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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写四奶奶，我不知道从哪里下笔，也不知道写出来会不会影响她的在天之灵。四奶奶在我印象中总还是那旧模样，也许是时间长久了，关于她的记忆也只是停留在十年前的一切，那时我还在家乡上学，星期天回家，偶尔会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院门口——说是院，其实只不过是一间小屋和门前巴掌大的一块空地，这是她搬离儿子家以后的栖身之地。 爷爷只有兄弟三个，四爷爷跟爷爷并不是亲兄弟，但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和几个堂兄弟姐妹都一直叫他们四爷爷、四奶奶（虽然我从未见过四爷爷），直到今天，也没有人告诉我们。我也就随着大家这样叫了。 据说，四奶奶年轻时是个美人。四爷爷娶她时，全村人都用羡慕的口吻说：这小子真的有福气！十里八村还还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呢！可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还真好像是普遍的真理，六六年家乡旱灾，没吃没喝，四爷爷一场大病，给四奶奶留下四个儿女，就闭上眼睛，撒手西去。 那时，他最小的儿子刚刚两岁。 我想象不出当时的情景，只是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论在哪个女人身上发生了，总该会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吧！四奶奶在众人怜悯而又疑惑的眼光中怎么生活？ 日子就这样过着，孩子们要上学了，四奶奶一个人忙家里，可是总有忙不到的时候 ，于是把正在上小学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叫回家来了，只留下了女儿和小儿子上学。晚年她住在老二家里，有一天，儿子单位评定职称，她也很新奇的问起来，儿子说，现在的要求很高了，文凭不过关很难通过，她忽然想起儿子小时候上学在班级总是拿第一的事情，后悔当初没有给儿子继续上下去，于是背转身去不住的潸泪，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很多。 说起她的这种内疚，还是有原因的。 四爷爷死了以后，她也经历了很多的苦难，可是她总算把四个孩子拉扯大了，后来老大到了新疆，在那里承包了农场，只留家里的媳妇和孩子在家，老二当兵去了东北，回来后又远离家乡，在一家公司做技术工人，女儿出嫁后在她村里教学，小儿子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按说，四奶奶该是享享清福了。但谁知到会有那样一段经历。 孩子都成了家，自然各自顾着自己的小家，男人不在家里，女人们便是家庭的主宰了，四奶奶就轮流在儿子家里住，帮助各家带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三个儿子都要照顾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总会有人不太满意。老大家的门是很早就不给四奶奶进，说是孩子小的时候在新疆，四奶奶没有帮他们。轮到了三婶婶家，也不是奶奶的高兴事，我隐约还记起一次中午饭做得迟了，三婶婶生气的在村子里大骂，四奶奶一边跑着回去，一边偷偷的落泪，二婶婶去劝，要把四奶奶带到自己的家里，却也被三婶婶一场大骂，从此两家互不往来了。这样的事情多了，四奶奶就时常到我家里来跟奶奶谈，我那是还很小，不知道为什么回这样，听到她说，总回对她说，奶奶，到我家来吧。她便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后来她自己搬出来独住，说是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她住的是村里早先养牛的房子，在很偏的角落里，就是开头说的那个小院，只有二婶婶经常去看看她，劝她回去，她始终不肯。 二婶婶家有一个女儿，我的堂姐，是四奶奶一直从小带大的她，跟四奶奶感情很深，那是正在上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了，偷着去给四奶奶送点东西，怕的是被大伯母和三婶婶看到，又连累四奶奶（他们眼中，既然给四奶奶送东西，必然也要从四奶奶那里拿走一些别的）。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就很少见她了，再后来，我家搬到了省城，更是没有她的消息了。只知道那时二婶婶一家也要跟着二叔叔搬走了，走的时候要带四奶奶，可是她还是不肯，谁也拗不过她，只好罢了。 有一次放假回家，妈妈跟我说起了四奶奶，说她已经不在家了，她在县城里找了一个老伴，又结婚了，老伴是个离休的干部，待她还不错。还说她是偷偷的离开村子的，谁也没有告诉。她说怕孩子们阻拦，也怕给孩子丢脸。当时二叔叔正在外地，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有一天从十几米的钢架上掉了下来，肋骨骨折。后来曾经回去看四奶奶，四奶奶没有见他们。姐姐大学毕业以后去了西安，很少回家，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 本来以为四奶奶现在该是生活的比较幸福了，哪知道老伴又突然病逝了！ 年纪大了，她自己也不能很好照料自己了，可她还是不肯回村子里，二叔叔把她接到自己家去了，一家人痛哭了一场，儿子媳妇待她很好，但她变化很大，好像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儿子，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 而且特别的敏感，所以儿子说到上学和文凭，她又偷偷的流泪了。 再后来，她还是不能适应城里的生活，还是回到了她离开很久的小村，这时，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另外两个儿子全家都到新疆去了。她便一个人生活，女儿家也不肯去住。 四奶奶走的很突然，恰好那天她在女儿家里，她身体本来也没有什么毛病，晚上还吃了不少饭，第二天天快要亮的时候，突然感到头疼了，没有等送到医院，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丧事在二叔叔家的老房子里办的，全村人都来帮忙了，唯独不见另外的两个儿子，二叔叔的电话打过去，他们说，不回去，没有这样的娘。 听了妈妈的话，我黯然，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打湿了手中的书页。 这时，还是回想起了十年前四奶奶的模样，她的无言叹息，她的无奈神情，她的无限哀痛！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