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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原因,已经想不起来了,反正他觉得一定要解释清楚。他穿着一件有些褪色有些污迹的黑色呢子短大衣,原来有三个扣子的,现在只剩下一个,订扣子的棉线也被扯出老长来。短大衣里面是老蓝色的中山装,领子已经磨损到破裂开了,再往里面又是一件中山装,这件原来大概是深灰色的,或者是吧,最贴身的是一件衬衣,有可能曾经是白色的,也有可能就是一个假领子,就是那种好比是把衬衣从胸部以下全部剪掉的假领子。他的下身穿的是一件深棕色带点条纹的裤子,看起来比较像西裤样式的,裤子上的污迹明显要比短大衣上的多得多了。他的鞋子算是比较工整的,起码可以一眼就看出来是双翻毛的电工鞋,而且鞋带子和扣眼都是齐全的。 他可能很久没刮胡子了,胡子又长还夹杂着许多白色的——说到这里,这样的人放在人群里大概你可以肯定的说,太普通了,想再把他找出来就难了,还好,他的眼睛虽然不大,不过奇怪的是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大的那只眼睛好象一直在使劲的睁开着,以至于你可以看见全部的瞳孔和更多的眼白,而小的那只眼睛却好象很懒惰似的半开半闭着,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给了大的那只眼睛了,而他的鼻子又很张扬的勾着,很象是被人用什么工具大力的拉扯出来一样。他在解释的时候脖子很努力的往前伸着,生似要把鼻子伸进对方的嘴里一样,这还不是最让人讨厌的,因为他的嘴里还喷着一种奇怪的臭味,象沤烂几天的菜帮子或者积年没有动过的大粪池子刚被太阳晒到的味道,暖洋洋的却熏得人头晕。 很多人都怕他,据说他已经想解释了很多年了。听说他开始还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但是越往后他越糊涂了。 “他一直说那件事不是他做的……” “不对啊,他一直想说的是他那天不是故意的……” “你的记性真的不好了,他原来是想解释下自己第一次迟到的原因的……” “可是,他原来的意思不是那个什么吗?……” 对他原来要解释的原因大家有很多说法,每个人都觉得只有自己的记忆是最好的,自己的说法自然也是最正确的,为此,他们经常在一起争吵,有时甚至不惜为此大动干戈,老拳相向,有时还会有意识的分成几个派别,建立了阵地之后再辩论自然就威风多了,第一次有人在对方的阵地附近贴了一张气势恢弘的大字报之后,大字报也开始满天飞舞了,再后来,争论的人也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成立阵地,要互相漫骂了,有人动起了刀子,甚至动了枪,终于,出现了伤亡,死了人了,有人悲痛了,这时才有相对比较清醒的人站出来责问大家,我们到底为什么这样互相撕杀呢? 这时才有人模模糊糊的想起来是为了他,大家把所有的过失都算在他的头上,对他自然更加厌恶甚至仇恨了。 可惜他并不知道别人已经仇恨他了,尽管从那以后他家那个破窗户经常被人扔进砖头或者泼些尿水来,但是他还是一直认为周围的人群里一定有一个愿意听他解释的,他每天吃了饭就跑出去找人解释去,有时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他就外面随便找点吃的,或者随便睡在桥底下或者马路边。 这样的人每天忙着去解释,自然是没有老婆孩子的,但是大家也很少看到他饿着,有人就猜测他家里一定有个什么人帮他做饭,可惜这个人也找不出来。 听有的人讲,他年轻的时候还是挺英俊的,那双眼睛也不是一大一小的,而是很平均生长的。鼻子也没那么勾着,可是长着长着,眼睛开始变化了,鼻子也开始变化了,这种变化真的让人讨厌了。“你听我说下行不行?我想跟你解释下……” “我就耽误你几分钟不好吗?……” “我可以很清楚的解释出来的,我不会罗嗦的……” “求求你……” 看着他这样说话对大家是个挺开心的事,可是大家也似乎都不愿意去追究他到底要解释什么了。 众人的态度对他来说,无疑是个鼓励一样,鼓励他更完全的忘却自己的本意了。 他的年龄越来越大了,视力越来越不好了,于是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脖子往前伸的更长了,别人也就更讨厌他了,但是奇怪的就是人们虽然很讨厌这个人,却又很愿意看他找来找去的样子,觉得这样是很好玩的。只是他年龄大了,走路开始慢了,身上也开始有更复杂的味道了,几乎所有的人远远看见他就躲避开来,他就好象是一台毒车一样,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个空荡荡的圈子,他想靠近一个什么人都不行,人家就是喜欢远远看着他,那时,大家经常听到他会抬着头,那只大大的露出所有瞳孔的眼睛里已经浑浊了,却睁得更大了,但是原来的迫切和热情已经很稀少了,多了些茫然和很浅的哀伤。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 “你为什么不能停一下,哪怕就几分钟,听听我的解释不好吗?” 再往后,他开始只重复一句话了:“没有人听我解释”。 到那个时候,他的头已经很难抬起来了,背部往后奇特的突起一大块来,他显得越来越矮了,那件短大衣在他身上也已经显得越来越空荡了,好象就是挂在上面一样,衣服里面就是个架子而已。他在走路的时候,虽然经常还很努力的要把头抬起来,但是那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了,但是你还可以看出来,他还是在努力的,然后偶然间他的头抬起了一点来,他就很开心的笑了,他那时会很含糊的说一句:“哎呀,今天,天真好哩……”,这时, 口水会顺着他已经完全白了的胡须流下来,滴到了已经变成灰色的短大衣上,最后的那个扣子已经不见了,有时代替的是根草绳子,更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就那么敞着。 有人说,没想到这个人笑起来还没那么难看。 后来隔了很久大家都没有看到他,于是就有很多猜测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失足掉到河里淹死了,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他亲眼看到那人被火车撞死了,尸体分几处散落云云。 只有一个的说法跟别人不太一样,是说,有人看见那人在附近的小村子里,跟一个老寡妇结婚了,据说他已经不再找人解释了。 于是,就有人问道他,到底这个人曾经要解释什么问题的啊?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