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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亲娘

时间:2010-07-25 22:29来源: 作者:秋风月影 点击:
泡杯清茶,燃支檀香,咀嚼纯纯的文字,你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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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母亲,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题记
    关于母亲的经历做孩子的总是很模糊,常常在亲人故去、情感孤苦或远涉他乡的时候才会拾起飘零在风里的记忆……
            (一)
    母亲是童养媳。听她说外祖父出于书香门第,家道丰殷,曾有三院地方,两个外祖母,上百亩地,日子过得很滋润。每天晌午他躺在柳荫下让母亲和大姨轮流给他挠痒痒。有时候母亲瞌睡了,动作一有迟缓,他爬起来就打。母亲那细细的手臂上常有青一道紫一道的印痕。后来他染上了大烟,又常出去赌钱,家境也就因此渐渐中落。以致最后把家业和田产卖尽,还把年龄大一点的外祖母卖给商贩,自己和另一个从武威用毛驴驮回来的外祖母度日如年,形影相吊。可怜母亲和大姨失去了亲母,无处求食,无处容身。寒冬腊月,别人家的孩子坐在热炕头享受着父母的温暖,六岁的她拉着五岁的大姨却在村与村之间奔波讨饭,衣衫褴褛,号呼无门。最后,母亲的舅舅实在看不下去,便把她们接到了自己的家。母亲的舅母对她们也很好,像亲生孩子一样,她们总算活了下来。
    母亲的舅父虽然也是书香门第,但毕竟孩子多,自己做清苦的教书先生也没多少收入,所以最后还得把她们送回她们并不想回去的家。那时母亲9岁,大姨8岁。听母亲说,那时外祖父还抽大烟,只是又多了两个舅舅和一个姨,没钱没地了,只能搜罗些别人药房的下脚料过过烟瘾。看到母亲她们已经长大,外祖父自然喜出望外,不出半年,他就把母亲和大姨分别卖给人做了童养媳。母亲在南庄,就是我们现在的村子。大姨在20里外的寺底村。从此,她们人各两地,做着别人过门未嫁娶的童养媳,一年到头也很难见上一面。
    听母亲说父亲从小娇生惯养,年轻时脾气很大,常摔盘子摔碗,对母亲也是横眉冷对,吹胡子瞪眼地看不上眼。后来母亲真正长大了,出落得很好看,她才有了好脸色,还有时候偷着给母亲买衣物、手镯之类。每每提及,母亲久病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得的笑容。苦难的岁月,幸福只是残留在记忆里微弱的一丝星光呵!后来有了我们姊妹六个,得吃饭,上学,父母就早出晚归,忙于地头田间。冬来无事就偷着去60里外的陕西长武一带拉柿子,赚点油盐支使和我们的衣物学费。冰天雪地,枯冬严寒,他们和已经长大的哥哥在两头不见日头里辗转流离,来回奔波。40岁的时候,母亲得了骨髓炎,右臂残废,一家八口人的饭她还得做,队里的工还得上,而她的身体从此也日渐瘦弱,长年在病痛里挣扎。夜晚的煤油灯下,她艰难地解开衣袖,露出麻绳一样的胳臂,肘节拐弯处的小洞里脓血淋漓,目不忍睹。咬着牙把药捻轻轻地探进去,又在颤栗中抽出来,拭干脓血,然后裹上纱布,她残白、瘦削的脸上早已经汗如雨下。因为自小无人照料,缺乏营养,她又得了一种怪病——嗜食白土,身体就每况愈下了。贫穷、苦难的岁月里,看着父母在痛苦和劳碌里形容枯槁,我们却只能默默观望,无力助救,至今想来令人长号不自禁!
          (二)
    慢慢地我们长大了,一个个成家立业。父母却住在原来的两只老窑洞里,种着六亩多地,养着一圈羊。记得那年回家看望父母,母亲抖抖索索地翻了半天,才从她结婚时做的那个柜子里翻出一包饼干来,打开包装时已经发了霉,她很失望,说:“是专门给浩男(我儿子)留的,他没回来,你就吃了吧!”我潸然泪下,说我不爱吃。她却把上面霉变的擦了擦,自己放在只剩下两颗老牙的嘴里艰难地咀嚼起来。老病的脸随着嘴的嚅动像干枯的核桃一样,又像在思忖什么,或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半晌不语。
    母亲一生聪慧,勤劳,又百病缠身,但对我们读书却要求很严。我们姊妹六个,只有姐姐因为家口大,我们无人照料,没念书,其他大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教育。大哥小学程度,二哥和三哥高中毕业,妹妹初中毕业,只我一人上了大学,算是我们家的状元了,所以父母对我总有点便爱。母亲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要是我能念书,我一定比你们强!”言语之间,满含遗憾和自信。诚然,母亲如果真的能读书的话,她一定比我们姊妹中任何人都强得多。她身体虽然不好,但记性特好。我们背书背了大半天还糊里糊涂呢,她却能给我们说个大意。有一年家里出产较好,也卖了10 只养,到年终时哥哥们对帐务有点模糊,向母亲询问。母亲盘腿坐在炕头,没有帐本,一年内那么多的收支都让她掐着手指头算得清清楚楚,令哥哥们心服口服。有一次弟兄们聚在一起,二哥还在念叨:“母亲这个人不简单,我们弟兄都抵不上她!” 又加之外祖父年轻时放浪不羁,致使母亲六亲无靠,辗转流离,尝尽人间冷暖,所以她从小就教育我们绝不能沾染恶习,绝不能赌博。我们从小也就养成了洁身自好的习惯。三代从无一人赌博或为害乡里,忠厚温和,耕读传家。
    为了我能读完大学,她和父亲买了许多羊远涉他乡,一去就是三年。耕种打碾或过年时父亲抽空回来一趟,其他时间都在山上的破窑洞里苦苦度日。风雨驳蚀的崖壁,坍塌欲倒的山墙,单薄的被褥,几只破盆破碗和几十只羊是他们的全部家当。空旷连绵的山川,两个苍老的身影互相搀扶,缓缓地在风霜雨雪中移动着……
        (三)
    生活的车轮一如红日西沉,转瞬就是风雨黄昏。母亲和父亲在他们的大半生里,为了我们含辛茹苦,人老身病,到了晚年却不知何以托身!
    按照乡俗,父母晚境只能在一个儿子跟前托老。其实我知道,父母都想跟我的,但考虑到我年龄小,虽说有两个工资,但有两个孩子,又欠债颇多,所以最后在一片争吵里迫于无奈,跟了我二哥。打电话询问近况,每每接电话的是二嫂,说父母安好,然后就是埋怨和家庭琐事。放下电话,脑子里一片空茫。是母亲有所顾忌么?还是不在家……母亲最爱和我说话了,有时虽有争执,但她脸上却很快乐。而我现在竟然和她陌生了,一如经历一场变故后再也寻找不回旧时熟悉的微笑一样。跟了二哥后,母亲还专程上来过一次。她埋怨了好久,说我不好好过日子,不攒钱,以致现在这么紧张。我知道,她在埋怨我没经济力量,不能让她和我生活在一起啊。虽然二哥和二嫂也很孝顺,但人老如孩童,心事多,自然缺憾也多。那埋怨就是对我的爱啊,是永无止境的爱,无私无悔的爱!临走时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一层层打开,纸包中央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银元。她很严肃地对我说:“妈老了,没啥给你,就在黑市上扎了这个银元,以后我殁了,你就用它来打纸,给妈烧纸钱吧。”送她上车,望着她远去的瘦小身影,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母亲回去了,回到了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我知道,虽然我们人隔两地,但我们会相互挂念的。我深深地知道,没能让母亲和我生活在一起,让她有一个幸福、随心的晚年将是我人生最大的缺憾!夜来无寐时披衣坐在母亲曾睡过的床头,轻轻拣起母亲遗落的苍白的头发,我仿佛看见母亲正翻身坐起,久病的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有谁在苦难的泥淖里独涉一生么?有谁在亲情的旋涡里苦苦徘徊么?有谁在异地他乡望月哀伤么?有谁在贫穷、艰难的岁月里倔强地挣扎么?有谁在故垅坟头泪洒长天么?又有谁在天伦之乐里畅饮上天殷殷的垂青么?请您记住,母亲是你生生世世不敢,也不能忘怀的人啊!
    也许我们可以忘却苦难,忘却荣辱,忘却名利得失,忘却情人柔怀,但我们不能忘记在这个苍茫世界里有一个女人我们不能忘怀,也绝不允许忘怀,那就是我们的白发亲娘!

                          2005,5,7
(责任编辑:世外梅园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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