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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小学，母亲的教体育的同事司老师在远处看见我活跃的身影说，让他跟我学武术吧。一句话，就把我拉进了痛苦的深渊。 于是，我就开始了武术练习。 在很多同学的眼里，学武术的多少有点牛逼。我们老家靠近山东，于是也有了点彪悍之气，好斗之风在民间甚为崇尚，一语不合拔刀就上的人比那些能随便背出毛主席语录的人还要多，但是多是野路子学到的，要说是武术队里学来的，即使是我们那时的那种小孩蛋子也会招惹很多民间武术家的嫉妒。 其实，我们那时学的武术说白了就是表演用的。一般体育大会开幕时或者学校运动会开幕，我们都会初期表演一次，但是运动会还是体育大会里都没有参赛的机会。 司老师是个非常认真的老师，当时的老师其实基本上都比现在的老师认真。早上他规定了五点就要集合在学校那个小操场上，然后排队跑出校园，沿着那条当地的母亲河跑到郊区附近的大闸，再跑回来，大约五公里。 当司，我们最大的十三岁，我刚入学，七岁。 有一次，我晚上陪我爸喝了点酒——没什么写错的事，在我们那里，三四岁就能喝酒了，我第一喝醉就是四岁，这个事我们那个大院子里所有老人员都能做证的——所以早上我起晚了，于是匆忙跑到学校，在司老师气恼的眼神里加入队伍，跑出了校园。 刚跑出校园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匆忙出家门，竟然忘记换运动衣，穿的就是开裆的内裤出来，早晨的凉风一吹，裆下凉爽无比！这还了得！眼看着路人纷纷指着我笑，赶紧的一手握紧了裆下的裤子，用一手做运动时的加速摆动，这样自然是很奇怪的举动，司老师忽然在前面喊着：“手在干什么？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他忽然发现我的手放的极不是个位置，气的跑过来一巴掌就把我的手打了下来，这才看到晨风中昂然的小鸡，笑的他差点背过气去。 这个“昂然”的词是二十年后，我和几个师兄师弟给他老人家祝寿时他自己说的，我想他又在编纂传说了，那时我才七岁，晨风那么凉，小鸡想昂然也是惘然啊。 不合科学道理。 进入中学前，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耻笑。 尤其是我后来一个把兄弟老六他爸的话最毒。他爸当时我的数学老师，也是我的班主任。他和我爸关系特别密切，我还以为他会鼓励我，结果他在班上公开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能考上二中的普通班我就服你了！其他的你就别想了。 不知是不是这话刺激的，我闷头苦学，居然在全县考了第二十三名。这个成绩可以顺利进入一中的重点班了。老六他爸专门跑到我家跟我爸说都是他教育的好什么的，啊呸！ 进了中学后，我的学习成绩忽然就到了全年级最前列了，始终和另两个好朋友轮换做年级学习成绩的老大。于是，荒废了武术。 司老师就是那时忽然把我们招回去的。 他说，你们的基本功都丢完了，再不练一练就完了。 于是，把所有考上的都招回来继续练基本功。 是这样重新练的。 学生躺在水泥乒乓球台子上，一腿由几个大力的对友压着，另一条倒霉的腿由司老师亲自举着以不容抗拒之势直接压下，绝对可以听到腿上那根大筋“嘎吱嘎吱”的声音。汗出来是肯定的，眼泪出来才是可耻的，不过，可耻的居然都是几个老队员。 那时，我的一个同学，也是我们毕业小学校长的儿子当时混世很久了，带了一帮子小弟，他是最看不惯我们的人。有一天，他忽然跑到我们训练的地方，当着我的面连抽了几个小师弟的耳光子，后来，他到了我的身边，那时，我已经把训练的枪提了起来。虽然是训练用的枪，但是枪头是金属的，扎死个把人问题不大，他过来也抽我几耳光，我没动，就是等他抽完后，用训练枪把他的头发挑了一缕下来。 那一枪扎得是相当的好啊！ 这话是去年我回去的时候，司老师喝多了点跟我们说的。 可恶的是，这个小子没接受教训，居然在我们放学的时候，找了几个学“大红拳”的民间武术家来教训我们。 回家时我们又没带器械，结果被打得很惨。 司老师听说这事后，先是压制了我们的怒火，然后很果断的说，我教你们美国陆战部队的一招致敌的招数吧。 但是，你们要答应我绝对不能下最终的毒手！ 我们答应了。 那是个很毒辣的招数。基本上就是打下阴、眼睛和头部这些最致命地方的最迅速的招数。 美国鬼子还是挺鬼精灵的。 老师说了一句，你们是经过训练的人，手脚比常人要重得多，所以一定要学会留一点气力，千万做到只打到对方无战斗力就好了。 这话很含糊，什么是仅有战斗力呢？那时怎么能知道啊，于是我的一个师兄没计算好力量，一拳就把对方一个三十几岁体力最充沛的家伙打成了个傻子。好象是打到了太阳穴上了。还好，当时的法律不是那么严密，给他躲避过去了。不过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随便惹我们了。 中学里学习开始紧张了。 我们学校里开始流行打拳击了。 不知是不是当时的电影《少林寺》带起的风气，那时，我知道，学什么鹰爪拳的最多，学拳击的人很少，但是后来很多人发现了拳击比武术要实用的多，于是很多人开始学拳击了。 几乎很多上中学的人当时多会在书包里放着个拳击套子，可以随时拿出来练习。 一般都是在学校的操场上练习的。 练习也分年级的。 象我们都是和高年级的在一起练。这个“练”，基本上就是“陪打”。高年级的也比我们的身体高大不了多少，但是人家的级别在那里，我们只好受罪。 偶然也有非常激动的高年级师兄做出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比如当时学校一个教导处处长的儿子，都中学毕业了，又带了帮子兄弟跑到学校来闹事，看到我们在操场上练习拳击，赶紧跑过来要指导我们。 当时我的表哥是我们当地很有名的黑道里的老大，说不知道我是他表弟的人那可真是装傻了。他们就装的很好，把我们的拳击套子夺过去，戴上后，满院子追着我们几个打，有一个同学被他们抓到了，用皮带吊在树上拿树皮抽打。当时我们几个呆在远处看着，眼泪跟泉水一样流着，把他们几个恨死了！我就想找我的表哥来揍他们，我的几个兄弟说，找老大来实在是没面子，就咱几个又不是揍不过他！找点鬼点子也许能把他打翻了！ 这个想法在今天看就比较有创新意识了，起码也是那种死不服输的人。 我们在操场上挖了个洞，按照当年教育越南人游击战的做法，还在上面盖上了和附近地形地貌一样的草。 他们是连续的跌进去的。 我们在一边大笑。 大笑的结果是我们仓皇而逃。 接连十几天不敢上学。 过不多久，有个同学要我们给他送别。 在我们同学里，他家算是名门大户了，父亲是供电局的党委书记，母亲是民政局副局长，就是这样一个小子，居然要弃学习武去。 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的体育广场上，我们坐在靠河边的看台上，地上摆满了匆忙买来的花生米什么的小吃，但谁也不想吃，离别的惆怅已经把年轻的心塞满了泪水。 我们伤心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几个都是把兄弟。拜把子在我们当地太普遍了。别说中学了，就是屁大点小孩才上小学都会拜把子。象我前后一共拜了四拜子有近一百三十几个把兄弟了，很多现在都想不起来叫什么了。反正有了事的时候，这些把兄弟多少还是能帮忙的，最起码他们不会扯后腿的。 那晚，有个在我们几个把兄弟里最能打的一个忽然跳出来说，我先打一套“武松脱铐拳”送给你。说完就在月色下翻滚起来。 这个武松脱铐拳是不是武松发明的，甚至历史上到底真有武松这个人吧都没必要考证了，但是这套拳的确是我们最喜欢的一种拳。他是在想象自己被敌人铐住的时候，双手失去了自由和打击敌人的自由了，凭借双肘双腿只功击打敌人的，这个拳法里有一种在逆境里愤然抗争的牛劲，好象你在练的时候心里都会想，怎么？你以为把老子铐起来就能把老子怎么怎么样了？老子照打不误！ 那小子是我们几个里练的最好。这套拳就需要身体非常柔韧，很多招数都是在很不容易出招的角度下打出去的。 接着胖子打了他最喜欢的“八极拳”，这个大概是中国刚猛拳法中的老大了。随后，还有人打了“鹰爪拳”什么的。鹰爪拳是当年最能惹来羡慕目光的又是花架子最多的，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其实你的爪子，哦，不是，就是你的手指要是没练到那种穿木裂石的境界，那也就等于拿自己的小手指去碰对方的老拳，折断的可能性还是蛮大。不过，那时年龄小，觉得好看，大家都很想练。其实，小小年纪又没个老师教能练出个屁名堂来？ 纷纷把自己最得意的拳法都表演完，就大喝起来。 那晚到底我练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反正我会的就是那几套表演的青年甲组乙组长拳，最普通的，除非内功到了震古铄今的地步，想拿那玩意打仗是不太可能的。 给我印象最深的倒是后来我们几个抱在一起痛哭的场面。快到黎明的时候，几个才上初三的小孩子为了送一个朋友到深山老林子里学习梦想里的最高武术境界的知识，在深夜寂静的河边抱在一起哭，心里充满了离别的忧伤，还有年轻沸腾的侠客壮志热血。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身的钱都给他了。还有个朋友把他爷爷藏了几十年的银洋都偷了出来。好象我还送了他全年的《武术》杂志，那是我心爱的杂志。 三天后，离我们家不远的徐州云龙山附近，武警部队把他找到了。 据说，当时他哭倒在一个武警连长的怀里，一个劲的喊着，我想家啊我好想家啊什么的。 银洋和杂志都还回来了。 毕竟，那时才十五岁左右吧。 临近高考前夕，我过生日，一个死党忽然很神秘的把我从宴席上拉到学校的操场上，他说要送我一个礼物。 到了操场，四下无人，月色清朗，他掏出个泛黄的小本子，对我说，这玩意是他师傅送他的。 你有师傅了？我羡慕的不得了。 那时，我们在金老头几本武侠作品的熏陶下，对武林秘籍这些遥不可及的东西特别向往，不是象今天的小孩子一样听了看了一笑了之的，而是非常相信一定会有一定存在。就着月光，我一看，这个还不是印刷的路边野史的东西，一看就是故老相传的玩意，连上面的标注都是毛笔写的繁体字。一共五个动作。要照今天看，也是个文物了。我当时就问他，这不是硬气功吗？ 他告诉我，他的师傅是那种不求闻达的人，江湖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也是他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才认识到他师傅的。他要是说，他师傅怎么牛逼怎么传诵于江湖的大侠的话，可能我就不信了，他这么把他师傅说的好象默默耕耘的中华民族的象征似的，我倒完全信服了，对这本书也立刻充满了敬仰，赶紧的拿衣角擦了擦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那晚，就跟着我的那位死党学到了两点多才回家，于是屁股上多了两个很明显的大脚印。 这套武功知道今天我还能记得上面最少两个姿势，后来看一些武术秘籍，发现它跟少林寺的“易筋经”很相似。 少林的弟子在全国各地都有，实在太多了。后来我工作后去少林寺游玩，才知道，那么一个在我们心目中地位崇高的武术经典秘籍，居然才卖五块钱一本！还买一送一，后面还连带着印了些少林七十二绝技的秘密练法！这该叫买一送七十二了！多划算的事！ 这套武功在我那位同学的描述中，变成了练到三成功力就可以单指穿砖，双指抠砖，一掌下去筋断骨裂，叫你魂飞魄散！反正做大侠可能多少还有点问题，毕竟大侠需要点侠客的精神和游荡的时间，但是你要是想锄强扶弱的，帮老百姓做点什么实事还是蛮好的。 练啊练啊！没练到一个月，我就不练了。 这玩意得练多久才有效果啊？身体倒是觉得舒服了点，但是砖头死活没穿过去的，也算一大遗憾了。 于是，我又跑回到书本里，起码那里有黄金屋和颜如玉啊。 硬气功这东西对身体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还没人研究过，我们以前就喜欢拿砖头劈着玩，考大学之前，能练到单掌劈三块砖的已经很牛了。当年有考了大学飞走的，也有没考上大学落地的。落地的里面有干脆跑去考特警的。大学第一个寒假，我一回来，就被他们拉去喝酒。那时，喝酒已经不在父母禁止之列了。席间谈论最多的除了打架就是武功了。一个是对谈大学的事避讳，毕竟很多人没考上大学，二个是对谈女人也避讳，那时候谈这东西比现在的人要晚得多，既然不是太懂，谈了也白谈。酒后略醉，几个人忽然想起当年送那个最后被武警送回家的兄弟的场景，除了大笑之外，雄心也起来了，四处找砖头要试验下这几年谁的武功进步了。 还好，没走多远就是一个建筑工地。第一个试验的还是当年武功最好的那位练武松拳法的人。他摆好砖头用劲全力，打烂了两块红砖；考上特警的那位刚从山里训练回来，一掌劈了五块砖！乖乖！不得了的！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我居然劈了四块砖！乖乖！也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我们身后忽然传来奇怪的鼓掌声音，回头一看，有个老头提着把铁锨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竟敢劈我的砖！我劈死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哇呀呀呀！”铁锨一举起来，他就活象个凶神一样冲了过来！我们几个拔腿就跑——不跑的是孙子！ 可见练什么都不如练正气有用的。 当年为了练硬气功，我家附近多少正要茁壮成长的树苗遭殃了，按树种来看，最倒霉的就是泡桐。泡桐这种树本来在我们北方就饱受歧视。没办法啊，木质软又轻，做不了大梁，做不了家具，唯一好处是不变形，做做门窗倒还可以。就是因为它软，所以我就喜欢拿它练我的拳力掌力。一拳下去，树的表面立刻出现一个凹窝，然后能看见凹窝周围脉络受损的地方在变色，忽然，那凹下的地方就会流出水来，跟流泪一样。 不过，这样讲，多少有欺软怕硬的意思在里面，要是水曲柳、凿栗，你打死我我也不去打它。再说别的树也不会流泪。除了打泡桐树，就是真的劈砖了。开始为了保护自己，还在砖上垫上些布料或报纸，后来就直接在砖上劈了。现在想来，劈砖主要还是在技巧和气势。技巧就是你要在几块砖的下面再垫一块砖，这是最讲技巧的一块砖。这块砖不能整个垫下面，你只能垫一半——让它上面的砖有一半是悬空的，然后劈的时候得有一种老子连天都能劈得开的大气势！当然，天是劈不开的，这只是个比喻，不用担心这个。 话是这么说，没练过的人千万别试这个。没练过的，骨头的承受能力毕竟差远了。但是，练过的人也未必就会一直有着幸福的笑容，比如今天的我在打字的时候就会一边打一边痛骂当年教我练武术的人，到现在，手指的关节都松垮垮的，一动就响，阴雨天还会痛，练那玩意到底干吗来的？也没用那所谓的武功锄过什么强，扶过什么弱，眼看着快四十了，这辈子使上这玩意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唉，叹息！叹息！这个事怎么都是需要人去叹气的！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