对头那家去了。临走时，还把我们同居房间内所有的家具和电器都搬走了。女人哦！” “最让人难过的是，后来我打听到，她弟弟的病根本就是治疗不好的，那六十万她只花了不到五万给她弟弟，其余的钱她全拿去买了另外一套房子。她拿那套房子转手又卖然后再转几次手就拿到了将近一百万。” 我喝的有点上头了，一使劲就把杯子顿破在桌子上，服务员过来见怪不怪的为我换了个杯子。 “娘的！什么玩意。”我生气的对着窗外的簕杜鹃喊了一声。 “还好，我手里有很多那位副总见不的人的资料，不过，这些资料大都跟我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所以，我托人给他带了个话，赶紧的把曾丽赶走！不然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舒坦。那位副总毕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立刻就知道要是真把我逼急了那就收不了场了，于是真的把曾丽赶走了。哎，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真厉害，不知用什么方法，居然让那位副总也给了她六十万这才离开他。拿着这钱，曾丽注册了新公司，居然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了。” 我摇摇头，又使劲的摇摇头。 他也摇摇头，很感慨的样子。 “再告诉你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事吧——呵呵，现在我又和她同居了。”林斌笑了。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别说我傻，谁比谁傻啊。毕竟她是上过的女人里最漂亮的——老子就是破不了自己这个虚荣的关，而且，虽然她挺坏的，但是也可以说那时一种聪明，现在这个社会复杂得太多了，聪明是必须的，感情是谈不下去了，有利可图相互利用还是可以的。” “你们俩——你跟她——相互利用——又同居了？”我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其实呢，我也不是个英雄，她也不是个烈女，感情已经付出过了，再也没必要谈了。现在，她需要我对生意的判断和掌握，我需要她对人性的冷酷钻研和使用。我们在一起这样配合了感觉挺合拍的。蛮好，比以前的有感情时要安心多了。真的，这很怪，但是就是感觉反而很安心。” “不过呢，这次再同居前，我们去签定了一个经济协议，各花各的钱，各赚各的钱，利益分清楚，连做爱是谁先要求的也要记下来，月底一起结算。谁先要求一次就付五百块，这钱是不准拿回去的，就当我们的生活费了——嘿嘿，当然是老子付的钱最多。” 我指了指他，什么也不想说。 他把头低下了，过了半晌，当他再抬起头来时居然一脸的泪水，看起来更丑了。 “你真的以为我很开心吗？”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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