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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把同事一家送到大学门口时，同事两口子的眼睛都已揉红，同事的儿子却因为马上就要做大学生而兴奋得手舞足蹈、上窜下跳。我一把攥住那猴小子：“你爸妈在哭，知道不？” “哭？我不是考上大学了吗？”猴小子嬉皮笑脸地逗父母，“没眼泪么，假哭、假哭！是高兴得吧！” 儿女们不知道，父母为儿女流的泪，做儿女的大抵是看不见的，但可以从他们背后的轻叹中听出些什么。 儿女是父母的希望，是家庭的太阳，潜意识里却是父母意志的体现和伸张：这是我己有的作品，得按我的意志塑造，体现我的梦，续我没走完的路。 儿女一旦上了大学，离开父母的屋檐，挣脱家庭的拴马桩，父母便鞭长莫及，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他被增删涂改、回火重塑。 大学才一年，他们就脱了胎换了骨：服饰怪得刺眼，发型触目惊心，说着外国人的话，想着外星人的事，甚至崇拜起你生平最瞧不起的人。 二年级，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他已有了别名、笔名、网名、呢名和外文名，使你给的名字仅具档案意义。他会轻篾地反诘你知不知道比尔·盖茨、萨缪尔森，读没读过《等待戈多》、《大失败》，懂不懂倍周期现象、无差异曲线？ 三年级了，你早已习惯于做你儿女的学生,苦笑着任由他对你评头论足、刀砍斧凿，聆听他引经据典地埋怨房子的设计布置、家庭的财务管理，相信那张摆了18年的书桌真的是摆错了位置。 大学毕业了，他唯一没改的是还认你作爸妈，但妈妈改称老妈，爸爸改称老爹或老头子，就这样，一个耗费甚巨的工程被突然掠走，如同灰喜鹊孵杜鹃，直到杜鹃会歌唱了，疲惫的灰喜鹊才恍然发现那只寄养在自己窝里的并不属于自己。 小时候，再顽皮，都是父母的乖儿乖女；长大了，再孝顺，也只能是社会的子民。父母把儿女养育得越成功，儿女事业越辉煌，离父母就越远。伟人有谁生活在父母左右？他们总是在家乡被播种，在遥远的异地开放。 上大学是一种标志，预示着你不得不把笼子打开让珍养了十多年的鸽子试飞。一旦成功，他们就要消失在秋天茫远的蓝天，把回忆和思念深深地刻在你心上。从此，他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哭着闹着追在你身后做你的影子，再也不可能提那么多问题然后躺在你膝头虔诚地聆听，再也不可能蛮横地在你面前撒娇、使坏，让你先打后抚。 所有的父母都要历经儿女物质、精神断奶的胀痛和空痛，但唯有子女的突然远离才将这种痛爆发性凸现。 那天，他引回一个异性朋友，那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毕恭毕敬地称你伯父伯母，满脸堆笑若有所图。他们偎得那样近，使你意识到孩子的身边已没多少你的位置了，这时“被盗感”便倏地窜出来蛇一般缠住你的五肺六脏。其实在此之前，儿女早已失窃，就在他们走向社会的前前后后。 （审稿 ：盈盈一水间）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