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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最让我难忘的是住在河边的岁月。所谓河，是赣江的一条支流，俗名信江。我的家临水而立，是一间用红石砌成的小平房。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樟木大箱子，一个有着木头格子的窗户，关上窗，一片黑暗。 记得小时候，家境不太好。寒冷的冬天里，母亲和我，就一同挤在铺满稻草和草席的床上。吃得最多的是咸咸的白菜饭和甜甜的南瓜饭。房间里，那张泛着昏黄15瓦的灯泡，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物品。 因为临水，附近住了很多的渔夫。他们一般都过着男捕女织的生活。日出，男人就驾着一叶扁舟带着鱼网和鸬鹚（一种水鸟）出门，只到日落而归。女人在家带孩子做饭，空闲的时候就织鱼网。常常，我在太阳下山的时候跑到他们的家中去，看他们带回来的鱼网里都有什么，一条小鱼、一只小螃蟹、虾米和一只可爱的小乌龟都能带给我无限的乐趣。 临水而住的孩子们个个都会水性。一到夏天，河里聚满了洗澡、打水仗的孩子。女人们卷起高高的袖子，露出白嫩的手腕，一边捶打洗刷着满篮子的衣服，一边用温柔眼神尾追着自己的孩子。信江的水，则潺潺地流向远方。 每到端午节的时候，就是河边最热闹的时候了。一年一度的赛龙舟，给所有河边沿镇的捕鱼人一个竞选体力和智力的机会。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击鼓为自己助威。河岸上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群，男人们几乎光着膀，腰里揣根烟筒，女人们穿着“过人家”的新衣，梳着光亮的髻，打着花伞。而最热闹的莫过于做生意的小贩了，水果、香烟、茶蛋、凉茶、瓜子……熙熙攘攘的，叫买声不绝。这个时候，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小人书摊，一本本五分钱的小人书，让我爱不释手。往往到天黑了，妈妈才焦急的把我找回家。 那时候，我最好的玩伴是素英。她是一个长着琥珀色眼珠的女孩，圆圆的脸，一笑起来，两个尖尖的小虎牙。我们喜欢一起去爬山，在山上采野果吃，在后山开满桃花枝丫上，她用轻轻柔柔的女声唱《草原牧歌》《踏浪》《竹子开花》给我听。那时，我们谈的最多的是理想，她的理想是做一名光荣的教师，因为她爱好文学。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体育运动员。（仅仅是因为我得了个800米的全县第一）。 N多年以后，回到河边。却再也没有素英的消息。只是知道，她并没有成为老师。而我也并没有成为运动员。唯一相同的是，我们都远嫁他乡。 印象里最深刻的是一次涨大水。也是在这样一个六月的雨季。几天几夜的雨下得我们心寒，屋顶到处漏水，家里的盆盆罐罐都派上用场了。好不容易雨停了，信江河的水却如幽灵一样，慢慢扩散逼近我们。半夜里，我被妈妈摇醒，一睁眼，床就晃悠悠摇起来。起身一看，屋子里汪洋一片。隔壁好心的捕鱼大叔，用他的竹排把我们母女渡出了危险的小屋。我和母亲，坐在岸边，忧愁得相互对望。我们唯一的家，被河水吞噬。家里的一件件物品，慢慢的被河水荡出小屋，飘向远方。母亲无助和凄凉的心情，至到今天我才能体会。 母亲退休以后，我曾经陪她回过一次河边。汽车一驶进信江桥，母亲的心情就紧缩起来，眼神是那么的急切和焦虑。而我的耳边似乎荡涤着素英柔美的女声：辽阔草原，美丽山冈，群群牛和羊…… 远远就看见，红平房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河堤，和一排排拔地而起的漂亮别墅。母亲的以前工作的工厂早已经破产倒闭，老朋友基本上都失散和离去了。后山的桃园没有了，被建成一个眼镜厂。美丽的荷塘填平了，变成家属区。已经没有人再去靠捕鱼为生了，因为这里的河水没有鱼。 一切离自然越来越远。 钢筋、水泥的建筑物已经把我们层层包围。 然后，淹没一切。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